汐奚望着他眯起的鳳目,並不惱怒,徑自將腦袋別至一邊,“東西,是你想要的。”
路聖爵薄脣輕抿,鬆手之後豁然而笑,“汐奚,有時候,就連我都看不透你,爲我辦事,你可是真情實意?”
晶瑩的水珠順着浸溼的髮絲淌下,她隨手一撥,“不管是否真意,我欠你一命。”
深邃的眸底突聚洶涌,男子面上神色變幻,揮出的掌風激起層層水波,打得女子滿頭滿面,“要再讓我聽到相同的話,我掐死你!”
他驟然起身,腳步決然而去,汐奚抹乾面上水漬,驚聲追問,“他,可還好?”
路聖爵駐足,面上閃過轉瞬即逝的難言,濃烈的赤黑色瞳仁微闔,高大挺拔的背部,在女子那一聲脫口而出中僵直,汐奚見他久不答話,急迫的再度開口,“他怎麼樣了?”
“活着。”男子的回話堪稱簡潔。
他大步而去,汐奚感覺到涼意襲遍全身,她雙手環肩,衝着路聖爵毅然的背影,幾近低吼,“你不能那樣對他,我們都不能!”
守在殿外的丫鬟嬤嬤均衝了進來,女子身形狼狽,直到她們行至自己跟前才怔忡回神。她背過身,將心頭泛起的酸澀強壓下去,“我沐浴好了,你們到外頭候着。”
眼眶中,彷彿有冰涼的東西在流溢,汐奚仰起腦袋,起身後着衣。
夜色如稠,一捧白色的絲絹垂掛在張開的雙臂上,汐奚跟在一名管事嬤嬤身後,行廊間,只有二人交替的腳步聲。
“汐主子,呆會別忘了將這絲絹鋪在爺的榻上,”嬤嬤邊走邊交代,踏入東宮的前院後,便不再向前,“您自個進去吧,裡頭,我們不能進。”
這東西,她懂,聖潔的白色絲絹,與之相襯的,該是妖嬈豔麗的純淨。
她徒步向前,一步,兩步,三步……
步步,將自己送入這座諱莫如深的內苑,腳踝堅定向前,月明星稀,猶如在女子肩頭披上一件白色嫁衣。
踏入內殿,雙目巡視一圈後落在那張九格紅牀上,男子已經躺下,淡黃色的寢衣落下半邊,耷在牀沿。
“你來遲了。”他慵懶啓音,並未不悅。
汐奚站在殿中央,進退不得,藏在絲絹下的柔荑不自覺握起。
“過來。”男子再度開口,在汐奚走近後,才單手撐起上半身。及腰長髮垂在身下,寬鬆的寢衣更是鬆開一大片,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玄釁見狀,一把扯住她皓腕,用力將她拉向自己。
驚呼被咬在齒間,她腿彎輕跪坐在榻沿。小巧的鼻樑突地抵在男子堅挺上,她雙目微怔,想要避開,腰間卻被一雙鐵臂鉗住,動彈不得。灼燙的呼吸聲近在鼻翼,汐奚眼簾微擡,男子放大的俊顏邪魅致命,危險霸道。
“身上,好冷。”玄釁開口,溫暖的氣息在二人的對視間流溢,他雙手微用力,擁緊女子後,雙雙倒向牀榻。
那條絲絹被丟擲於一邊,汐奚被他困於胸前,玄釁感覺到懷中的僵硬,他左手輕擡,卻見女子俏臉微側,似有閃躲。
“你怕什麼?”掌心落在她前額,修長好看的五指順着墨發輕梳。
汐奚聞到他袖口溢出的龍涎香味,令人陶醉,滿室的窒悶突然變得柔和起來,玄釁食指在她面頰上拂過,女子的目光隨着他指尖遊移,落在自己脣畔。
男子睨着她嬌柔的紅脣,陰魅的眸子低垂,面容壓近。
世人所說的果然不假,這名男子,長相堪稱絕美,張揚而不女氣,霸道中又顯陰柔,鳳目深邃,薄脣寡性淡泊。汐奚不敢亂動,他的脣近在咫尺,只要自己開口,就能完全碰觸到。
動作在最後一個曖昧間收住,玄釁撐起右臂,掌心托起半邊俊臉,“你相信,一個女人會爲了男人,放棄所有麼?”
汐奚目光越過他頰側,高牀上,一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灼灼其華,掩蓋了燭火的燦爛,“爺呢,信嗎?”
“信,”男子說的很篤定,一縷墨發化爲他繞指柔,他伸手將她的臉扳向自己,迫的二人四目相接,“我要女人,就要她的心。”
汐奚抿起的嘴角微勾,“這麼多,要得了麼”
男子忽然爽朗而笑,他大掌貼在女子背後,兩具身軀緊緊貼合,彷彿沒有隙縫。玄釁將錦被蓋上,汐奚感覺到身後的手並未有所動作,防備的肩頭,這下松下。
雙目微闔,男子身體傾斜過來,半邊重力壓在她手臂上,他似乎並未察覺,手臂橫在她腰際後,便熟睡過去。
汐奚睜着兩眼,手又抽不回去,只能動也不動地窩在他胸前。
須臾後,玄釁的呼吸聲逐漸沉穩,她望着男子胸前那墨黑的長髮,猶豫片刻,伸出了小手。指尖擄過,順滑如絲綢,沒有一根銀白之色。汐奚擡頭望去,男子的下巴就抵在自己頭頂,魅惑的俊臉,沉靜異常,更難琢磨。
夜涼如水,汐奚縮緊身軀,她闔上雙眼,雖然很冷,卻並沒有朝他靠過去。
熟睡中,連呼吸均是小心翼翼,玄釁黑眸睜開,在確定女子睡着後,這纔將雙臂收回。瞳仁中未散去的柔和在他轉身間,消失殆盡,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他們卻已是背對而眠,同牀異夢。
耳邊傳來窸窣聲,汐奚警惕醒來,發現玄釁已經起身,黑色的龍蟒蛇紋衣衫着在身上,氣勢凜冽。
“妾身起來晚了。”她趕忙掀開錦被,想要上前服侍。
“無礙,昨夜,我也睡得很熟。”玄釁扣上腰帶,睬了女子一眼,汐奚將略微凌亂的寢衣整理下,心頭不免泛上懊惱。這麼多年來,她一向淺眠,從未有過昨晚那樣的反常,玄釁披上袍子,旋身之際,亦有沉思。
昨夜,確實是自己睡的最好的一晚,很舒服,也很安心。
管事嬤嬤已在外守着,玄釁俊目掃過榻上那塊依舊白淨的絲絹,眼角帶過之際,人已走出東宮。
嬤嬤進來時,眼神曖昧,她急匆匆來到牀榻前,殷勤的目光在瞥見那抹白淨後,沉澱下來。她迅速收起那塊絲絹,眼神鄙夷地瞪了汐奚一眼,大步而出。
晉升爲主子,賈管家將東苑派給汐奚,收拾妥當後,由嬤嬤領過去。
走上石階,正值紫藤花開時,東苑外的長廊上,佈滿層層疊疊,垂掛的花.蕊顆顆傲放,淡雅別緻。
兩名丫鬟跟在她身後,園中雖然已經輕掃,卻仍擋不住林葉落下。
汐奚跨過高檻,裙角一絆,整個人向前栽去。趔趄的步子好不容易收住,單薄的繡鞋卻踩在一灘血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