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頭嫁給冉郎，那是親上加親，我沒什麼不樂意的。只是老爺設身處地，若是哪天你被人謀算，醒來在一個年輕女子的牀榻上，被逼着娶她。就算是花容月貌，心裡總是會存下一根刺。隨着年歲，這根刺只會越扎越深。夢迴之間，恐怕要不痛快的。冉郎打小就是長孫，在侯府說是榮寵也不爲過，爹爹對他報以厚望，早已把冉郎看作是繼承人。”
“如此的冉郎，出身顯赫，必然心氣高，遇上這樣的事，怎能高興得了？若是老爺，也能一笑而過，全然不在意？”
姬嘉倩說得情深意切，顧老爺目光微動，着實有些被勸動了。
姬柯冉也是個驕傲的人，被謀算，硬是塞了一個妻子給他，怎麼都不可能毫無芥蒂地接受。
“這也是無奈之舉，妍兒若是不嫁給姬大人，只怕看不上其他人，就真要到尼姑庵裡去了。”顧老爺深深地嘆了口氣，對顧雲妍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要是事成了，顧雲妍如願了，事情也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老爺，讓二丫頭直接進侯府，恐怕難了。若是二丫頭肯退一步，或許還有希望。”姬嘉倩說得含糊，顧老爺不由皺起眉頭。
“這裡沒有外人，夫人的意思不妨直說就是了。”
姬嘉倩湊到他的耳邊嘀咕了一句，顧老爺頓時豁然拍案而起，滿臉怒意：“不行，我絕不會允許。顧家的女兒，怎能爲妾？”
“老爺息怒，可別氣壞身子骨了。”姬嘉倩攔着，沒讓顧老爺氣得拂袖而去：“要侯夫人答應，除了這樣，別無他法。難道老爺有更好的辦法，叫侯府高高興興把二丫頭迎娶回去？”
算計了侯府，還想讓姬柯冉心甘情願娶顧雲妍回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姬嘉倩撇撇嘴，垂下眼簾遮掩住心裡的不屑，又柔聲勸道：“老爺，我這裡還有一個法子。冉郎到底還是要娶續絃的，若是個跟二丫頭不對付的姑娘家，怕是要爲難她。要是這主母是自己人，到時候二丫頭不但能自在些，彼此之間也不分貴賤，跟一家人似的，豈不是好事一件？”
顧老爺挑眉，反問道：“自己人？什麼自己人？”
姬嘉倩笑了：“老爺跟我裝什麼糊塗，家裡只有兩個姑娘，還能有誰？”
顧老爺詫異地看了過來：“你讓三丫頭嫁去姬家，卻讓二丫頭爲妾？不，這不可能。”
不說他不樂意，就是顧雲妍聽了，只怕是寧願去尼姑庵，也不願意屈居顧雲嘵之下！
“老爺，二丫頭倔強，難道我們還不能替她着想？這麼好的一個姑娘，二八年華，正是最好的年歲，就這麼去尼姑庵裡過完餘下的一生，豈不可惜？”姬嘉倩放柔了嗓音，輕聲勸道：“總歸不是害她，還是老爺覺得有更好的人選能讓二丫頭託付終生？想必這京中，沒有比冉郎更出色的二郎了。”
顧老爺沉默了下來，若是顧雲妍並非鍾情於蕭太傅，又如何會蹉跎至今？
見他略略有些動搖，姬嘉倩再接再厲：“老爺也不想想，三丫頭總歸是二丫頭的親妹妹，怎麼也不可能苛待親姐姐。兩姊妹一起伺候冉郎，哪裡會分高低？不過對外的時候有所謂的名分擺在跟前，在府內冉郎必然一視同仁。”
這是要娶一個女兒，就得把另外一個女兒賠上？
顧老爺可不蠢，想到這些日子來姬柯冉到顧府跑得勤快，去的往往是香荷苑。
尤其今天姬柯冉還是聽說顧雲嘵病了，親自送來百年人蔘給她補補身子。
說什麼娶顧雲嘵是爲了顧雲妍，分明是姬柯冉原本就只想娶三丫頭！
等他如願了，哪裡還會理會顧雲妍？
他可憐的妍兒，嫁到侯府，不但屈辱地成了妾，還得看妹妹的面色過日子。夫家冷落，妹妹爭寵，只怕不會有什麼好日子過。
顧老爺抿着脣，緩緩開口了：“此事容我再想想，總歸勸服妍兒，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就是先給老爺提個醒，免得以後給打了個措手不及。”姬嘉倩該說的都說了，費了不少脣舌，倒也不能逼得太急。
此事對顧老爺來說猶如晴天霹靂，還是讓他慢慢想通爲好。
“今兒老爺也累了，還是趕緊歇一歇吧。”姬嘉倩叫來流蘇，伺候顧老爺洗漱就寢。
她自己也回了內間，讓紅鸞伺候着脫下外袍，嘴角微微勾起便躺在牀榻上閉了眼。
姬嘉倩相信顧老爺是聰明人，該怎麼選擇，心裡必然跟明鏡一樣。
顧老爺打發了流蘇，卻是輾轉難眠。一夜沒睡好，第二天臉色有些憔悴，他洗漱後連早飯都沒吃，直接去香荷苑了。
顧雲嘵聽說顧老爺又來了，不由大吃一驚，趕緊起身洗漱穿戴好，便迎了出去，矮身行禮：“爹爹怎的這麼早就來了，可是未曾用早飯？”
沒聽見聲音，她狐疑地悄悄擡頭，卻見顧老爺神色複雜地盯着自己。
顧雲嘵後背一寒，只覺得沒什麼好事：“爹爹？”
“左右無事，想到不曾陪着曉兒一起單獨用飯，心裡愧疚，便早早趕過來了。”顧老爺的面容和藹，彷彿想要彌補這些年來對顧雲嘵的忽視。
反常即是妖，顧雲嘵渾身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顧老爺這是想做什麼，又想從自己這裡得到什麼？
“爹爹說的什麼話，只是女兒這幾天的吃食清淡得緊，柳絮去吩咐廚房，多做幾樣爹爹喜歡用的早點，趕緊送過來。”顧雲嘵吩咐完柳絮，又輕顧老爺在上首落座。
柳絮很快就招呼了幾個小丫鬟端着食盒回來，香荷苑裡的早飯難得豐盛了一回，擺了滿滿一桌。
顧雲嘵一邊低頭吃着，一邊感受到顧老爺時不時飄過來的視線，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扒拉了幾筷子，她實在沒辦法在顧老爺灼熱的目光繼續嚥下去。
“爹爹過來，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女兒？”
顧雲嘵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顧老爺肯定是有事纔會特地到香荷苑來見她。
但是遲遲沒有開口，顧雲嘵倒不如主動發問了。
顧老爺放下筷子，他也沒什麼心情真的陪顧雲嘵用早飯，正色道：“沒什麼，只是我這些天突然發現，你不知不覺也長大了。剛出生的時候只有巴掌大，身子也虛弱得緊，我還以爲你要養不大，誰知道轉眼間就十來年過去了。”
他輕聲感嘆着，顧雲嘵頓時警惕起來。
說她長大了，所以要把自己趕緊打發出顧府嗎？
顧雲嘵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爹爹說的什麼話，女兒還想在府上孝敬爹爹多幾年的，十幾年算什麼。”
顧老爺笑笑道：“知道你孝順，只是女兒家留來留去留成仇，我可不想如此。你也長大了，如今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很該開始說親了。我給你相了一個極好的夫婿，必然榮華富貴一生。”
顧雲嘵挑眉，顧老爺有這麼替自己着想？
他不是不願意自己比顧雲妍嫁的好，一直死死壓下，之前還打算把自己隨便嫁去一個五品小官的外侄，怎麼如今話卻驟然不同了？
她眼皮一跳，總覺得這個所謂極好的夫婿，恐怕不是六品小官，就是連官職都沒有的普通人。
其實白身也沒什麼不好，遠遠離着顧家。出了門，顧府恐怕也不會再來煩她。
顧老爺四品小官在京中四處可見，一抓一大把，高門大戶也不怎麼看得上。
但是對白身來說，就猶如永遠不能高攀的雲端，反而不敢對她不好，甚至要巴結自己，哄着自己。
這樣想來，顧雲嘵忍不住自嘲一笑。她倒是豁達，比想象中更是輕易接受了事實。對顧老爺早已沒了期待，又如何會有失望？
她垂下眼簾，聲音依舊乖順懂事：“女兒家的親事，爹爹做主就是了。”
“好，不愧是我的乖女兒。”顧老爺就等顧雲嘵這句話了，心裡高興。這個三丫頭的確不得他心，可是不能不說，這個女兒卻是最省心的。
不管說什麼，總是順從着，絕不會對自己說一個“不”字。
“夫人已經開始準備嫁妝了，我必定讓你風風光光嫁出去的。只是你當了主母，也得善待後院其他人，一視同仁就更好了。不然如此善妒，卻是叫夫君不喜的。”
顧老爺含糊地說着，顧雲妍要做妾一併嫁去侯府的事，他始終無法開這個口。
顧雲嘵一聽，頓時心涼了。這還沒出嫁，後院就已經有不少鶯鶯燕燕等着自己去應付了？
她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道：“爹爹挑的夫家，究竟是……”
顧老爺覺得也沒什麼隱瞞的，顧雲嘵遲早會知道：“那人你也是見過的，正是姬家的長孫。”
顧雲嘵大吃一驚，娶她的人是姬柯冉，顧老爺竟然答應了？
姬家的門戶在京中是數一數二了，若是她嫁了過去，顧雲妍要如何找到更加厲害的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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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姬柯冉明明踏進了西廂，按理說顧雲妍的佈置之下估計中招了。
如今顧雲妍看着不是姬柯冉的正妻，反倒成了自己，這是姬柯冉的意思？
那麼她那個好姐姐該怎麼處置，顧雲嘵心思百轉，看向顧老爺道：“爹爹，我聽底下的丫鬟嘀咕，姬大人不是對姐姐一往情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