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二十年前的迷案(第一更)
皇宮,大明宮內。
當今天子李敬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緊拉着半蹲在他面前的顧君瑋,眼神渙散,顫抖着脣道:“君瑋,君瑋,他們又要害朕!他們都想害朕!他們都要朕死!君瑋,君瑋,朕昨晚又做惡夢了,夢到朕死了!那種感覺你知道嗎!朕彷彿掉進了一個深淵,不停往下落!朕拼命地喊救命!沒有人來救朕!沒有人來救朕!”
顧君瑋眉頭緊蹙,努力想讓面前人冷靜下來,“皇上,那只是夢。”
李敬卻恍惚地搖了搖頭,“不,朕知道,那不是夢,所有人都想朕死,便是連父皇,連父皇……”
顧君瑋鳳眸微閃,打斷了李敬的話,沉聲道:“皇上,你大約是昨晚夢靨了,身體有點不舒服,臣替你傳太醫。”
有些事情,他想知道,可絕不是從聖上口中知道!
聽到“太醫”兩個字,李敬卻突然眼睛通紅,發了瘋一般地吼,“太醫……太醫有什麼用!那羣狗奴才一點用都沒有!半年前,朕都要死了!他們一個兩個,除了跪下磕頭求饒,什麼都不會!那時候要不是你讓吳神醫的大徒弟過來……對了!吳神醫的大徒弟呢?朕要見他!君瑋,你讓他進宮,待在朕身邊,朕給他封很高很高的官位,朕讓他掌管太醫署!”
一旁的田公公身子微微抖了抖,頭垂得更低了。
顧君瑋鳳眸幽深,“秦大夫雖如今在臣的府上,但他是臣的客人,若他不願進宮,臣也不好勉強,若皇上當真不舒服,臣讓人去請他一請,可好?”
李敬卻半天沒有回答,神情恍惚地看着天花板,忽地,呵呵呵地笑出了聲,“不是真心留在朕身邊的,朕不要,不要……你們一個兩個,都在逼朕……”
喃喃地說了一會兒,他突然嚴肅了神情,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道:“田公公,去請陶天師過來。”
田公公立刻低頭,應了聲“喳”,慢慢退了出去。
顧君瑋也站了起來,站到了一邊。
李敬慢悠悠地走到了龍牀邊,一手輕輕扶着牀杆,沉聲道:“君瑋,朕……把你從邊疆調回了上京,收了你的掌兵之權,你……可有怨朕?”
顧君瑋低頭道:“臣不敢,這天下都是皇上的,臣手上的兵權,自然也是皇上的。”
李敬這回卻是沉默了半響,才幽幽道:“是啊,天下都是朕的……”說着,轉過身,眼眸深沉地看着顧君瑋,“那若是朕問你們顧家要回太祖皇帝當初賜給你們的兵符,你們也願意給朕麼!”
顧君瑋臉色不變,淡淡道:“皇上,那只是傳聞,臣自小到大,從沒見過這枚傳說中的兵符。”
李敬沉沉地看了他半響,最終,似乎頗爲疲累地又轉過身子,擡手緊緊地握了握掛在頸上的暖玉,嘆了口氣道:“行了,你出去吧。”
顧君瑋擡頭看了那近年來越發顯得傴僂瘦小的中年男子一眼,眸光復雜,沒說什麼,行了個禮便出去了。
從大明宮出來沒走兩步,便遇到了一直候在外面的李顯。
李顯背靠着深紅色的宮牆,平日裡總是嬉皮笑臉的俊顏,此時一片肅遠,聽到腳步聲,轉頭,似笑非笑地道:“父王近來發瘋的頻率,是越來越高了。”
父王自去年秋天的事後,便一直疑心頗重,甚至時而會顯得瘋瘋癲癲,此時卻單獨召見君瑋,很難不讓他多想。
顧君瑋沒接他的話,走過去淡淡道:“我以爲,你已經去了長公主府。”
李顯眉一揚,走過去作勢要搭他的肩,被他一雙微涼的鳳眸一掃,立刻投降般舉起雙手,笑着道:“這不是等你嘛,我讓阿昭先過去了,想來你家那位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總需有人帶領帶領。”
想起半天沒見的妻,方纔在大明宮積聚的一絲陰鬱頓時一掃而淨,顧君瑋眼眸都柔和了幾分,竟是有點思念心切了。
然而,只是半天沒見罷了。
這樣一想,忍不住便想擡手捂住額頭,嘆上一聲。
李顯看得驚奇,“嘖嘖嘖,你這回可真真算有軟肋了,不過提了那人一嘴,你這整個人的氣勢都弱了幾分,顧伯鈺啊顧伯鈺,別怪我不提醒你,美人鄉英雄冢!對了……”話鋒一轉,他賤兮兮地看着身旁的男人,道:“你搞定你家那位了?”
顧君瑋嘴角微揚,笑容冰冷地看了他一眼,徑直往前走,懶得理他。
只是走路的速度,終是快了幾分。
李顯也不在意,聳了聳肩撇嘴道:“看你這猴急的樣子,肯定還沒開葷,瞧你可憐,便不跟你計較了。”
說着,也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默默地走了半響,顧君瑋忽然開口,“王相前天深夜去找陶天師了。”
李顯一愣,轉頭看着他,眉頭緊皺,一雙本該瀲灩的桃花眼沉甸甸的,“這老狐狸不是一向與那神棍不對頭嗎?怎的湊一塊去了!”
黑的與黑的在一起,只是更黑罷了。
顧君瑋微微一哂,除了早朝時間,這座皇宮總是幽深寂靜得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生氣。
他看着似乎通往無盡遠方的官道,淡淡道:“誰知道?而且……”嘴角微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道:“聖意難測啊!”
當今聖上瞧着荒唐,但他能從二十年前那場大變動中順利登上皇位,雖說有王家在後面支持的緣故,聖上本人,卻也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軟弱可欺。
畢竟二十年前,先帝可是曾經想把當今聖上的太子之位廢掉,另立當時軍功顯赫的四皇子爲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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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廝一路把蘇雲他們引到了花園深處,很快,便聽到前方傳來一陣絲竹之聲。
再往前走了幾步,景色豁然開朗,只見花海深處,竟有一個廣闊的平地,此時來客都呈四方形而坐,留出了中間一小塊空地,想來這塊空地便是留來做一會兒才藝比試的場所。
那小廝把蘇雲引到了最前面一排的座位,陸成霖則被別的小廝引到了後排,想來這座位是按照身份地位排列的,又看坐在前排的只有女子,蘇雲頓時明白了顧君瑋昨晚爲什麼說男客和女客是分開的。
這簪花會最開始只是上京貴女間一個才藝比試和探討的活動,即便後來有點變味了,核心還是沒變的,因此簪花會的主角是女子,便是身份再顯赫的男子,來到這裡也只能往後坐。
來到自己的座位邊,蘇雲訝異地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是葉昭。
葉昭笑眯眯地看着她,連眼睛裡都透着濃濃的歡喜,然後坐姿卻無比端莊,只笑着道了句,“喲,來了。”
蘇雲好笑地看着她,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道:“難怪那天你最開始的表現如此嫺熟,看來在外面沒少擺寧王妃的架子。”
葉昭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從她微微抽動的嘴角來看,她忍得煞是艱辛,“你就貧吧,等以後這類應酬多了,你也會如我一般。”
只是看着蘇雲淡定如常的樣子,忍不住撇了撇嘴,好吧,這丫頭性子本便比她沉靜,應付這種場合想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蘇雲坐下後,淡淡掃了一圈,當看到坐在她們正對面,身材比在場所有女子都要高挑,穿着與她們不太一樣的一個女子時,不由得微微一愣。
葉昭感覺她的視線像定住了一般,循着過去一看,頓時明白了,低聲道:“那人便是西寧國此番來和親的安平公主,據說這安平公主還是個巾幗女子,十三歲便隨父上戰場殺敵,立下戰功無數,所有人都說,南吳有顧君瑋,北越有耶律齊,西寧有關明月,別管這說法的真實性有多少,在百姓眼中,這安平公主,可是能與你家夫君齊名的存在!”
蘇雲微微挑眉,不禁又細細看了對面的女子一眼。
只見她面容清秀,只眉眼間確實透出一股不容錯辨的英氣,眼窩很深,鼻樑很挺,有點像現代的混血兒,一頭濃密的長髮簡單地編成了一條粗長的麻花辮垂在身後,在中間的髮際線處垂下一串深紫色鑽石流蘇額飾,身上穿着同色的蝴蝶領窄袖連體裙子,想來這是他們西寧國女子的慣常打扮。
只是,方纔吸引蘇雲目光的,並非她那異於常人的打扮,而是她明明坐在那裡,卻彷彿與周圍的熱鬧格格不入,兩眼無光,兩側嘴角微微下拉,不與周圍的人說話,也一動不動,彷彿老僧入定般,通身透出一股死氣沉沉的味道來。
蘇雲沉吟着,又緩緩環顧了坐在最前排的衆賓客一番。
她斜對面一個長相明豔,穿着明黃色襦裙的娘子正一臉陰沉地坐在那裡,時不時眼神不善地看一眼身後的婢女,那婢女蒼白着一張臉,低着頭很是不安地攪着雙手。
她旁邊隔兩個位置的地方,一個穿着妃色衣裙,體態豐腴的娘子一臉面容愁苦地盯着桌面上的瓜果點心,不時擡眸陰沉地環視一圈身旁言笑晏晏的衆娘子們。
蘇雲不禁眼眸微動。
有時候,觀察周圍的人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因爲,會發現許多意想不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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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