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妍說着,不知不覺把整杯參茶都喝了下去:“這茶味道不錯,再去泡一杯來。”
青芽苦着臉,小心翼翼地答道:“這人蔘是庫房裡的,之前姑娘病了,老爺特地用了大半,如今只餘下一點,奴婢看着浪費,便把剩下的用來泡茶,給姑娘滋補身子。”
“還是你貼心,知道我這陣子累着了。”顧雲妍打了個哈欠,只覺得眼皮快要睜不開,整個人睏倦得起:“爹爹剛讓人送來一千兩銀票,你替我收好了。以後我去了安國候府,總不會忘了你的好。”
青芽輕聲應了,扶着顧雲妍到內屋的牀榻睡下。
她盯着榻上睡得沉的自家姑娘,猶豫了一會,到底吩咐門外的小丫鬟道:“姑娘喜歡喝參茶,庫房裡的人蔘都不是什麼上好的貨色,我去藥房走一趟,你們好好守在這裡,別讓人驚擾了姑娘,不然就別在疊翠苑裡呆着了!”
丫鬟應了,青芽急急忙忙便出了府去。
她熟門熟路地去了之前那酒樓的後巷,等了片刻卻沒看見來人,不由急了。
這人難道出爾反爾,不準備兌現承諾嗎?
青芽守了足足半個時辰,知道自己不能繼續等下去了,顧雲妍若是醒來沒看見自己,恐怕要生疑的。
等她就要走的時候,從半空中突然掉下一個荷包,把人嚇了一大跳。
青芽左右張望,沒見着人,小心翼翼打開荷包,裡面是一張薄薄的信箋:‘你弟弟安然無恙,三天後便能在此處接他。’
看了幾遍,她這才徹底放下心,只要弟弟沒事就好。
青芽也不確定那人給她的藥包,裡面究竟是些什麼。但是爲了弟弟,她也沒時間送去藥房請郎中辨別一二。若是打草驚蛇,他的弟弟還能活命嗎?
她咬咬牙,又一溜小跑去藥房買了一支百年人蔘,抱着跑回顧府。
顧雲妍卻尚未醒來,這一睡,不但錯過了午飯,就連晚飯也沒起能身。
青芽一看,頓時有些慌了。
顧雲妍一睡不起,顧老爺也被驚動了,滿臉焦急趕了過來。
見女兒只是睡着,神色安詳,似是睡得很沉,他這才稍微鬆口氣:“你們怎麼伺候的,姑娘病了,怎的還不趕緊去請郎中過府瞧瞧?”
青芽哆哆嗦嗦上前稟報道:“回老爺,姑娘只說是倦了,叫奴婢們不得吵醒她。沒想到這一睡,卻怎麼也叫不醒,把奴婢嚇壞了。”
話音剛落,顧雲妍擡手揉了揉額角,慢慢睜開了眼,看見顧老爺十分驚訝:“爹爹怎麼來了?”
見院子裡伺候的丫鬟都跪了一地,窗外的天色也黑了,她詫異道:“沒想到這一睡,居然這個時辰了,叫爹爹擔心,實在是女兒不孝了。”
“說的什麼話,你還好好的就行。這幾天管家是不是累了,讓你大嫂幫把手,也不至於我兒睡得醒不來。”顧老爺以爲她是管家累着了,更是心疼得不行。
顧雲妍如今得了管家的甜頭,自然不樂意把到手的管家權拱手讓人:“爹爹,大嫂不是準備給大哥生個大胖小子,如今可不能累着。”
見自家女兒一臉嬌羞的模樣,顧老爺笑道:“也是你有心,那就先繼續管着,若是累了只管開口告訴爹,可不能一個人扛着了。”
“這是自然,夜深了,爹爹慢走。”顧雲妍送走了顧老爺,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依舊倦得很:“青芽過來給我揉揉肩,其他人都散了吧。”
青芽的臉色有些發白,顧雲妍只以爲她是被顧老爺呵斥了,安撫道:“爹爹也是一時情急,語氣重了些,不必放在心上。”
“是,姑娘。”青芽心中驚疑不定,顧雲妍如今還好好的,不見有任何不妥之處,那人給的藥包究竟是什麼東西?
她給顧雲妍揉了揉肩,後者很快又睡熟了。
青芽守在外間,時不時進去看看,依舊沒發現什麼變化,一夜都沒敢睡着,第二天整個人都憔悴了。
那人說三天後就把弟弟還回來,青芽不敢多放藥,免得叫顧雲妍看出端倪來。
除了最開始在蔘湯裡滲了一些,其他的都丟到火盆裡徹底燒掉了。
她盯着藥粉和包着的油紙燒得乾乾淨淨,這纔敢離開。
可是青芽剛回到疊翠苑,就見一個婆子扶着一個頭破血流的丫鬟走了出來,嚇了她一大跳:“這是怎麼了,哪裡磕的?”
婆子撇撇嘴,壓低聲線道:“哪裡是磕的,是被姑娘用茶杯砸的!”
聞言,青芽更是吃驚,小聲問道:“這丫頭做錯了什麼,惹來姑娘那麼大的火氣?”
丫鬟腳步虛浮,整張臉白的跟紙一樣,帶着哭腔道:“我沒做什麼,把茶盞奉上,冷不丁姑娘就砸在我腦門上……”
想起剛纔,她一哆嗦,催促婆子趕緊送自己回去抹上傷藥,免得遲了要破相的。
青芽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踏進院子,顧雲妍面上帶着淺笑看了過來:“怎的去了這麼久?”
“奴婢給姑娘泡茶去了,”她側過身,讓身後的小丫鬟把茶盞奉上。
小丫鬟害怕得緊,剛纔她親眼看見顧雲妍把茶盞砸到那丫鬟身上,頓時頭破血流,殷紅的鮮血濺落,十分嚇人。
即便剛纔清理了,屋內彷彿還能聞見一陣淡淡的血腥味。
顧雲妍這次倒沒有發怒,接過茶盞抿了一口,皺眉道:“這味道不如上回的,你這泡茶的手藝莫不是生疏了?”
青芽連連告罪,就見她擺手道:“不妨事,回頭買個懂茶藝的丫鬟回來便是了……”
顧雲妍這話還沒說完,門外有人打了個小小的噴嚏。估計努力把聲音弄小,雙手把口鼻都死死捂住,在安靜的屋內依舊能隱約聽見。
她頓時滿臉不高興,看了外頭一眼:“沒規矩的東西,掌嘴。”
自有婆子出去,“啪啪啪”給那小丫鬟用力掌嘴。
那聲音足見用了十足的力氣,顧雲妍聽着,這才滿意得緩和了神色:“買丫鬟的事,就讓你去辦。”
青芽心驚膽戰地應了,聽着外頭的聲音一直沒間斷,那婆子打得氣喘呼呼,時不時偷看裡頭,卻見顧雲嘵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根本沒喊停的意思,頓時懊惱剛纔不敢主動出頭,就爲了巴結這位顧二姑娘,如今這手打得都疼了,面前的丫鬟滿口鮮血,掉了幾顆牙,臉頰高高腫起,再打下去指不定要人命了。
她不得不硬着頭皮提醒道:“這婆子在外頭教訓丫鬟,沒得打擾了姑娘的清淨。”
“你說得對,”顧雲妍點頭,青芽還以爲她會就此收手,給婆子使了個眼色,可惜下句話便讓自己後背發寒:“那就直接拖到後院沒人的地方繼續掌嘴,什麼時候這張嘴不能再出聲了,什麼時候再停下來。”
這分明是要了這丫鬟的命,就因爲無意中打了個噴嚏?
在場的丫鬟只覺得腳底生寒,渾身猶如跌入冰窟之中,驚恐地看向青芽。
青芽也驚住了,無奈地勸道:“爲了這麼個丫鬟,哪裡需要姑娘費心,直接發賣出去便是了。”
顧雲妍涼涼地瞥了她一眼,叫青芽忍不住雙腳綿軟就要跌坐在地上的時候才緩緩頷首:“就依了你,把人帶走吧。”
不止青芽,就是掌嘴的婆子也鬆了口氣,再打下去,她這手恐怕三五天都別想幹活了。
被打的丫鬟也自覺保住了小命,被髮賣總比硬生生給打死得好。
疊翠苑又恢復了平日的安靜,只是丫鬟們更加小心翼翼,婆子一再放輕呼吸,生怕激怒了這位忽然陰沉不定的顧府二姑娘。
青芽如今才明白,那藥包裡放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讓顧雲妍的性情變得如此暴戾?
她心慌慌的,陡然間覺得自己做了蠢事。指不定哪天被顧雲妍發現下藥的自己,怕是要生不如死的。
顧雲妍揉着額角,只覺這幾天總是昏昏沉沉的,一些小事就容易心頭火氣,大發雷霆。好幾個管事娘子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有個性子烈的直接告到了顧老爺跟前。
“老爺,我們雖說都是家生子,卻老早就被顧夫人放了奴籍,替顧家辦事的。在府外體體面面,辦事也沒差錯,進府卻被二姑娘連連責罵,臉面都丟盡了,以後可怎麼去鋪面裡管束底下人?”
顧老爺顯然是不信的,怕是這管事娘子做了什麼事遮掩下來被顧雲妍發現了,這纔會大發脾氣:“你既然不再是顧府的奴才,賣身契也不在了,不想留在顧家,自然可以離開。”
管事娘子也沒想到顧老爺要趕自己走,雖說她是沒了奴籍,但是自家夫君的賣身契卻還在顧家,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顧老爺對顧雲妍偏袒如此,實在叫她失望透頂:“老爺,二姑娘花費過多,賬面難平,奴婢實在沒有法子,懇請夫人出面看看賬本,不然久而久之,顧府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
他對這些瑣事素來不放在心上,顧家不但有田地能得租子,又有鋪面來盈利,顧雲妍再怎麼花用,也不可能把顧府給吃窮了:“二姑娘想要什麼就隨了她,如今掌家的是二姑娘,可不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