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夫(九)
翌日一早,寧棠嬌就被於清秋催着上劉府,楚荷花則留下來看家。
路上於清秋諄諄叮囑道:“劉府目前是文側夫當家,性格沉靜,不喜與人交往,唯愛書畫。我已替殿下準備了兩幅大學士彭藍玉的墨寶,定能投其所好,讓他對殿下另眼相看。”
寧棠嬌隨口道:“多少錢?”
“墨寶無價,豈可論之以俗物。”於清秋頓了頓,伸出五根手指。
寧棠嬌道:“五兩?”
“黃金。”
“……”寧棠嬌肉痛道,“我的年俸也沒多少兩黃金啊。”
於清秋道:“是當初殿下壽辰彭藍玉送上的賀禮。咳,如今不是討論銀錢的時候!殿下是做大事的人,怎麼能鑽在錢眼子裡。”
寧棠嬌道:“天下大事,當從民生論起。”
於清秋微訝。若是昏厥前的芙蓉王說出這樣的話,她一點都不覺奇怪,可是昏厥後的殿下平日裡不是渾渾噩噩,就是瘋瘋癲癲,突然冒出這樣一句正兒八經的話,反倒讓她有些不習慣。
寧棠嬌道:“文側夫若是中意我,是不是這門婚事就能成了?”
於清秋被拉回思緒,搖頭道:“劉老將軍正夫過世多年,既未續絃,也未扶正,任由正室之位虛懸,每次回京,頭一件事就是回府拜祭夫郎,風雨無阻,連先皇都聽之任之,可見她對正夫的感情實非他人能比。正因如此,他才膝下單薄,這麼多年也只有劉公子一個。文側夫雖獨攬府中事務,但在劉公子的婚姻大事上,是做不得主的。”
寧棠嬌在馬車裡摸摸索索。
於清秋道:“殿下做什麼?”
寧棠嬌道:“既然說不上話,那兩幅墨寶就省了吧?”
於清秋氣得差點把劉海吹起來,“殿下莫胡鬧!文側夫縱然做不了主的,也能爲殿下美言兩句。”
寧棠嬌道:“幹嘛這麼迂迴?反正我娶的是劉公子,直接對症下藥就好了。”
於清秋道:“那殿下可知劉公子喜歡什麼?”
寧棠嬌想了想,嘆氣道:“反正不是我。”
於清秋道:“劉公子官拜懷遠將軍,能征善戰,武藝高強,喜歡舞刀弄槍。依殿下看,殿下可能投其所好?”
寧棠嬌道:“不如蒐集幾把名劍?”
於清秋道:“天下七大名劍,六柄下落不明,唯一入世的一柄便是劉公子手中的赤霄。”
寧棠嬌道:“那寶馬呢?”
於清秋道:“劉公子□□之馬便是當世名駒朱雀。”
寧棠嬌托腮沉默了很久,直至馬車緩緩在劉府門前停下時,才突然道:“不如,我將年俸給他,他喜歡買什麼便買什麼,好不好?”
於清秋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推門下車,然後扶着寧棠嬌下來。
劉府不愧是開國以來經久不衰的名門世家,便是大門也比夏府來得氣派些。
於清秋駕輕就熟地跑去敲門。
寧棠嬌故作矜持地站在石階下看風景——
路果然很長,牆果然很高,門果然很寬……諸如此類。
於清秋與門房嘀嘀咕咕說了會兒,門房就出來了。
寧棠嬌看她領着門房走過來,怔了怔道:“她不是劉公子啊。”
於清秋道:“我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男女不分的地步。”
門房低頭行禮,“小人劉府下人小三兒。我家公子出門去了,出門前交代過,若是殿下來,便帶您去尋他。”
寧棠嬌聽得激動起來,“他特地吩咐你帶我去找他?”
門房道:“是。”
於清秋微微皺了皺眉。
寧棠嬌嘴角忍不住往上揚,又覺得過於孟浪,想將它壓下去,可雀躍的心情又如何抑制得住。於是在門房和於清秋的眼裡,她的嘴角就像是抽瘋似的上下上下……
“我們還走吧。”於清秋實在看不下去了。
寧棠嬌迭聲道:“不錯不錯。不能讓劉公子久等。”她利落地上馬車,然後端坐在車中,腦袋開始不由自主地幻想起自己穿越之後的第一次約會來。
雖然天有點冷,但她穿得挺厚實,遊個湖,踏個青,還是合適的。
相比她的興高采烈,於清秋就沒這麼樂觀了。不過她見寧棠嬌在興頭上,也不忍掃興,由着她一會兒哼小調,一會兒摸頭髮,一會兒又坐立不安地撓頭皮。
馬車隨着劉府門房的指引漸漸駛到荒郊野外。
道旁草木枯黃,蟲鳥隱匿,偶有叟嫗對坐門前,喁喁細語,卻在這荒涼畫境中平添一筆溫馨。
於清秋見寧棠嬌一臉欣羨之色,不悅道:“殿下是皇孫貴胄,當以江山社稷爲念,怎能甘於平庸?”
寧棠嬌心中一動,脫口道:“難道你希望我篡位?”
車輪剛好碾過一個坑,發出砰得重擊聲,將她最後的兩個字掩了過去。但於清秋就坐在她的面前,看口型猜話意,心中瞭然。她面色微變,似責怪她口無遮攔,半晌才意味深長道:“我既入王府,便以殿下馬首是瞻。”
寧棠嬌放下心來。這一年來,她從旁人的隻字片語中分析,發現原來的芙蓉王即便沒有篡位之心,也相去不遠。她真怕有一日於清秋和楚荷花會帶着一大批親信跪在她面前,讓她取小皇帝而代之。到時候就是,答應了要掉腦袋,不答應也要掉腦袋。
經過這麼一問一答,寧棠嬌的心情倒是平靜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毛毛躁躁。
將近晌午,馬車終於緩緩停下。
寧棠嬌一下車就看到一座高聳入雲的大山屹立在旁,頓時頭痛腳痛起來,暗悔沒有帶侍衛出來。
幸好門房指着前方不遠處一處山居道:“公子便在此間。”
寧棠嬌讚道:“此地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居於此間,頗有隱士之風。”
門房道:“林姑娘的確博學多才。”
寧棠嬌腳步一頓。林姑娘?不會是林黛玉吧?
她心裡打了個突,偷偷看了於清秋一眼。
於清秋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山居外,就聽到一陣笑聲傳出來。
竹門虛掩着,門房一推就開了。寧棠嬌順着她的肩膀往裡看,就見劉靈毓和一個相貌俊秀的女子隔着一張矮桌對坐。想來這位便是林姑娘了。寧棠嬌見劉靈毓笑容滿面,尤其對比劉靈毓對自己的冷漠,心裡一酸一酸的,越發覺得不是滋味起來。
想想自己到底有些可笑。她與劉靈毓說起來就是兩個陌生人,不過因爲他長得好看,自己就眼巴巴地湊上去,說好聽點是一見鍾情,難聽點就是見色起意罷了,和色狼、花癡同流貨色。
她大感無趣,當下頓住腳步,想打道回府。但劉靈毓和那女子兩人已雙雙起身迎了出來,於清秋又擋在她的退路上,她只好又轉回身,乾笑道:“劉公子,想不到這麼快又見面了。”說完,她就想找個地洞鑽下去,自己明明就是來看他的,又怎會想不到?
劉靈毓道:“不知殿下找下官何事?”
寧棠嬌悄悄看了於清秋一眼。
於清秋識趣地上前一步道:“殿下近幾日研讀兵法,想與劉公子討教討教。”
……
編謊話之前可否先與她商量商量?
寧棠嬌額頭冒汗。關於兵法,她一時之間只想起那句——三十六計走爲上計。不知道夠不夠用?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聲,越來越近,直至門前停下,顯然也是衝着山居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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