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夫七

娶夫(七)

送走寧棠嬌,劉靈毓斂容回府,林姑娘正與文側夫坐在堂中說話。

文側夫見劉靈毓回來,急忙起身相迎。

劉靈毓行禮道:“二爹爹請上座。”

文側夫婉拒,將地方騰給他與林姑娘。

林姑娘適才與他說了會兒話,聽出他話中有惋惜婚事、維護自己之意,心中微動,悄悄朝劉靈毓望去。

劉靈毓見她一身狼狽,愧疚道:“若非我以一己之私請你入局,也不會連累你遭遇這場無妄之災。”

林姑娘在牢中惶惶之時不免生出過些許懊悔,但如今逃出生天,自然又是另一番心境,忙道:“你我相交多年,我一直視你爲平生唯一知己,你何以見外?”她說着,眸光微微上挑,望向他的視線中帶着幾分熱切與期望。

劉靈毓垂眸避開她雙眼灼熱的光芒,含笑道:“劉靈毓乃家中獨子,自小無姐妹兄弟照拂,林姐姐於我就如親姐姐一般,我又怎會同林姐姐見外。”

這是他頭一次喚她做姐姐,林姑娘知道兩人關係從今以後便定在這姐弟之上,再無可能。她悵然一笑。也是,不管劉靈毓多麼平易近人,他都是將門獨子,即便今日沒有芙蓉王,也還有那侯小姐王小姐,又怎會輪到自己?他肯在危難時刻求助於她,已是難得。

劉靈毓見她神色睏倦,忙叫下人帶她沐浴更衣休息。

林姑娘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去了。

劉靈毓等她走遠,纔回身,朝內堂行禮道:“靈毓告退。”

“且慢。”文側夫從內堂出來。內堂雖有側門,但他並未離開,而是站在裡面將兩人對話聽了個仔細。

劉靈毓便站住。

文側夫躊躇道:“你可想仔細了?”

劉靈毓道:“不知二爹爹所指爲何?”

“自然是你的婚事。”文側夫嘆息道,“我知我說不上什麼話,只是終身大事事關你一生幸福,我不想你匆忙決定,乃至抱憾終身。”

劉靈毓回身,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情真意切,面色微緩,道:“聖旨賜婚,由不得我選。”

文側夫道:“話不能這麼說。你是我劉家唯一的血脈,若你真的不肯,就讓你母親拼上多年戰功和我劉府歷代功勳,找皇上講理。”

劉靈毓面色一變,“二爹爹此話何處聽來?”

文側夫被他凝重的面色嚇得一怔,訥訥道:“我自己想的。從你接了聖旨之後,我便一直惦記着此事。我是男子,最曉得一門好親事對男子而言有多麼緊要。唉,可憐你這幾年跟着你娘東奔西跑,生生把婚事給拖下了,不然何至於到今日被聖旨賜婚的田地?”

劉靈毓沉默須臾,道:“芙蓉王是皇上的親姑姑,位列三大攝政王之一,身份尊崇,嫁給她……不壞。”

“但聽說她久病纏身,常年不下榻,還有的說她……”

“道聽途說。”劉靈毓道,“她適才還驅車來我府前,精神奕奕,面色如常。”

文側夫稍稍放心,想了想又問道:“那,林姑娘呢?”

劉靈毓道:“林姑娘與我有同窗之誼,我視她爲長姐。”

文側夫道:“當真?”

劉靈毓緩緩道:“當真。”

其實……

並不是沒想過嫁給林姑娘的。只是這種想並非因感情所驅使,而是因各方利益作考量。一來,林姑娘出身寒微,牽不動各方複雜的關係。二來,還是因爲林姑娘出身寒微,他嫁過去不但不會受委屈,還可以儘可能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當年他入軍營,母親便憂心他的婚事。男子再身強力壯,也比不上女子的身份地位。女子從軍衛國是天經地義之事,但男子的責任是守家護家,到適婚年紀,即使軍營容得下,妻家也容不下。因此他拖延婚事至今,便是希望能多一刻在軍營,少一刻在那所謂的妻家。

他求林姑娘相助,雖是無奈之舉,但無奈之中也有試探之意,若林姑娘真對他有意,他是願意成就這段姻緣的。可惜,事事豈能盡如人意?他小瞧了芙蓉王的影響力,也看輕了京中複雜的局勢。他既爲劉氏之後,便在棋局之中,她們又怎會任由他置身事外?

自手接聖旨那一刻起,他便再無退路,除肩負劉氏重擔之外,今後還要顧及芙蓉王府的聲譽。

想及此,不免想起寧棠嬌那張時不時掛着羞澀與憨笑的面容來。實難將這樣一個人與母親口中野心勃勃雄心萬丈的芙蓉王混爲一談,可她偏偏又是一個人。只是不知,究竟是他看錯了人,還是母親聽錯了風。

“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文側夫依舊鬱鬱寡歡,顯然覺得劉靈毓還是迫於聖旨,不得不嫁。

劉靈毓知道文側夫持家精明有道,但對朝中複雜的局勢與關係並不清楚,也不再解釋,只是輕輕抓住他的手道:“父親早亡,這麼多年,母親與靈毓常年駐守邊關,家中一切盡由二爹爹操心打理。現如今,這樁婚事又要請二爹爹多多費心了。”

文側夫眼眶一紅,頭側向一邊,許久纔回過來,哽咽道:“你只管放心,我劉家的男兒出嫁,絕不比那些皇親國戚的排場差。”

劉靈毓心中暗道:若真比皇親國戚排場大,只怕明日母親就會被參上一本。不過他也知道文側夫只是說說,畢竟婚嫁排場各府有各府的規矩,最多在嫁妝上多花點心思罷了。

文側夫突然道:“對了,皇上下旨將你許配給芙蓉王的事,我還沒通知你母親。”

此事劉靈毓已派人知會劉將軍,但他並未明說,只道:“那二爹爹還是快修書一封告訴母親吧。”

“是。”文側夫拍拍他的手,匆匆忙忙地朝內堂走去。

劉靈毓轉身,便見書童玉劍走來,“公子,林姑娘回去了。”

“……也好。”

在兩位當事人心思千迴百轉之際,這樁婚事竟然就這樣定下來了。

期間,不少人存着打探的心思來兩府走動,尤其是茉莉王,毫無顧忌地衝進寧棠嬌的臥室,推開阻擋的金花銀花,對着還在賴牀的寧棠嬌問道:“你當真要娶劉靈毓?”

寧棠嬌身體裹在被子裡,懶洋洋道:“幹嘛?你想搶親?”

寧棠姂嗤笑道:“我要是想搶,哪裡還輪得到姐姐你啊。”

寧棠嬌道:“我是說,你是不是想搶我?”

寧棠姂差點把下巴驚掉下來,“你,你說什麼?”

寧棠嬌道:“雖然你我都是女人,而且還是親姐妹,但是我這樣秀色可餐,你又這樣橫衝直撞,難保你對我沒有其他的心思……”

思字剛說出口,寧棠姂就從外面把門關上了。

不管手段如何,當事人的回答又是如何,總之三天後,京中上至皇親貴胄,下至走卒販夫,都知道芙蓉王要娶劉府那位大齡公子爲正夫,聘禮都下了,日子就定在了下下月的初一,還是皇帝賜的婚。

對於這樁婚事,寧棠嬌的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一波三折,到後來,不知道是波折太多以至於麻木,還是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即將出嫁……哦不,是迎娶,而變得恍惚,總之,她看到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王府竟變得很平靜。

於清秋來看她的時候,她正坐在紅燈籠下發呆。

於清秋問道:“殿下,這裡涼,不如進屋坐。”

寧棠嬌突然回頭看着她,問道:“你說,我會不會在成親那天,突然在喜堂上暈倒?”就像穿過來那日,真正的芙蓉王當殿暈厥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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