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初見天可汗
這一回,再沒遇見什麼阻攔,只是沿途總能聽到女子時不時的興奮尖叫,還有就是從車窗飛進來的各種水果。
洛天音一頭黑線,拓跋臨淵那小狐狸在漢庭似乎還是很受歡迎的。
漢庭女子也比大興開放的多,大街上公然表示愛慕。相信拓跋臨淵即使沒有王孫俸祿也一樣餓不死的吧,就憑這不斷扔到車裡的東西都夠他吃的了。
馬車一停,洛天音在翠濃攙扶下跳下了下來。
宮門口的守衛並沒有過多的阻攔,在拓跋臨淵的低語下,宮門的守衛竟然鄭重其事地衝着洛天音行了個莊重的柔然宮禮。
洛天音微微點頭,並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納威卻是有着不小的震撼,那侍衛的禮節是對皇室最高貴成員的特殊禮節。
那樣的禮節代表着柔然皇室對於洛天音的認可,自此以後,漢庭乃至整個柔然的大街,她都可以橫着走。
破馬車暢通無阻的駛進柔然王宮,異域的民族果然建築風格於大興是不同的,到處都是直來直去筆直通暢的路,不似大興的九轉十八彎。卻不知人心是否亦如是。
然後,毫無懸念的,洛天音見到了傳說中的柔然天可汗——拓跋宏。
那個老人叫她瞬間想起成吉思汗,同樣睥睨天下的筆直身軀,同樣令人聞風喪膽的威望。
此刻,陽光正好,溫度正好。
漢庭王宮高高的臺階上,拓跋宏一臉慈愛的笑,注視着緩步而來的洛天音。
那脣角勾起的弧度,恰恰是人世間最真誠的溫暖。
洛天音不由就一陣恍惚,此刻的拓跋宏完全無法讓她聯想到殺伐果斷的天可汗,他的周身都在流淌着慈父般溫暖的情懷。
“你是,嫣兒的兒媳?”拓跋宏快步走下臺階,將洛天音雙手抓在手中,她明顯能感覺到,老人的雙手在微微的顫抖。
“恩,”洛天音忽然就有些不自在,爲自己臉上那淡了很多,卻依舊有些印記的瘢痕而不自在。
大興城裡,宇文冰月處處用她作陪襯,她沒有不自在。
獨孤明莘,獨孤明鸞刁難羞辱,她沒有不自在。
三公會審,她成爲階下囚受盡羞辱,依然沒有不自在。
這一刻,面對那溫情脈脈老人期待滿足的目光,她突然就不自在了。
那種不自在是醜媳婦第一次見公婆,對自己的不完美而感到的遺憾和侷促。
拓跋宏的雙眸中沒有厭惡和輕視,只有驚喜。
“太公。”一個甜甜的聲音在她身後想起。
拓跋宏微微一愣,這才低頭看到洛天音身後的拖油瓶。
“這是?”不能怪他不淡定,洛天音和長孫元軼成親不過一年左右,怎麼可能生的出這樣大的兒子。
阿棄微微一笑,將自己晶晶亮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拓跋宏:“我是我姑姑的義子。”
姑姑,義子。洛天音聽得一頭黑線,這關係,好亂。
拓跋宏卻是瞭然一笑:“我的重外孫?歡迎你。”
“小七,你乾的不錯。”拓跋宏捋着自己濃密的白鬍子哈哈大笑:“今晚上我請客,大家都來,不醉不歸。”
柔然王宮的飲宴與大興完全是不同的。
野外燃着熊熊的篝火,無數年輕的男男女女圍着火堆肆意的扭動着身子。
火堆兩側的賓客則各個都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洛天音一下子就喜歡上那無拘無束的狂放。
人羣裡,她卻接收到一道銳利的目光。擡頭看去,一個妖嬈的紅衣美人正毫不避諱地看向她。
阿棄放下手裡的羊腿,緩緩在絲巾上擦着自己的油手低聲說道:“姑姑,她就是麗都兒。”
“麗都兒?”洛天音瞬間瞭然,就是白天攔她車子那個潑辣女子。沒想到竟然長得如此妖嬈,
麗都兒卻是端着一碗酒徑直向她走了過來。
“你是淵哥哥的王嫂?從大興來的?”
“是。”洛天音微微皺眉,這女子說話嗓門真大。
“大興的女子都如你這般嗎?”她如在自己席位上一般隨意,一屁股坐在洛天音身邊。
“恩?”洛天音眉峰一挑,這女人什麼意思?
麗都兒一口飲盡杯中酒,隨手將洛天音桌面上的酒壺拎過來給自己重新添了一碗。
“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大興的衣裙首飾都很漂亮。”
洛天音眉頭漸漸鬆開。
“淵哥哥不怎麼回漢庭,卻總是喜歡流連大周。大周的美人很多?”她眸光瞬間黯淡。
洛天音微微一笑,這是個沒心機的傻姑娘,搞了半天不過是爲了些小女兒情懷而傷感。
“大周美人的確很多,”她給麗都兒切了塊羊羔肉:“卻還是比不過草原明珠麗都兒的。”
麗都兒俏臉微微一紅,火光下如同怒放的紅芍絢麗奪目:“王嫂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潔白的貝齒緊緊咬住自己紅豔的嘴脣:“我知道我野蠻任性,淵哥哥不喜歡我。”
“可是,”她眸中只有一閃而逝的憂鬱,瞬間便又歡快起來:“我們草原兒女,本就無拘無束。我喜歡他就要去爭取。他喜不喜歡我我不在乎。只要我努力了就不後悔。”
麗都兒將酒一飲而盡:“王嫂,有時間可否給我講講大興趣聞?我除了漢庭哪裡都沒有去過。”
“好。”洛天音對她印象不錯。
麗都兒立刻一陣歡呼:“王嫂,你真是好人。”
她火紅的身影立刻便如來是一般飛奔而去,洛天音明明白白看到,麗都兒圍着拓跋臨淵的桌子邊唱邊跳。
一時間,周遭立刻響起了無數的口哨聲,拓跋臨淵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黑。
洛天音看的微笑連連,心情大好。
麗都兒則不管不顧地拉起拓跋臨淵,將他拖向篝火邊妖嬈起舞。
驀地,斜刺裡一道探究的視線直刺她的神經。
她毫不避諱地看過去,天可汗下首第一位坐着個白衣勝雪的三十多歲男人。
那男人面容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那渾身的氣度風華和他衣服非紗非麻的料子,卻還是叫洛天音心中一凜。
雪山族,那男人的感覺像極了雪山族人。
這是她在世間見到的第三個雪山族人,他是誰?爲什麼又用那樣的目光看着她?
那目光非敵非友,卻就是叫人不舒服。
她雙眸一眯,看他所坐的位置來,這人只怕身份不低。
“納威。”她低聲說道:“那個是誰?”
“哦。”納威躬身給他們桌上添了酒水:“是國師,在我們柔然國地位相當高。甚至連王孫見到他都得禮讓。”
“國師啊。”洛天音微微一笑,這身份的確是附和雪山族那些神棍的。只可惜檀郎不在,否則這同門相見,不知又會引出什麼事端。
身邊阿棄卻突然將小小身子向洛天音靠近:“姑姑,那個人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洛天音不由又向那人看了一眼,阿棄是卓雅的兒子,也許他的感官會比平常人更敏銳。
熱鬧的原野上突然傳來幾聲嘹亮的擊掌聲,拓跋宏渾厚的笑聲立刻迴盪在天地間。
“兒郎們,都靜一靜。”
拓跋宏將手中酒碗高舉:“今日,我們草原曾經最美的姑娘嫣公主的兒媳來到漢庭。本汗非常開心。”
他站起身來:“今日本汗在這裡昭告天下,我拓跋宏的外孫媳婦,封爲上寧郡主。我柔然所有子民都應尊敬她,愛護她。如同我們的手足,可能辦到。”
“能——。”
整齊的應諾聲迴盪在天地之間,拓跋宏點點頭:“好,兒郎們,讓我們滿飲此杯。盡情歡樂。”
草原上再次熱鬧起來,洛天音卻總覺得,那白衣的國師隱在暗處的雙眸一直焦灼在她的身上。
一晃過去了將近一月,拓跋宏似乎對洛天音極爲的喜愛,總是時時傳召,賞賜不斷。
連帶着柔然的老閼氏也總是不斷的向她示好。
一時間,洛天音在漢庭的身價可謂水漲船高,而與她來往最密切的就是國相的女兒麗都兒。
洛天音明白,她客居在拓跋臨淵的府裡,麗都兒的頻頻造訪,實際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她卻依然並不排斥於這直爽姑娘的交往。
血域的傳信飛鷹隔三差五就會出現在她院子了,爲她和長孫元軼傳遞着消息。
這一個月中,突厥退兵,柱國將軍回朝。
太后獨孤明蕖下旨賜封柱國將軍爲一等定國公。
不久後,突厥突然來了和談使,在對大周朝廷好一頓吹捧之後,獻上了無數奇珍異寶。
之後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遞上了現任突厥可汗赫連濁的親筆信,聲稱此次戰亂是大興城裡的突厥內奸故意挑撥,多虧定國公曉以利害,如今幡然醒悟已然撤兵。
要求大周朝廷將十數年前逃脫的挑起內亂被正法的西突厥可汗長子的庶女赫連菲歸還。
而赫連菲竟然就是定國公現在的夫人尉遲氏。
一時之間,大周朝廷分外熱鬧。
無數窮酸儒生紛紛上書,要求嚴懲突厥奸細,並要獨孤家交代清楚爲什麼赫連菲就成了尉遲氏。
而柔然公主的意外死亡也被人翻了出來,矛頭直指赫連菲和獨孤氏。
赫連菲所作所爲,不過是爲了挑起柔然和大周的敵對。
更有當年宮中第一國手徐太醫力證,柔然公主生產時穩婆和奶孃在公主蔘湯中加了制人血崩之物。
獨孤家和柱國將軍府成了風口浪尖上最熱鬧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