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二小姐早就知道馮家有意扶持蕭煜,並沒有覺得很驚訝,不過太后顯然對她的反應並不滿意。
太后向馮二小姐示意,讓她附耳過來。
馮二小姐戰戰兢兢地靠過去,她覺得馮家淪落到這般地步,太后已然有些瘋癲。
太后低下頭,湊在馮二小姐耳邊:“因爲蕭煜本就是先皇的嫡子。”
馮二小姐睜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后微笑着重新坐直了身體,然後她乜着馮二小姐:“我手裡有那女子的畫像,聽說還是個啞巴。”
“你生得很漂亮,在京中也難尋比你面容更姣好的貴女,我以爲你對付一個啞巴綽綽有餘,沒想到,蕭煜竟沒有半點的猶豫就拒絕了你。”
“之前我想過很多次,到底應不應該和蕭煜聯手。我也知曉,只要幫他查明身世,大齊沒有人能與他爭奪那皇位,但我也很猶豫,張皇后的死雖說與我無關,但我知曉真相卻沒有說出口,蕭煜這樣的脾性,不會感念我的恩德,因爲他很清楚,我這樣做都是爲了利益。”
“不能用恩情拴住他,馮家中又沒有出挑的子弟,那麼結果……我大約可以做一輩子的太后,但馮家我便一點都幫襯不上了,因爲蕭煜坐上皇位,不會給我機會插手朝政。”
“若他的皇后也是馮家人,也許我們還能爭一爭。就這樣互相試探着,到了關鍵時刻,我向他提及了這門親事。這門親事沒做成,但當時蕭煜和你並沒有看清楚,你們失去的到底是什麼,只有我知曉,蕭煜永遠不可能知道親生父母是誰,而你……僅僅以爲丟失了一次極好的機會。”
“不,你失去的是這輩子唯一一次機會。你的福氣、運數早都用完了。”
馮二小姐茫然地屋子裡走出來,不,應該說是被宮人丟了出來。
馮太后院子的門被關上的瞬間,她最後一線希望彷彿被人捏碎了,比起剛剛的混亂,現在的行宮靜寂的可怕,人不知道都去了哪裡。
馮二小姐下意識地往住處走,走進後院的院子,終於看到了一個個熟悉的人影,她一直提着的心剛要放下,可就在這一瞬,她視線中的三個女眷齊齊地踢開了腳下的凳子。
那一雙雙穿着精美繡鞋的腳,掙扎了幾下就再也不動了。
馮二小姐張開嘴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但這樣的時候,誰也無暇理會她。
一個時辰到了,鄭威帶着人衝入行宮,他們先去了太后的住處,院子的幾間屋子裡都有自縊的宮人,她們知道的太多,也跟着太后做了不少事,一旦被抓生不如死,此時了結自己,是最好的選擇。
太后端坐在椅子上,她並沒有去死,經歷了這麼多風雨,無論什麼結果她都能接受,只想睜着眼睛看到最後。
鄭威吩咐人擡去了肩輿,請太后坐上去,他們擡着太后,繼續在行宮中搜羅。這大約是對太后最可怕的折磨。
讓她親眼看着馮家如何覆滅。
自盡的女眷屍身來不及收拾,有的甚至還掛在房樑上,吞金的人尚未嚥氣,在地上翻滾,這樣的場面,鄭威雖然早有預料,仍舊皺了皺眉頭。他也很清楚,這些人的選擇是對的。
“剩下的人抓起來。”
太后微微擡了擡眼皮,看到被驅趕到一旁的女眷,馮二小姐就在其中,她嘴角翹起露出一抹冷笑,有些人鼓不起勇氣去死,之後的折磨會讓她懷念,尚可以體面離開的這一刻。
七八個女眷被綁縛着帶去大理寺,下人則會關押在刑部大牢。
太后坐進了馬車中,馬車一路到了宮門前,臨入宮的那一刻,馮太后撩開了簾子,看到站在宮門口的衆人。
豫王太妃站在人羣裡,這次狀告讓她順利離開了宗人府。馮太后看着豫王太妃,等到兩人目光相接那一刻,馮太后臉上露出一抹頗有深意的笑容。
豫王太妃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馮家會落得今日的結果,根本原因是馮奉知打了敗仗,但她狀告馮家暗害蕭煜也給了太師藉口,馮太后這是恨急了她,心中應該正在算計要如何對付她。
果然,太后示意馬車停下,然後她看向不遠處的大理寺丞。
“京裡抓了不少人啊,”太后自嘲道,“不用說馮氏一族,與馮氏來往的人家也被大理寺登門了吧?”
大理寺丞躬身行禮,沒有多言。
馮太后本也沒想聽他說話,她接着道:“但哀家看來,還有漏網之魚。”
大理寺丞不禁有些意外。
豫王太妃渾身汗毛豎起,這一刻她想要立即離開,她戰戰兢兢去看馮太后,馮太后的目光果然也落在她身上。
“暗害蕭煜的人,可不止是馮家,”馮太后嘴角彎起露出笑容,“豫王太妃,那證據你到底是何時得到的?真的是不敢確定真假,所以沒有拿出來嗎?還是故意藏匿,眼看着蕭煜被殺?”
豫王太妃只感覺周圍的視線紛紛落在她身上:“煜哥兒是我的骨肉,我真的知曉實情,絕不會隱瞞,一個母親怎會害自己的孩兒?”
“虎毒不食子,這話說的沒錯,”馮太后道,“但如果,那孩子不是她親生的呢?”
豫王太妃整個人愣在那裡。
馮太后轉過頭去看不遠處的相王:“老相王,哀家曾讓你在族中尋一個人,你還記得嗎?”
相王仔細想了想,點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馮太后接着道:“你可知我尋那人是爲什麼?”
相王道:“微臣問過,您沒有說。”
馮太后道:“我是問他當年張皇后最後一胎生下的孩兒,到底有沒有夭折,你猜他說什麼?”
巨大的恐懼向豫王太妃壓來,她的心彷彿就要躍出嗓子口。
馮太后道:“他說,張皇后產下一男嬰,那男嬰十分康健,並無先天不足之症,但半個時辰後,卻說張氏的兒子太過羸弱,已經夭折了。一個康健的孩子,怎麼突然成了這般?你們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緣由?”
“巧合的是,當天晚上,豫王太妃也產下嫡長子蕭煜。我記得太醫院有給豫王太妃請脈的脈案,上面說豫王太妃胎氣不順,肚腹始終不長,有滑胎之兆。豫王太妃爲此一直臥牀養胎,生產之前幾日甚至見紅,沒想到卻生下了一個白胖康健的孩兒。”
豫王太妃想要打斷馮太后的話,但顯然馮太后還沒有盡興:“其實那會兒還有一個甚少人知曉的秘密,張皇后和豫王太妃生產前,太祖總會夢到嬰兒啼哭,夜夜不得安穩,於是尋到清正寺的高僧,高僧推算怨嬰纏身,此乃太祖和大齊的因果,太祖背上這因果,五年內恐會賓天,大齊背上這因果,會生禍亂,國運也隨之動盪。”
“後來我才知曉,那高僧泄露天機,三日後便圓寂了,太祖便對此話更加深信不疑,極爲忌諱那年生下的嬰孩兒。可惜那會兒先皇並不清楚這些緣由,否則定會在張皇后生產時多加派人手。”
馮太后盯着豫王太妃:“先皇不知內情,但有人知曉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