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一言驚得文素絹沒了聲響, 所謂伴君如伴虎,他只道皇上對自己寵愛,哪裡知道皇上還是這個世界上最狠的角色, 可以因爲一個眼神, 一句話而殺人於無形, 更何況他文鸞辦的這是禍亂後宮的大事。
李景:“你只知我恨她們, 卻忘了緣由。郭水仙可恨, 淫*亂無度。但是她肚子裡懷中孩子,雖說不是朕的,但天下人誰敢說不?如今孩子沒了, 你是想讓天下人笑我是個無能之人還是沉溺男風不愛女色?”
文賢妃伏在地上戰戰兢兢:“文鸞不敢。”
李景接着道:“我恨王綰雲是因爲她乃國舅之女,王治和太后不光要她成爲我的皇后, 還要她誕下皇子, 成爲第二個王家的太后。可是即便這樣, 如果治了王綰雲的罪,你讓朕如何穩住王氏的力量?又用誰抵制太師郭通一黨的狼子野心?!”
李景貪戀地看了一眼文素絹媚惑無雙的容顏, 痛心道:“原以爲你是最懂朕的人,沒想朕又要失望了。”衣袂飄過人已去。
文素絹望着李景離去的背影久久未從地上起來。這是第一次,李景踏入他的韶華宮卻未給他任何溫存。他知道,此事若不完美解決,自己的失寵指日可待, 一旦失寵, 在這如狼似虎的後宮之中, 面對來自各方的猜疑和嫉妒, 他文鸞縱然有三頭六臂, 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次日,便有小太監福祿兒主動向易莊投案的事情。
易莊道:“福祿兒招認, 那香是他擅作主張送給皇后娘娘的,本是怕皇后不日大婚,懷了龍子,讓自家主子文賢妃在宮中的地位不穩,於是出此下策。沒想到連累皇后娘娘令郭貴妃早產。”
易輕陌:“福祿兒乃是小人物,文素絹纔是背後之人。”
“爲父也如此認爲。但是皇上似乎對如今這個結果很滿意,已下旨將福祿兒處死。”
“父親,皇上如何處置的文素絹?”
易莊搖搖頭:“只將她由四妃之列將爲嬪,罰在韶華宮思過一個月。”
“李景好軟的手段。不過這次皇后娘娘能平安逃過一劫也算大幸。”
易莊嘆氣曰:“這樣又如何?後宮之中除了王太后還有誰以爲這個皇后是作數的?皇上對文素絹的寵愛有增無減。前日皇上不知從哪裡請來了個江湖郎中,說是擅疑難雜症,可以讓文賢嬪發聲,皇上欣喜若狂。因你是漢代神醫端木楓的傳人,皇上請不到你師父顧今,於是命你與那郎中一起爲文賢嬪治病。”
“李景也行此掩耳盜鈴之術。”
易輕陌來到宮中,已等候他三天的李景勃然而怒,雖然這只是一場戲,但是李景做的工夫卻足。“身爲御前伴讀,你竟敢擅自離宮,給朕一個解釋!”
這樣的氣場一般人早嚇得不知所以,但是他是易輕陌,不易喜,不易憂,更不易驚恐。“皇上,如果輕陌說自己是去救人,皇上可信?”定定地看着李景的雙眸,裡面滿是令人不容置疑的真誠。他有一雙桃花眼,很小的時候他便知道它們爲自己帶來的好處,不論長輩、朋友還是下人,都因爲這雙桃花眼而對他倍加親近。
李景的語氣終於緩和下來:“朕遍訪民間神醫,只望文賢嬪有朝一日能復開口,朕心願也就足矣。如今皇天不負朕,真讓朕找到了。此人姓樂名檀,人稱鬼醫,在民間也是頗具盛名,輕陌可聽說過?”
易輕陌:“回皇上,聽說過。此人醫術已入化境,恐不在家師之下。”他說的是事實。雖然樂檀“鬼醫”的名號其威望地位遠遠不及天下第一神醫“醫仙”顧今,但其醫術卻是有目共睹的,特別擅長男女互換之術,更在駐顏養生上無人能出其右。正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樂檀與顧今的醫術是各有千秋。
這位鬼醫樂檀,沒想到在青州與之失之交臂,卻在京城,這後宮之中與之見面。
李景:“好。今日午後你就與樂檀對文賢嬪進行會診,務必不要讓朕失望。”
“是。”
這是個很好的差事。以易輕陌的猜測,李景定然知道文素絹(文鸞)是可以說話的,只是怕他的男子聲線破壞了將他留在宮中封爲妃嬪的計劃。如今文素絹多年飲用自制藥酒,又不知用了多少奇異方子搗鼓自己的身子,如今外表看來已與女子無異,聲音更是柔美萬千,比女子更媚三分。借樂檀之手令其“重新”講話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以他看來,李景讓他參與他們和樂檀這場戲,無非是想掩人耳目,再白白賣個功勞給他。
樂檀其人,並沒有易輕陌當初想象得神行醜陋,相反竟然長得有幾分脫俗的味道。瘦高的個子,一身黑色棉布道袍,粗腰帶子,頭髮簡單用黑色髮帶束着,鬍子甚長,一直垂到腰際,黑色鬍鬚中有幾縷是醒目的亮白色,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神秘,也多了幾分怪異。
易輕陌:“向前輩請安。”不管樂檀是怎樣的一個人,對於有超凡醫術的易輕陌都是出於內心地敬畏。
“你是顧今的徒弟?”
“是。輕陌從小頑劣,並未學到家師醫術的皮毛。”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看着樂檀朝韶華宮急性的步子,易輕陌突然預感到什麼東西。
爲文賢嬪懸絲診完脈,樂檀問道:“易公子如何看?”
“脈搏強勁有力,娘娘……身體大吉,唯肝火稍盛,不用吃藥,只在膳食中加點苦瓜、紅菜薹即可……”
樂檀冷笑:“誰問你這個,我是說娘娘的嗓子可有救。”
易輕陌怎不知他是問嗓子,只是裝作不知,只望糊弄過去。他明知文素絹是裝啞,哪裡有什麼病。“心病還需心藥醫,只怕如果文賢嬪不去面對過去的經歷,以真性情示人,恐怕此病便無痊癒之日。”此話一語雙關,紗簾之後的文素絹果然弄出窸窣之聲,恐怕是被人點破了心事,驚慌之間發上金步搖碰撞所致。
李景:“鬼醫如何看?”
樂檀:“易公子所言有幾分道理,爲今之計恐怕只有這一個辦法。”
“那好,傳朕旨意,樂檀、易輕陌同入御醫院,專心爲文賢嬪復聲。”
易輕陌御花園中巧逢李諳和李沁兩兄妹,狹路相逢,躲無可躲,只得迎上去。“見過諳王爺,凝春公主。”
因有了郭貴妃墮胎和爲文賢嬪醫病之事,易輕陌被召進宮中不得隨意回府,竟然因禍得福躲過如煙一事。李諳雖懷疑此事與易輕陌有關,無奈沒有證據,也找不到如煙,易輕陌又伴駕在宮,只得暫時放下將他拿來審訊的想法,只讓人明察暗訪如煙的下落,對易府上下週圍更是派了精良死士日夜巡查。
李諳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眼底卻掩飾着太多的東西:“輕陌,你知道你與往日有何不同嗎?”
“輕陌愚昧,請王爺賜教。”
“本王素日贊你頗有雅名,沒想到如今也留戀起皇家的氣派,追逐起功名。宮中不是該多呆的地方。”
易輕陌本以爲他會向自己問罪,沒想到竟說出這些話,讓他好不受用。他何嘗喜歡皇宮,更不想爲官。如今入了御醫院,自己恐怕已經開始身不由己的仕途之路了。而無涯谷還有讓他日夜牽掛的如煙。“王爺……”
“做人要有所爲,有所不爲。不要留戀不屬於你的地方,更不要奢求不屬於你的人。”
這是警告,李諳與易輕陌心照不宣。
“二哥!”凝春公主的表情格外強烈,指着易輕陌道:“你是說如煙姐姐的失蹤跟他有關?!”
凝春公主本是何其聰明的一個女子,本就知道二哥今日鬱鬱寡歡是因爲馬上要成親的側妃莫名失蹤。她的新嫂子不是別人,正是望春閣的紅牌如煙姑娘,李沁也早聽李諳說過,這如煙與易莊父子有着不同尋常的關係。這些個事情聯繫到一起,她很容易得出剛纔李諳話中的深意。
李沁的臉上失了平日的嬌俏,多了幾分可以擰出水來的皇家的清冷高傲之氣。“易輕陌,你好大的膽子!”
易輕陌本來對李沁懷着三分愛戀,三分愧疚,經她這一變臉,心裡反而好受些:“公主的話輕陌不明白,諳王爺的教導輕陌也愚昧不知。在下公務在身,這就告辭了。”留下兄妹兩人一個若有所思,一個氣結不語。
剛脫了身離了李諳和李沁,卻迎面遇到王綰雲和貼身丫頭小玉走了過來。今兒是怎麼了,好像後宮裡的人都在這御花園扎堆兒等着他似的。
“給皇后娘娘請安。”
“我還沒向易大人言謝。”如今他入了御醫院,被稱之爲“大人”也是其所。
“豈敢。”
“小玉,去幫我拿個軟墊過來。”看着小玉漸行漸遠,王綰雲幽幽開口道:“易大人,天奇可好?”
“皇后娘娘管理後宮自是日理萬機,天奇不過區區易府一侍衛爾,不足娘娘相問。”
王綰雲半刻的失落。“不問天奇,我可以問問皇上嗎?文淑嬪的底細易大人自然知道,如今他在後宮興風作浪實乃社稷之患,易大人難道眼看皇上如此卻不出手?”
“此事輕陌自然有所計較,請皇后娘娘安心。”
在無涯谷之時他已問過顧今,李景好男色之疾可還有良方?
顧今並未說有無良方,只對他道:“病可以藥來醫,但嗜好,必定疏其心結。輕陌,你在醫理上的資質世人難及,此事還要靠你自己去解決。只記得一句話,任何人的行爲嗜好都可以從他幼年時的行爲找到端倪。”
“你師父的意思是,只有瞭解皇上的幼年經歷,才能找到解救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