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不肯鬆口,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許沫晨總結概括:放下屠刀,切莫偷盜!
天邊魚肚色開始蔓延,晨霧逐步浮起。
“有道理,有道理。”許沫晨點頭應承,“小師傅說得極是。是我管教不嚴,才導致蕪荑犯下大錯。還望小師傅高擡貴嘴,饒了我們吧!”
見到兩人認錯十分積極誠懇,小和尚也釋懷:“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施主,他日定有福至。”
許沫晨趕緊轉移話:“不知小師傅,如何稱呼?從哪來,到哪去?”
“阿彌陀佛,小僧尹紹林。從東方昭明寺而來,往北方若山而去。不知女施主,如何稱呼?從哪來,到哪去?”小和尚滿目慈善,親切問道。
“呵呵。”許沫晨應酬笑呵,對於他複製自己的話,心中不爽。“小女子許沫晨,巧了,也往若山而去。”
“緣分!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可好?”
許沫晨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原本害羞膽小的小光頭,居然主動提出同行!
“甚好,甚好。我也正有此意。”她只得訕訕應和道。
尹紹林十分紳士地讓道,請許沫晨先行。許沫晨也不客套,擡腳向着淮山北面而去。
“哎!施主!”
剛走一步,尹紹林就在身後叫喚。許沫晨欲再擡起的腳,僵在地上。
“不知,小師傅有何高見?”她只得轉身,詢問道。
“阿彌陀佛,施主,你怎麼朝山上走?”尹紹林雙手合十,一副苦口婆心。
許沫晨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腹誹,不是要翻過淮山,才能到若山嗎?不往山上走,難不成還向山下走?
“小師傅,實不相瞞。我本和一位姐妹同行,半路丟了東西。因此分頭尋找,約定在若山會合。她沿淮山北上,翻山而去。難道,此路有什麼不對嗎?”
“阿彌陀佛。”尹紹林上前一步,與她並排,“不是不對,是不好。”
“何出此言?”許沫晨不解,去若山,不都這麼走嗎?
“女施主可知,淮山是何地?那是幽冥界入口,下通冥界,貫穿幽陰!你一個弱女子,山上妖魔衆多,怎麼能往山上去呢?”說教口吻再度泛上,尹紹林又欲滔滔不絕。
“那你知道其他的路?”許沫晨不耐煩地打斷。心中嘀咕,小和尚,還以爲自己多厲害似的。我可是堂堂若山弟子,這些知道得比你清楚!
尹紹林點頭,語重心長:“平常人家,都是從若淮谷地出入。”
若淮谷地?那是什麼地方?
許沫晨心下疑問,爲何自己從未聽說過?師傅不也叫翻山而上嗎,他不可能不知道啊。
“那有個花了村,村裡人都不錯。一般也沒有妖魔出入,我們走那,比較安全。”尹紹林樂呵呵地解釋道,似乎對其十分熟悉。
許沫晨有幾分懷疑,也不多說。尹紹林便在前面帶路,兩人沿東側下山。
天空逐漸明朗,白雲飄散,清爽宜人。
越往山下走,花草越繁茂,樹也變得高大葉闊。林中鳥類頗多,色彩斑斕。許沫晨甚至見到一種七彩鳥,尾巴頗長,羽毛呈七色,十分華美。
山下,潺潺河水,清澈見底。河中游魚嬉戲,鵝卵石光滑柔亮。
“這是若河的支流,村裡的人稱爲噶溪。好像在合黎族語中,表示祥瑞的意思。”尹紹林若有所思,解釋道。
“合黎族?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尹紹林雙手捧水,澆在臉上,擦拭乾淨,仰面道:“我小時候被村裡人收養過,所以很熟悉。”
許沫晨點點頭,原來如此。谷地河流,難怪有村子,果然是塊風水寶地。
放眼望去,四面青山隱隱,溪水清清。地裡的莊稼已然拔苗,蔥蔥郁郁,生機盎然。
兩人沿着田埂入村,途遇幾個村民,友善地打招呼。目光都聚集在許沫晨身上,外來的客人,對於他們,極爲少見。
地裡的莊稼不足三寸,葉片長而不狹,弧形下彎。許沫晨覺得稀奇,忍不住湊過去多看一眼。
“這是玉米,村裡人叫包穀,幼苗有點像高粱。”尹紹林也湊過來,耐心解釋。
“包穀?”許沫晨疑惑,“高粱,又是什麼?”除了花和藥草,她方纔發覺,自己似乎不認識其他的東西。
一句出,尹紹林吃驚地看向她。莫不是大家小姐,如何連這些普通的作物都不認得?
“高粱和包穀都是莊稼,等熟了以後,可以吃。莊稼人就是靠這些過活。”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尹紹林只好這麼模糊地應付。
“哦!”
許沫晨恍然大悟,原來書裡說的食物,就是這樣生產的。桃花峪的人,通常都吃花,所以她從未見過其他食物。不過《奇物志》裡倒是有些記載,天下美食,盡在人間。看來,果真如此。
見到她很滿意自己的回答,尹紹林反倒有些受寵若驚。他撓撓光頭,起身道:“沫晨,我們走吧。說着,我都餓了。”說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臉上紅暈散開。
餓?許沫晨猛然記起,人間總是每日進食。有的地方三餐,有的地方兩餐。不像桃花峪,每個月才吃一次花宴。想來,還是桃花峪的花宴好。人間的東西,總不比仙界。
她爲自己的解釋感到滿意,起身笑着點頭,跟他前行。
許沫晨停在村口,舉目四望。V型谷地,兩邊均是高山。西爲淮山,東爲若山。谷地河流發育,土壤肥沃。中心平坦,倒個宜人的好去處。
她在心中讚歎,想着日後有機會,到此處住上兩日,必是十分安逸。
“沫晨,想什麼呢!”尹紹林在前面招手叫喚。
“哦,來了!”許沫晨應聲,這才注意到,何時開始,小和尚居然直呼自己的名號了?不像話!得找個機會,好好調教調教。
她小跑跟上前去,村口處居然有一石碑。遠觀有些殘破,大概是不知名年代的遺物吧。
走近,許沫晨好奇地觀望片刻。簪花小楷十分清秀,雖缺乏幾分遒勁,倒令人賞心悅目。
“開到荼蘼,花事了。”
細念上面的一行字,許沫晨覺得這話,有幾分耳熟。
“所以吶,這個村就叫花了村。”尹紹林站在她身後,補充道。
許沫晨抿抿嘴,跟隨尹紹林進了村口一戶人家。
茅草屋,籬笆欄。院牆裡還種了些時令蔬菜,青蔥馥郁。裡面走出個粗布麻衣的婦人,看上去四十多歲,慈眉善目。
“是紹林啊,今年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婦人開口笑道,目光卻落在他身後的許沫晨上。臉色突變,有些畏懼,“這位姑娘?”
“哦,花嫂,這是沫晨。我在淮山路遇,同道往若山去。”尹紹林毫無顧忌,介紹道。
許沫晨抿嘴微笑,欠身行禮。
那婦人卻不開門,隔着柵欄問:“今日可要多化一份緣?”
“是的,麻煩花嫂了。”
聽到回答,她返回側屋。
許沫晨有些不解,莫非,人間都如此待客?站在門外無聊,她目光隨意四掃。倒是戶貧寒人家,佈置得極爲節儉。
片刻,婦人端着一碗白麪饅頭出來,開門交到尹紹林手中。身後跟出兩個孩童,手裡拿着花鼓,相互追逐打鬧。年幼的稍不留神,被年長的推倒,摔在門邊。
許沫晨趕緊上去,扶起孩子,彈掉他身上的塵土:“沒事吧?”
小孩兒揉眼欲哭,得到安慰又止住。放開手來,見了許沫晨,猛地掙脫開去,躥到花嫂身後躲起來。
“孩子認生,姑娘別介意。”花嫂趕緊解釋,轉頭責罵道,“還不進屋去,沒大沒小的!”
“呵呵,沒事。”許沫晨有些尷尬,心裡卻總覺得彆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