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軒本身性子有些懦弱,並沒有太多的主見。 面對蘇昭寧這樣讓他感到畏懼的敵人,蘇瑾軒的本心是會躲避而不是主動對付的。
他天生擅長自我安慰,即便不喜歡蘇昭寧,也總能安慰自己不與蘇昭寧作對,也不能讓他少點什麼。
直到姐姐蘇珍宜的被迫出嫁。
他從小到大依賴的姐姐不在身邊了,而且姐姐對這樁婚事一點也不滿意,這纔是蘇瑾軒對付蘇昭寧的主要原因。
如今蘇昭寧直接揭穿,蘇珍宜對蘇瑾軒的姐弟情不過爾爾,蘇瑾軒如何能夠心情平靜。
他感覺到自己胸口一陣陣抽痛,理智告訴他要安慰自己,不要相信這些話。可口,蘇瑾軒仍忍不住問蘇昭寧:“是不是你強行找姐姐要的?”
蘇昭寧在反擊蘇珍宜的時候,早料到有何蘇瑾軒翻臉的這一天。如今她不願再和他和平共處了,索性把話說得更直白些:“若是你姐姐在意這簪子,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給我。即便我想要,也絕對是拿不到的。”
“更何況。”蘇昭寧頓了頓,望向侯老夫人,“得了簪子的第二天,我戴着它到了祖母跟前。祖母還問了我這簪子來由,當時候三妹妹也在。祖母很是讚賞三妹妹的大方。”
“祖母,真是這樣?”蘇瑾軒心有一個聲音冒了出來,那個聲音告訴他,蘇昭寧說的都是真的。
他姐姐蘇珍宜並不像他想的那麼在乎他。
如果在乎他,她不會讓他在那麼多人面前丟臉。如果在乎他,她會攔阻他去詠絮社集會處,而不是反而慫恿他。
不,姐姐不是這樣的。
蘇瑾軒搖了搖頭,望向侯老夫人。
他固執地要一個答案:“祖母,到底是不是這樣一回事?您一定不要騙我,否則我會吐血的。”
沒有了姐姐在身邊,長不大的小孩子也學會了自己的生存方式。他知道侯老夫人在意他,他不會對付敵人,卻知道威脅在乎自己的人。
一根簪子而已,侯老夫人哪裡留心過模樣。只不過稱讚蘇珍宜的事情,侯老夫人卻是記得的。
因爲喜愛,所以在蘇珍宜出嫁後,侯老夫人把蘇珍宜每一件讓她讚賞的事情都拿出來反覆回憶了數遍。
這友愛姐妹,自然是其一點。
也是有這一點,才讓侯老夫人覺得,從頭到尾,蘇昭寧纔是惹是生非、不安於室的那一個。
侯老夫人疼愛蘇瑾軒,所以受他的威脅。她安慰蘇瑾軒道:“雖有此事,但這事卻僅僅是顯示你姐姐心地好,友愛姐妹。你和昭寧一樣,都是她血濃於水的親人。”
不,他和蘇昭寧怎麼可能一樣。姐姐那麼恨蘇昭寧,難道她也恨自己?
蘇瑾軒下意識看向蘇昭寧。
蘇昭寧明白蘇瑾軒的疑惑,她十分主動地把原因說出了口:“三妹妹當日是想去參加詠絮社的踏春行。那時候四妹妹也想去,她拿禮物來送給我,以跟我換取踏春行的同行。”
“什麼叫換取!姐妹同行本是應該的!”侯老夫人越瞧蘇昭甯越不順眼。
蘇昭寧回望侯老夫人一眼,甚是謙卑地應了一聲“是”。
然後她補充道:“三妹妹第一次送的,倒確實並不是這鳳啄珍珠簪子。”
只見蘇瑾軒臉又有了期待之色。
蘇昭寧擡頭瞭望了眼侯老夫人,繼續道:“三妹妹先是要送我一塊通體透徹的玉璧。三妹妹說那是祖母所贈,我不敢收,三妹妹才送了我這簪子。”
侯老夫人臉色一變,她此時完全體會到了蘇瑾軒的心情。
那撒嬌的聲音猶在耳畔:“祖母賞的每一樣,都是珍宜的珍寶。一根線我都捨不得給別人,珍宜以後要一直帶在身邊。誰也不給,瑾軒也不給。”
這孩子氣的話,當時候讓侯老夫人取笑之餘心底更是甘甜無。
可如今聽着,卻只剩下無盡的諷刺。
侯老夫人再也忍耐不住,揚聲喚身邊的嬤嬤:“連嬤嬤,送二小姐去家廟!”
她再也不想看到這二孫女了。
“祖母三思。”蘇五姑娘內心掙扎了一番,還是出聲替蘇昭寧求情。
她惱恨蘇昭寧出爾反爾,可是兔死狐悲,蘇昭寧要是家廟終老,她以後又好得了多少呢?
蘇昭寧知道侯老夫人已經到了盛怒的極點,而侯老夫人身後的蘇瑾軒臉色已經白得不行,顯然也到了崩潰的極點。
她站起身,默不作聲地往門外走去。
大哥哥給的那些鋪子地契她都挪到了妹妹蘇穎穎的名下,再加她賣繡品得到的一千兩銀子,穎穎的私產已經頗厚。
有她這個嫡親的姐姐去了家廟,長安侯府的其他人只會覺得妹妹蘇穎穎更加不足以一提。
到時候,只要穎穎嫁人,可以用這些私產過好自己的生活了。
蘇昭寧心甘情願地跟在連嬤嬤的身後,可她才一出門,又撞了一人。
“祖母,一切都不關二妹的事情。”蘇瑾瑜邁步進來,他身後跟着的是臉色難看的大姑娘蘇柔嘉。
侯老夫人見到這個最心尖尖的長孫,臉色自然要緩和一些。
“瑾瑜怎麼過來了,你二妹的事我已經清楚明白了,你無需替她遮掩了。”雖然話是拒絕,但侯老夫人聲音卻十分柔和,神情也是一臉慈祥,渾然不同於先前對待蘇昭寧和蘇五姑娘。
蘇瑾瑜卻並不準備這樣遮掩過去。如今這個家表面的和平之下已經藏了太多壞掉的心,如果再不掀開這層遮掩的布,讓大家看個透徹,日後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他再次語出驚人道:“祖母,今日之種種,緣由都在柔嘉身。”
“瑾瑜,你不要胡說。”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女雖然是蘇珍宜,但蘇柔嘉卻是她最滿意的孫女。
永遠說話八面玲瓏,行事恰到好處,是一個值得其餘孫女學習的典範。
現在這個典範纔是始作俑者,侯老夫人如何會相信。
可蘇瑾瑜接下來的話卻由不得她不信。
“今日所有種種,甚至三妹的事,最起先都是源於柔嘉的一個想法。”蘇瑾瑜望一眼連嬤嬤身後面色木然的蘇昭寧,心底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他是個不喜說話的性子,過去對這些姐妹兄弟的關愛也鮮少宣諸於口。
可面對這個二妹,他卻有些忍不住這種關切。
以前,他以爲,那是因爲二妹需要保護的樣子很像小時候的大妹。
他以爲,他只是想要把大妹不再需要的那份兄長關切之情挪到二妹身。
可今日這連番事端下來,蘇瑾瑜第一次看清楚自己對蘇昭寧的心。
他透過二妹看到的,不是大妹。
也不是他自己。
他看到的是,長安侯府唯一剩下的那點真心真情。
都說長安侯老夫人仁慈,對待府幾個一直無子的兒媳也甚爲寬厚。可在蘇瑾瑜和蘇瑾軒面前,孫女們的卑若草芥,不體現了侯老夫人的真正內心嗎?
都說他蘇瑾瑜注重禮法,性情端正,可他其實一直都知道侯府後院的那些勾心鬥角,卻從來也沒有試圖去改變過,其實這不是他說七公主的助紂爲虐嗎?
蘇瑾瑜決意將長安侯府深處、那最難堪的一面徹底揭露出來。只有剝開最爛的心,纔有可能從裡到外的好起來。
“大妹想讓我娶林太傅的嫡次女,可是媒人來議親的是林太傅嫡長女。大妹想了個辦法,通過替太傅夫人胞妹,也是禮部尚書周夫人白氏解決次子的婚事,來取得她的好感。利益互換,達成這樁婚事。”
蘇瑾瑜一樁一樁的說下去。
“三妹既想討好大妹,也想對付二妹,自告奮勇接下此事。她以自身美色引誘周若謙,但用的卻是二妹的名。”
“清泉寺誦經那次,三妹纔是算計二妹的第一人,而不是四妹。但四妹也並非清清白白。”
“三妹被周夫人拿住的,從來不是和周若謙私定終身的依據。而是她算計二妹的證據。”
“三妹嫁去了周府,周夫人卻不會領大妹的情。大妹讓人領了二弟去二妹的房,又引導二弟往二妹偷畫賣畫想。是太傅府今日守門的下人,也是大妹先打通了環節的。否則二弟怎麼可能那麼順利進的去。”
“大妹是源頭,但三妹若沒有算計的心,也跳不進這坑裡。”蘇瑾瑜望向蘇五姑娘,轉向另一事道,“至於五妹,你肯定在怨二妹沒有替你瞞住賣畫的事情。”
“可是你知道嗎,今日二妹被安怡郡主直接壓住,勒令丫鬟直接用袋子裝二妹,將她拖去官府問罪。問的是偷你畫、賣你畫的罪。這種情況,你還要她替你瞞着嗎?”
蘇瑾瑜並沒有真心要等蘇五姑娘的答案,他望着蘇昭寧,說道:“我們這個家,每個人都想着自己。只有二妹,她還存了親情。被安怡郡主欺成那樣,她也沒有說出過五妹。開口的人是定遠侯府的大姑娘。拿來八斗樓品冊子,讓衆人確定是五妹的人,也是定遠侯爺。”
“從來都不是二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