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淵澤,稀疏的白雪散亂飄飛。
周圍的殘枝敗葉上,仍舊揮之不去地被蓋上一層雪白。偶有一粒沙石被風從遠方帶來,碰上結界,反彈掉落在地,留下惹眼的印記。
梵詩錦風塵僕僕地從空中飄落下來,點足踏進白雪中。懷裡抱着一個紫衣淺淺的女子,昏睡不醒,原本俊秀的臉上,眉頭緊鎖。女子懷中,還有一小團絨毛,兩根觸鬚自由晃動,圓滾滾的大眼睛,上下打量梵詩錦,似乎帶着幾分疑惑。
“我們馬上就到了,晨兒,堅持住。”他朝着懷中的小人兒關切地吐出一句話,空中瞬間騰起一段白霧,漂浮在寒冷的空氣中。
“咕嚕咕嚕。”
小圓球口中發出一句低吟。
“我把靈力給你,然後你將這力量渡給她。”梵詩錦說罷,也不待小絨球有任何反應,立馬騰出一隻手,凌空對準咕嚕的觸鬚。
純正的靈力源源不斷地送入它的身體,小東西彎下另一個觸鬚,接觸到許沫晨的嘴角,閉上眼睛,開始渡氣。
萬年妖靈的靈力,反噬太厲害。許沫晨這樣的修爲,完全不能夠把持住。她的身體因爲受到重創,又心灰意冷,梵詩錦卻是不敢貿然強行將靈力度過去與她續命。好在燭龍尚存,它可以說是許沫晨身體的一部分。
咕嚕因爲萬年妖靈的緣故,引發了體內的獸靈,進化成了燭龍。而這力量卻與許沫晨緊緊相隨,息息相關。這一點,梵詩錦也沒能弄懂原因。但他第一次遇上許沫晨的時候,便見到咕嚕與她在一起了。許是上代靈女特意爲自己的女兒尋覓的一個護身神獸吧。
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一路從錦州過來,梵詩錦只得用這個法子,好在咕嚕還能勉強撐住。
他抱緊許沫晨,加快腳步。咒語出口,折水結界開出一條口子,卻十分透明,看不出絲毫破綻。他略微彎腰低頭,走了進去。
“沫晨!”
迎面卻是一抹粉色,飛速衝了上來,滿眼滿心的關切。她是身後,緊隨的男子眉頭緊鎖,正是宋南風。
梵詩錦也不多說,抱着許沫晨便進屋去:“進去說。”
任柳知有幾分不知所措,看着許沫晨那般沉睡不醒,心痛難耐。曾幾何時,她發誓要保護的人,如今卻眼睜睜看着她就這麼躺下去。
桃花峪的桃花,從不凋謝。然而,卻在她和宋南風離開不久,桃花峪下了一場大雪,整個花園中的桃花,盡數掉落。
這場大雪,應着天劫,席捲了整個三界。
這水結界之內,卻是一片溫暖的燈火。院子裡還坐着不少老幼,目光雖然呆滯,卻帶着一絲微茫的希望。葉誠老大夫,耐心地照顧他們。合黎族的青年人,基本都隸屬玲瓏閣。大部分都在之前應戰中,被許沫晨一手殺害。即便僥倖存活下來,沒能逃進折水結界之中,也難逃天劫的災難。
梵詩錦將許沫晨安放在牀上,咕嚕十分虛弱地在她懷中滾落下來。
“他們,怎麼了?”任柳知有幾分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似乎前一刻,她還看到滿天的紫色,充斥着殺氣和恨意,下一刻,許沫晨便躺倒在這裡了。
“你快救她!”梵詩錦也不多說,語氣帶着嚴肅和命令。旁邊跟進來的白緹和李漣兒,紛紛嚇了一跳。
“我?”
任柳知怎麼都沒想到,他會突然對自己說這話。
“當然是你!雖然你的太素九針,除了握針,其餘八針,全都不及格。但是眼下,能夠救她的,只有你們桃花峪的太素九針!”
聽着這番話,任柳知陡然覺得有幾分耳熟,在擡眼望過去,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眼前這個男子,和那個身負重劍,與林迅相似的的聯繫起來。這幾句話,當日在若山後山,曾經有個男子,與她說過。
梵詩錦對上她吃驚的目光,坦然道:“那個人不是我。不過,當時我也在場,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任柳知又是一愣,魔道的功夫,到底高到了何等境界?她竟然絲毫沒有察覺,還有第三者在場。那麼那個人,又是誰呢?
“你猜得沒錯。輕重而劍並用的,當然是林迅之父。”梵詩錦轉身關注許沫晨,幽幽道,“但眼下,一切都不重要。我們目前最重要的,是救醒晨兒。這是你我,共同的目的。”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宋南風早察覺這個人有幾分不對,卻苦於沒有證據。
“你們若是不信我們,此刻還能活命?”白緹卻是白了他一眼,團扇輕搖,眉宇間卻含着憂慮,“我們還是討論討論怎麼救治她比較重要。太素九針,我也沾染過一些,不過,確實不拿手。它表面看起來,就是銀針爲引,靈力爲輔,實則卻暗含了五音行調的法則。不知道你們可曾聽說過五音療傷?任姑娘,我能告訴你的,也就這麼多了。宮商角徵羽,每一個調,其實都對應人的一種心境,也同時能夠調理人的心肝脾肺胃,甚至能夠牽引三魂七魄。”
“你要我怎麼做?”任柳知直白地問道,冷靜下來,走到牀邊,撫着許沫晨冰涼的手。
“太素九針,加上五音,運用你們桃花峪的太素離經心法,替她療傷。”白緹簡潔回答,“但至於具體要怎麼操作,我對太素九針不瞭解,就看你和她的造化了。”
“我們有幾成把握?”梵詩錦卻是死死捏住許沫晨的手,目不轉睛地問道。
“兩成。”
白緹和任柳知,卻是同時開口,語氣充滿憂慮。
“三成。”門口,葉誠突然走了過來,手中拿着一個紫檀木盒子。“加上這顆若山的紅心蓮子,應該有三成。”
宋南風目光中鋒芒顯露:“不想這蓮子,竟然被前輩所得。”
葉誠對上他的目光,自然明白他話中所指。當時若山防守嚴密,卻不想有人竟然堂而皇之地盜走了紅心蓮子。幾位長座還與玲瓏閣主交上了手,鬧得人心惶惶。
“這珠子,當時吞噬了她的碧水劍,與她有心靈相通之意。”葉誠解釋道,“此物,本就是玲瓏閣所有,璃兒在走之前,把它交給了我。”
“凶煞之物,前輩確定能夠幫到忙?”梵詩錦卻是擔憂,“我相信,前輩亦清楚它的厲害。”
“以毒攻毒,想必尊上定明白其中含義。事情雖然冒險,但卻總是多一份生機。”說着,葉誠邊將紫檀木盒交到他手中。
梵詩錦打開盒蓋,裡面紅光盛放,宛若鮮血,照亮整個屋室。說是華麗,卻又令人覺得心驚膽寒。
咒語起,那紅心蓮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憑空越起,懸掛在半空。紅色光芒收斂匯聚成一束光,直射許沫晨腦門。
隨着紅光逐漸消失,紫檀木盒中原本完好的珠子,亦逐漸消失不見。牀上許沫晨輕微地咳嗽一聲,彷彿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
“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葉誠不再多說,率先轉身走出去。
宋南風拍拍任柳知的肩膀,安慰她:“柳知,別擔心,盡力就好,會好起來的。”
梵詩錦朝白緹點點頭,領着李漣兒跟着走了出去。宋南風最後亦緩步而出,關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