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一愣,眼底閃過一絲鄭重,知道現在這位病人的身份,與先前那位截然不同。
但他行醫這麼多年,也不是被嚇大的,不動聲色的收了心思,搭上跟前的手腕,認真開始診脈起來。
鄭嬤嬤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露分毫,她身後的白露和秋霜卻剋制不住,兩人對視一眼,眼底既是緊張又是期盼。
緊張的是不知道姑娘爲何忽然要老大夫診脈,期盼的是說不準姑娘也跟紅雲一樣,是有孕了呢?
姑娘嫁給王爺一年多了,這上頭的安王妃和誠王妃陸續有孕,雖說安王妃胎兒小產了,可她有動靜,至少能生孩子,以後機會多的是,自家姑娘一個消息都沒有,外邊指不定在笑話姑娘生不出來。
尤其是如今誠王妃又有孕,看懷孕狀態,跟憔悴的安王妃截然不同,連太醫都說懷相好,指不定又生個兒子。
自家姑娘壓力是越來越大了,即便是王爺現在不說,可也不代表日後不着急啊!
因爲有期待,老大夫給簡珞瑤診脈的時候,滿屋子的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影響了老大夫的判斷,鄭嬤嬤更是一眨不眨盯着老大夫的臉色。
老大夫並未因爲自己被這麼多人認真瞧着,就水準失常。他診了片刻,擡手離開簡珞瑤的手腕,低聲道:“請換一隻手來。”
簡珞瑤心裡一個咯噔,難道她想錯了?
雖然心裡擔心,簡珞瑤面上卻是不露分毫,將左手伸了出去。
鄭嬤嬤也收起心底的失望,忙將手帕蓋到簡珞瑤左手腕上,大夫如此又摸了片刻的脈,這才收了手,整理了一下語言,道:“瞧着像是滑脈,只是日子有些淺,老夫不敢十分肯定。”
簡珞瑤本來還失望着,聽到老大夫這話,簡直就是峰迴路轉,驚喜程度果斷加倍。簡珞瑤下意識摸了摸肚子,還沒說話,鄭嬤嬤已經問道:“日子淺大概也能診出懷孕的時日罷?大夫覺得有幾成把握?”
“頂多一月出頭,不到一個半月,至於幾成把握……”老大夫捋了捋須,及時改了口,道,“六七成還是有的。”
其實他想說照他的經驗來看,後邊這位懷孕,至少有□□成的把握,只是他琢磨了下,照這滿屋子小心又緊張的態度來看,這位身份可真真不一般,保不齊就是這府裡的主子。
那可是皇家血脈,他哪敢把話說得那般滿?只將把握減了兩三成,已經是十分冒險了,這位性子若不算好,萬一診斷有誤,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畢竟只是個大夫,無權又無勢的,委實架不住身份尊貴的人將氣撒在他頭上。
還是保險爲好。
鄭嬤嬤不知道老大夫具體想的什麼,但他的心思,她大概是能摸得準的,這老大夫瞧着就是滴水不漏的人,他既然敢斷言姑娘有六七成的可能是懷孕了,那實際上就至少有七八成,她再結合姑娘近來的性情習慣,心裡頭更是有數了。
不過鄭嬤嬤處事老練,掩下了心頭的狂喜,有條不紊的諮詢了一番,又親自塞了個數額大的荷包給老大夫,明裡暗裡叮囑他保密,今日之事誰都不能透露。
老大夫一派正氣的笑道:“貴府對丫鬟真好,丫鬟有事也如此及時的請大夫。”
“可不是,這丫鬟剛成親不久,還是我們王爺王妃親自做的媒,她如今懷孕了,王爺和王妃也高興。”
鄭嬤嬤解釋了一通,見老大夫瞭然的神色,這才放心了。
睿王妃底下嫁了人的丫鬟懷孕,跟睿王的通房丫鬟懷孕,這兩個消息雖然對他們沒什麼實際影響,可鄭嬤嬤就怕懷孕的姑娘多想。
鄭嬤嬤貼身照顧簡珞瑤,自然知道她近來情緒起伏大,先還以爲是王爺離京的緣故,現在才知道是因爲懷孕。爲了保險起見,不給自家姑娘添堵,鄭嬤嬤還是耐着性子暗示了老大夫一通,這才交代了小廝,要親自將老大夫送回家。
兩輩子第一回懷孕,簡珞瑤還沒來得及感受一下這種小心翼翼的心情,自有人把她當國寶供着,鄭嬤嬤等人如今對簡珞瑤,那真真叫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簡珞瑤走個路都恨不得三個人扶着。
以前還勸簡珞瑤出門散步的鄭嬤嬤,這會兒開始苦口婆心的勸,希望她老實在屋子裡待着了。
“姑娘,這外邊天冷,風大,還沒太陽,您出去萬一受了寒回來,肚子裡的小皇孫如何受得了?”
簡珞瑤這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隨口道:“什麼小皇孫,人大夫都說了,未必就真懷上了,你們這樣大動干戈,反倒不好。”
“姑娘瞎說什麼,您這些日子嗜睡,食慾又比以往大,明顯就是懷上小皇孫了。”鄭嬤嬤緊張的否定到了簡珞瑤的話,嘴裡又念念叨叨,“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簡珞瑤:……
鄭嬤嬤都緊張的開始胡言亂語。罷了,她就不提醒鄭嬤嬤。
不過對於外出,簡珞瑤還是據理力爭,“大嫂懷了孕,祖母她們時常叫她多出去走動,怎麼到我這兒就不行了?”
“我的姑娘啊,您這還沒滿三個月,胎都沒坐穩,小皇孫還脆弱着呢,所以需要好生將養,大少奶奶那是月份大了,如今多走動,一來鍛鍊肚子裡的小少爺,二來以後生產的時候,也會更順利一些。”鄭嬤嬤哭笑不得,“姑娘怎麼連這都不清楚。”
簡珞瑤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是不清楚,是她沒想到這一層,以爲鄭嬤嬤要把當活菩薩供到生完孩子。
也有可能是一孕傻三年。
鄭嬤嬤另有憂慮,她想了想,道:“姑娘,您這多半是懷上了,有許多忌諱,單奴婢也記不了這麼多,倒不如改日請太太她們過府?”
簡珞瑤這回智商上線了,搖頭道:“這還沒有確診,請了娘過來,難免叫人懷疑,反倒不美。”
鄭嬤嬤想想也是,道:“安王妃她們都費勁心思將消息瞞過三個月後,誠王妃就更加厲害了,玩了一出障眼法,禁足出來後胎兒都快四個月了,她們小心成這樣,自是因爲有她們的害怕之處,咱們沒經歷過,以前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還是小心爲妙,畢竟王爺不在。”
說到這裡,鄭嬤嬤想嘆氣了,怎麼偏偏姑娘懷孕的時候,王爺南下辦差了,這還不知何時能回來,真真是苦了姑娘,要一個人撐着。她們底下的人照顧再精心,跟王爺在仍是不一樣的。
簡珞瑤沒注意到鄭嬤嬤心疼的眼神,她沉吟了會兒,道:“雖說不好叫娘過來,去問問母妃還是使得的。”
鄭嬤嬤眼睛一亮,點頭道:“姑娘入宮每回都要去淑妃娘娘那兒,即便是坐會兒就走,也能說上幾句話,旁的人倒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說罷,鄭嬤嬤又有些遲疑,“只是昭陽宮也不見得乾淨,淑妃娘娘若沒像上一回那般叫姑娘到寢宮裡去,那便也是一堵透風的牆了。”
簡珞瑤輕笑:“那下回進了宮,嬤嬤先找個機會暗示王姑姑罷。”
正說着,紅雲從外邊拿了封信過來,笑道:“姑娘,王爺的信到了。”
簡珞瑤一面伸手接過,一面道:“不是叫你去休息了嗎?”
“大夫說奴婢身子骨好,做些輕活不打緊。”
鄭嬤嬤也笑道:“府裡這麼多人,也不缺你一個幹活的,你還是回屋好好養胎。”
都說小人兒命裡帶福,鄭嬤嬤也覺得自家姑娘忽然這個時候懷孕,指不定就是紅雲肚子裡的小傢伙帶來的喜氣,更是個好兆頭,如今她對紅雲這胎的重視,僅僅只次於對簡珞瑤的。
因而見簡珞瑤免了紅雲的活,叫她回去養胎,鄭嬤嬤非但沒有意見,更是頭一個響應。
反倒是紅雲,光拿着月銀不幹活,她心裡怎麼也過意不去,再有姑娘對自己如此照顧,她也想力所能及的爲姑娘多做一些。
思及此,紅雲抿了抿脣,笑道:“奴婢就在這兒守着姑娘,也沾沾小皇孫的喜氣。”
鄭嬤嬤聞言倒是眉開眼笑起來,道:“若是紅雲這胎也是個兒子,咱們小皇孫日後就有玩伴了。”
其實鄭嬤嬤對紅雲這胎如此上心,更有一點是想讓她養好身子,日後給小皇孫當奶孃。
姑娘懷孕的消息日後爆出來,還指不定多少人盯着,內務府準備的人,不一定安全,鄭嬤嬤信任的還是自家調/教的這四個丫鬟,一來鄭嬤嬤對她們的爲人有信心,二來幾個丫鬟都是家生子,全家捏在手裡,也不會輕易被收買。
因此紅雲懷孕,鄭嬤嬤真真是慶幸的,從現在開始調養身子,只要奶/水足,紅雲奶小皇孫和自個兒孩子並不成問題。
即便是紅雲奶不了小皇孫,她當小皇孫的奶孃,盯着其他養娘,也是叫人放心的,以後小皇孫斷奶了,其他奶孃都打發掉,照例叫紅雲帶着,起碼不怕那有些人故意叫小皇孫養成二世祖。
簡珞瑤倒不知道,鄭嬤嬤這一句話,已經把她孩子未來的口糧和教育問題,都考慮進去了,她正看着手中的信,嘴角抿起一絲笑意,白露笑嘻嘻的問:“姑娘可要備紙?”
“不了,晚上再回信罷。”簡珞瑤擺擺手,“還沒想好寫什麼。”
她其實是在糾結要不要立即告訴蕭長風。
在這個時代來說,蕭長風年紀不小了,正是想要抱兒子的時候,之前安王妃誠王府的人接連懷孕,蕭長風雖嘴上安慰她不急,她卻瞧得出來他心頭不是不羨慕的,這會兒在外邊想必也知道了誠王妃懷孕的消息,還指不定心情怎麼複雜呢。
當然從簡珞瑤自身來說,她也希望頭一個跟愛人分享這個激動的好消息,但顧慮也有兩點。
一是還沒有確診,怕蕭長風空歡喜一場——即使這個概率很小。
二是蕭長風畢竟在出差,公事要緊,這邊要是知道她可能懷孕了,依着京裡不安定的情形,他勢必要分出心神擔心她。雖說簡珞瑤骨子裡是小女人,享受蕭長風關心呵護,可也知道這不是蕭長風分神的時候。
想了大半日,到夜間回信的時候,簡珞瑤還是沒提懷孕的事,只說等他回來後給他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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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入宮,簡珞瑤是帶着蕭長風送來的藥材入宮的,給太后準備的是製成的藥丸,蕭長風在信裡說已經叫人試過了,藥效不一。
簡珞瑤便沒當着所有人的面送給太后,索性太后每回都要留她下來說幾句話,私下送,倒比當着所有的人面刷好感度這種行爲,更家妥帖一些。
反正簡珞瑤要刷的只是太后和聖人的好感度,跟其他人沒關係。只要藥效有用,聖人早晚會知道他兒子媳婦的孝心。
“你這孩子也真是,老三出去是辦正事,你叫他花心思去尋這個,豈不是耽誤了正事。”太后親自從岑姑姑手中接過錦盒,嘴上有些嗔怪,面上卻笑意盈盈。
簡珞瑤便也笑道:“正事重要,皇祖母的身子也重要,孫媳婦也沒指望王爺一定能尋到靈丹妙藥,治好皇祖母的病,可王爺正巧在外邊,萬一有這個機緣呢,您說是不是?”
不等太后回答,簡珞瑤又道:“再說了,王爺的孝心皇祖母是清楚的,他若知道您受病痛折磨,孫媳婦卻隱而不說,日後回來還指不定怎麼怪孫媳婦呢。”
太后一隻手拉過簡珞瑤,拍了拍,欣慰道:“哀家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
簡珞瑤抿了抿脣,又道:“對了皇祖母,這藥雖然王爺找了好些人試過,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效果,想來針對體質而言,咱們還是先請太醫來瞧過之後再服用罷。”
太后卻道:“你們一片孝心,哀家又不是不放心,叫什麼太醫。”
“孫媳婦知道皇祖母信任我們,可這入口的東西,確實不能掉以輕心,且不提一些注意事項,相剋之物,咱們都不清楚,再說這用量,不同的人想必也是不一樣的。”
岑姑姑在一旁點頭道:“奴婢覺得睿王妃說得在理。”
在她們的堅持下,太后這才讓人去請了太醫來,太醫檢查後,太后用溫水服用了一顆藥丸,簡珞瑤笑道:“若真管用,孫媳婦回去便給王爺寫信,叫他多備些藥丸帶回來,最好把那方子也一併找齊了,日後也派得上用場。”
太后睨了簡珞瑤一眼,“你這孩子倒真是不忌諱,那驛差往來是爲遞公文,你們倒好,把人家當鴻雁傳書了,也不避着點,不怕有人去你父皇那兒參一本?”
太后說這話時眼底還帶着笑意,看起來更是像是調侃而不是教訓。
簡珞瑤卻換上了心虛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孫媳跟王爺寫信,爲何連這也要去父皇跟前參一本?”
“總有些心思狹隘的,見不得別人好,總愛到處使壞。”太后說着微微一笑,臉上說不出的諷刺。
簡珞瑤嫁給蕭長風這麼久,雖說聽人提過太后年輕時多雷厲風行,可每回在她們跟前,太后都是一副慈祥老太太的樣兒。
即便是出言教訓元貴妃的時候,太后臉上仍是帶着笑意。
簡珞瑤還從未見過她這麼嚴肅甚至近乎尖銳的樣子,一時有些愣住。
太后旋即又笑了,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笑道道:“不怕啊,改明兒真有人去你父皇那兒告狀,皇祖母定爲你們說話,這小夫妻如膠似漆,捨不得分開,礙着誰了,咱們皇家子孫,還使喚不動幾個驛差不成了?”
簡珞瑤卻紅了臉頰,抗議道:“皇祖母又打趣孫媳婦,那孫媳婦可不給王爺寫信了。”
“你不寫信,誰去叫老三給哀家尋藥?”太后笑道,“罷了,皇祖母不打趣你,都成親這般久了,臉皮還是這麼薄。”
“皇祖母今兒還能取笑孫媳婦,可見身子快大好了。”
“是老三尋的藥好。”
“皇祖母剛用藥呢,又不是靈丹妙藥,哪能好這麼快?您又哄孫媳婦。”簡珞瑤說罷,旋即又興致勃勃的笑道,“不過皇祖母身子大好了,下回孫媳婦來請安,就能陪皇祖母摸幾把牌了。”
太后朝岑姑姑笑道:“你瞧瞧這鬼靈精的,想找牌搭子,說得倒是好聽。”
岑姑姑卻笑道:“主子日後身子大好了,確實可叫睿王妃陪您打發時間。”
“日後再看罷,哀家現在這把老骨頭,是折騰不動了。”
又說了會兒話,簡珞瑤才道:“瞧着也快到皇祖母休息的時辰了,孫媳婦就不耽擱皇祖母歇息,先行告退了。”
太后卻拉了簡珞瑤一把,轉頭衝岑姑姑道:“哀家記得還有一副血玉鐲子,並血玉磨的珠子墜子?”
岑姑姑點頭道:“是呢,還是主子您冊封的時候,太皇太后賞給您的,近些年您沒戴,奴婢便好生收起來了。”
“人老了,戴那麼好的東西也襯不出來,倒是瑤丫頭顏色鮮嫩,正適合戴。”
岑姑姑點頭道:“奴婢去取過來。”
簡珞瑤連連搖頭:“那般珍貴的東西,皇祖母自個兒留着罷了,給孫媳婦了那不是埋汰嗎?”
“這話哀家就不愛聽了,你是皇家的媳婦,這身份配不上什麼好東西了?”
正說着,岑姑姑已經小心翼翼的捧了一個錦盒出來,“主子,整副血玉的首飾都在這兒了。”
“打開看看。”
岑姑姑依言打開蓋子,簡珞瑤眼底頓時滿目的紅,血玉當真是紅似血,晶瑩剔透,紅得詭異又妖豔,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太后將拇指寬的血玉手鐲拿起來,不由分說往簡珞瑤腕上套。
簡珞瑤想回避過去,卻架不住手被太后拉住,冰涼的玉鐲子一下滑到她的手腕上。
雪白的肌膚和血紅的鐲子,形成強烈而鮮明的對比。
太后見狀,當即笑了:“哀家就說你戴得出來,別取下來了,就這麼戴着罷,另外幾對珠子墜子,也一併帶回去,反正留在哀家這裡也派不上用場。”
岑姑姑也在一旁笑道:“睿王妃戴這鐲子,倒讓奴婢想起來主子年輕的時候了。”
“一晃眼,都過去幾十年了。”太后抿了抿脣,眼底有着懷念。
太后態度是真的很隨意,更有些長輩對小輩的照拂和疼愛,簡珞瑤便沒有拒絕,只撫着手鐲笑道:“皇祖母這筆買賣可是虧了,王爺給您尋的藥,哪有這副鐲子珍貴。”
“你個丫頭,算到哀家頭上了。”太后食指輕輕戳了戳簡珞瑤的額頭,隨後又笑道,“行了,去給你母妃請個安,早些回去罷。”
“那孫媳就先告退了,過幾日再來看皇祖母。”
太后笑眯眯的點頭,簡珞瑤便出了慈寧宮。
鄭嬤嬤在簡珞瑤身旁低聲問:“姑娘,太后娘娘叫您早些離宮,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簡珞瑤搖了搖頭,笑道:“甭管有意無意,皇祖母總歸不會害我。”
“那倒是。”鄭嬤嬤笑道,“這血玉可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最是養人,太后娘娘賞給您,可見待您越來越疼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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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可算是過來了。”王姑姑在門口,瞧見簡珞瑤過來,滿臉笑意的迎了上去。
“皇祖母今兒精神頭不錯,便多待了會。”簡珞瑤意有所指的笑道,“保不齊下回入宮,就能陪皇祖母摸幾把牌了。”
王姑姑聞言,眼底染上一絲喜意,王妃這話,便是暗示太后很滿意殿下送的藥丸了。
入了淑妃的寢宮,簡珞瑤剛請完安,落了座,便聽到淑妃問:“聽說太后今兒召了太醫,怎麼了?”
“回母妃,是王爺尋的藥,兒媳怕皇祖母不適合用,便請了太醫過來看。”簡珞瑤笑道,“皇祖母今兒身子骨倒還好。”
“那就好。”淑妃漫不經心的問,“太后可用了藥?”
“已經用了。”簡珞瑤說着,對旁邊的王姑姑道,“近來胃口不好,不愛喝茶,還請姑姑給我倒杯熱水來。”
簡珞瑤擡手的時候,袖子往下滑,露出腕上的血玉鐲子,淑妃瞥了一眼,倒有幾分興味的樣子,挑眉問:“這鐲子哪來的?”
“方纔皇祖母送兒媳的。”簡珞瑤說着,一邊伸手要將手鐲退下來,“母妃若喜歡的……”
話還沒說完,淑妃卻擺了擺手,“本宮還不至於埋汰成這樣,向兒媳婦要東西。”
簡珞瑤知道淑妃不愛跟人廢話,說不要就是不要,便不給她推辭,將退下的鐲子又戴了回去,笑道:“母妃自來眼界高,兒媳這兒難得有您看上的東西,只是想孝敬母妃罷了。”
“既是太后給你的,你好生收着便是。”
“是。”
王姑姑聽了簡珞瑤要熱水,看了看她,眼底有些猶疑,嘴上卻十分麻利的應了,親自去旁邊的茶几上倒熱水,這會兒將水遞到簡珞瑤跟前時,才關切的問道:“王妃可是身子不適?可叫了太醫?”
“太醫倒沒來得及叫,不過從外邊叫了個老大夫。”簡珞瑤一面接過杯子,一面撫上自己的肚子,嘴角含了一絲笑意。
王姑姑先就往這方面懷疑,她確實沒聽說過有誰身體不適是不能喝茶的——除非懷孕。
如今瞧着簡珞瑤含笑撫着肚子,暗示意味十足的樣子,王姑姑再抑制不住心頭的驚喜,連連問:“大夫如何說,王妃可是有喜了?”
原本正漫不經心逗弄着雪兒的淑妃,只聽到王姑姑的問題,還沒見簡珞瑤回答,卻已然將視線轉到了簡珞瑤身上,身子也不自覺的坐直了,正等着聽簡珞瑤的答案。
“大夫說日子還淺,只六七成把握,我這心裡頭也沒數。”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軟榻上的雪兒冷不丁叫了一聲,淑妃卻沒有理,只是鬆開手,通體雪白的波斯貓便從榻上跳下來,邁着優雅貓步離開了。
淑妃目光只盯着簡珞瑤的肚子,沒吭聲。
王姑姑卻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麼,忙收了激動的心情,跟着問:“大夫瞧得出多久了嗎?還需要多久能夠確定?”
“前幾日大夫診脈時,說的是一月有餘,至多不超過一個半月,不過我琢磨着,不滿兩個月應該是瞧不出來的罷。”
淑妃冷不丁的開口:“未必。”
簡珞瑤擡眼看過去,問道:“母妃可是知道有那醫術精湛的大夫?”
淑妃卻沒有回答簡珞瑤的問題,反而問道:“這事你可告訴了你孃家?”
簡珞瑤搖頭道:“並未告知,兒媳心裡頭也沒底,只等着今日入宮,找母妃問個章程。”
“先別提了,等瑱兒回來,叫他陪你去一趟簡府便是。”許是因爲簡珞瑤懷孕,淑妃語氣緩和許多,又問,“那個大夫可還可靠?”
“以前鄭嬤嬤生病,也是叫的這個老大夫,瞧着嘴巴倒嚴實,且那日是因着兒媳屋裡配人了的丫鬟病了,大夫過來一看原來是有喜了,兒媳臨時起意叫他給我也診一診,隔着屏風,老大夫想來也不能確定一定是兒媳。”
淑妃這才點了點頭,低聲道:“瑱兒不在,本宮在宮裡,也照拂不到你,這事能捂着便捂着,雖說前頭有個誠王妃吸引了衆人的目光,卻也不能保證就沒人盯着你。”
“兒媳也是這麼想的。”
見簡珞瑤一臉鄭重,淑妃反倒又笑了笑,道:“本宮這孫兒倒是會挑日子,這會兒瑱兒不在京裡,那些個心思深的都盯着遠在南邊的瑱兒去了,京裡頭又有誠王妃懷孕在前,太后上回警告了一通,可不單單是護着誠王妃,她老人家是要護着皇家的血脈,本宮的孫兒自然也在其中。”
王姑姑也笑了:“照主子這麼說,咱們的小皇孫真真是機靈呢,太后娘娘那番話可就是護身符了,心狠手辣如長春宮那位,這會兒也不敢輕舉妄動。是以,王妃只需如往常一般,不引人注意,平安熬過這三個月便不成問題。”
淑妃抿了抿脣,又看向簡珞瑤道:“你這幾日去一趟安寧侯府。”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頭道:“謝母妃提點,待會兒回了府,兒媳就給安寧侯府遞帖子。”
“用不着遞帖子,自家親戚,隨意些便是。”
簡珞瑤想了想,明白了淑妃的意思,以往她去安寧侯府都會提前遞帖子,這回不遞帖子便去,旁人保不齊就往淑妃身上去想了。
畢竟她今兒剛見完淑妃回去,連帖子都來不及遞,第二日就往匆匆安寧侯府去,想必是得了淑妃的吩咐。
如此一來,倒無人往她自己身上去想。
簡珞瑤點頭應了,笑道:“還是母妃想得周到。”
淑妃勾了勾脣,看了王姑姑一眼:“什麼時辰了?”
王姑姑回道:“回主子,離睿王妃進來,已經過去一刻鐘了。”
簡珞瑤便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兒媳也該回去了。”
淑妃擺了擺手,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的道:“既然有喜了,平日裡穿戴也經心些,有些東西珍貴歸珍貴,兆頭可委實算不得好。”
聽了淑妃這番話,簡珞瑤不知爲何,第一反應便低頭掃了眼手腕上的血玉鐲子,忙道:“兒媳知曉了。”
王姑姑小心翼翼的看着簡珞瑤起身行禮的動作,忍住要上前攙扶她的手,見簡珞瑤行完禮,忙道:“奴婢送您。”
王姑姑一路送了簡珞瑤到昭陽宮門口,又目送着她緩緩離開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視線裡,才轉身回了院子,一踏進昭陽宮內殿,王姑姑的嘴角再忍不住揚起來,邁着輕快的腳步,踏進了淑妃的寢宮,朝淑妃福了福身。
“人走了?”
“這會兒應該快到宮門口了。”王姑姑笑盈盈的回道,“王妃這好消息來得真真是時候,只可惜殿下不在京裡,他要是知道王妃有喜了,還指不定多高興呢。”
說到這個,淑妃端着茶杯的手一頓,若有所思的道:“一時忘了問她,可否給瑱兒寫了信告知此事。”
“奴婢送王妃出去的時候問了一句,王妃說還沒呢,不想叫殿下分心,寧願等到待殿下辦完差再說。”
淑妃“唔”了一聲,半響後才道:“還算有些懂事,本宮以爲照她的性子,怕是要迫不及待的告訴瑱兒了。”淑妃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是一貫的高冷,帶了些諷刺的意味。
關於這一點,她還真有些瞧不上這個兒媳婦,小門小戶出來的,多少帶了些小家子氣,往常粘着瑱兒也就罷了,瑱兒南下辦差,這信仍是一封一封往南下去,半點不知體諒瑱兒公務繁忙。
不過瑱兒自個樂意,夫妻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再瞧不過眼,也不至於在這事上指手畫腳,只是對這位兒媳婦的不滿,毫不遮掩罷了。
王姑姑卻抿了抿嘴角,笑了,主子前兒還說起殿下,有了媳婦忘了娘。哪裡是真瞧不慣王妃,分明是不滿於王爺隻日日給王妃寄信,自家主子這兒卻只有隻言片語,主子自然不高興了。
不過王姑姑也不點破,只是笑道:“奴婢覺得王妃如今不過是年輕,該懂的分寸卻一點不少,只要大面上不錯,主子您這個婆婆就當得輕鬆了。”
“輕鬆什麼。”淑妃瞥了王姑姑一眼,“瑱兒不在,簡氏又是個叫人不放心的,到瑱兒回京前,還指不定要本宮操多少心呢。”
“那可是主子的親孫子,您不操心誰操心?”
“也是。”淑妃也終於人不租戶,嘴角泄露了一絲笑意,“本宮也就操勞這兩個月,等瑱兒回來,本宮就萬事不理了。”
王姑姑見自家主子笑意盈盈的樣子,可見是心情極好的,便小心替簡珞瑤說和:“奴婢瞧着王妃是個難得的清醒人呢,知道殿下不在,只有主子您可以依靠了,連孃家都瞞了,只等着聽您的叮囑,可見心裡頭對您親近着呢。”
“嫁雞隨雞,她嫁給本宮的兒子,不親近本宮,還想親近誰?”淑妃說到這個,話鋒一轉,道,“說起來,本宮倒真低估了太后對她的喜愛程度,這血玉鐲子價值連城,太后這一塊尤爲珍貴,成色剔透,毫無瑕疵,皇后當年冊封,太后都沒賞下去,這會兒卻不聲不響的給了她。”
“也就是這麼不聲不響的,才叫用心呢。”王姑姑一句話點明瞭重點,比之太后對簡珞瑤浮於表面的迴護,現在倒是有些真心愛護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