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似乎習慣了被人注視,良久也不打斷許沫晨。
待許沫晨回過神兒來,才微微臉紅,尷尬難耐。光天化日之下,她一個黃花大閨女,怎麼能這般盯着一個男子?說出去,豈不笑話?
“我們還真是有緣啊。”男子突然嫣然而笑,緩解氣氛,“都偏愛於碧水青山的顏色。”他指着兩人的衣服,解釋道。
“呵,我只是覺得,綠色是生命的顏色。所以……”
“所以希望自己的生命,也能如同萬物一般,如沐春風,綠意盎然。”男子笑着接過話,“在下梵詩錦,敢問姑娘芳名?”
許沫晨愣了片刻,過去的大方無羈消失得無影無蹤。也不知爲何,在此人面前,她總有一些拘束感。她忍不住聯想起駱戎舒,師傅總是高高在上,她不得不擡頭仰視。
“怎麼,難不成姑娘害怕我是採花賊?”梵詩錦調笑道,右手突然變出一把摺扇。啪的一聲響,摺扇破開。米色淺底的圖案上,只有墨跡題詩,再無其他色彩。他逍遙自在,悠閒地扇起來。
許沫晨忍不住白他一眼:“你看起來,也不像什麼好人!”
“哦?是嗎?”男子倒是來了興致,“姑娘還是我見過第一個說實話的人。”
“是嗎?”許沫晨斜眼掃過他的臉,清晰的輪廓,無論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那麼完美,不禁讓人心動。
“當然,我可不說假話。”梵詩錦轉過頭來,正好與她對視。
許沫晨趕緊將目光移開,望向遠處。
“我確實不是什麼好人,姑娘你就不害怕?”
“我有什麼好怕的,你若要動手,我還能活到現在?”許沫晨抿抿嘴。
空中突然飄散起大片大片的雪花來,紛紛揚揚,灑落下來。地面上原本堆積的白雪,又多出一層參差不齊的薄紗一般。
“哇!”許沫晨忍不住感嘆,仰頭貪婪地癡望着。
“怎麼,沒見過這麼大的雪?”梵詩錦的聲音,極爲溫柔。像極了空中散漫的雪花,柔而不弱,溫潤如玉。
許沫晨點點頭,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雪花,更別說紛飛大雪和皚皚白雪。
桃花峪四季如春,整年都桃花盛開。滿滿的都是粉紅的嫩色,根本沒有潔白的身影。即便是冬天,桃花峪也從不下雪。這樣的氣候,有利於病人的傷口癒合。這也是桃花峪成爲醫界傳奇的原因之一。
“我上次見到大雪,也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梵詩錦回憶起往事,臉上泛起一絲無奈的笑意,“真是時光不饒人啊。”
許沫晨看看他,也不介懷。徑自站起身來,奔跑到大雪之中。張開雙臂,仰面迎着紛飛的白雪。閉目,讓雪花落於身上、臉上、肩上。絲絲涼意,漸漸瀰漫上來,逐漸入骨。
她暢快地奔跑起來,來回轉着圈。跑過一段,原本平整的雪地上,留下串串腳印。深淺不一,凹凸不平。
許沫晨笑着望過去,又回頭看看在原地的梵詩錦。四目相對,皆是笑容。她開心地跑過去,伸手拉起梵詩錦。
梵詩錦有些詫異,只稍縱即逝。他亦露出開心的笑容,收好摺扇,任憑許沫晨拉着,四處亂跑。被她扯來扯去,時而又在原地打轉。歡聲笑語,連成一片。
兩個人的身影,在白雪中來回飄蕩跑動。鼻息急促,許沫晨甚至開口喘氣。熱騰騰的白氣,便從她的口中冒出。許沫晨滿身上下,全是白雪。整個人,都快成雪人了。
她突然跑開,從地上迅速裹了一個雪球。趁梵詩錦不注意,一個勁兒砸過去。啪啦一聲響,雪球破裂開來。正好砸在梵詩錦的臉上,雪團化開,雪花散在他臉上。原本清秀的面孔,驟然多出好些白色小花來。
許沫晨見此,忍不住捧腹大笑。一手指着他的臉,一手捂住肚子,笑個不停。
“好哇,看我怎麼收拾你!”梵詩錦一把擦去臉上的殘雪,放出話來。說罷,彎下腰去,動作矯捷。三下兩下,手中便多出幾個雪球。他一手拿出一個,另一隻手環繞將其餘的抱在懷中。
“看招!”說罷,手一扔,雪球輕盈拋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劃過,掉落在逃跑的許沫晨身上,不偏不倚。
“哎呀!”許沫晨慌亂叫着,趕緊逃竄。時不時從地上抓起殘雪,向梵詩錦扔過來。
梵詩錦偏過身子,輕而易舉地躲了過去。他邁開步子,追趕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相互扔着白雪球。中間夾雜着叫聲,歡呼聲,埋怨聲。交織成一片,宛若開在白雪地裡的一支七彩花朵。
兩人終於跑不動了,許沫晨先停了下來,舉手投降。梵詩錦這才肯饒了她。
許沫晨背靠着梵詩錦而坐,仰面望着天空。雪已經停了,晴朗的空中,沒有云朵,一覽無餘。
“哎,你說,爲什麼這裡的雪,會天天下都下不完,還這麼大?”她忍不住,碰了一下梵詩錦的衣袖,問道。
“哎,姑娘,我可是早說了,我叫梵詩錦。你可不能老這麼哎哎的叫。”梵詩錦故作埋怨道,“據說吧,是受到其餘四峰的影響,連帶着受到牽連。”
“嗯?”許沫晨瞪大眼睛望着他,“不就下個雪嗎,還整得跟連坐受罪一樣?”
“這你可就不懂了,外行。”梵詩錦摺扇點在她鼻樑上,側身笑道,“若山的水,不僅四峰相互受到影響,還受到東邊東海的干擾。雲雨霧雪,本就是水的四種不同狀態。水可成雲致雨,化霧作雪。這雪華峰,由於相對而言偏北較高,溫度稍低。水汽蒸發上升聚集而來,又再次遇冷降溫。因此這裡,幾乎從不缺雪。這就叫做,天時地利人和,懂嗎?小丫頭。”
許沫晨有些傻眼地看着他,想不到,眼前之人,對於若山地形以及雲雨的變換關係,瞭解得這麼透徹。
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對梵詩錦大叫:“喂,我纔不是什麼小丫頭。我叫許沫晨!”
“喔。許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梵詩錦說着,行禮道。
“切!”許沫晨一扭頭,不領情。
“依我看,你也不是若山弟子吧。如今能夠自由出入若山的,看你裝扮,不會是個大夫吧?”梵詩錦眼尖,留意到許沫晨隨身攜帶在腰間的藥囊。此物雖看似普通,裡面裝的碧水花,卻是桃花峪獨有的名藥。那種花的氣味,普通人是聞不到。但對於梵詩錦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聽到他這般說辭,許沫晨回身看向他:“對!你這次說對了!本姑娘就是大夫,根據大夫觀察,你得病了,還病的不輕!”
“哈哈!”梵詩錦忍不住大笑,“果然還是小孩子心性!”
“你!”許沫晨揚手想打。梵詩錦盯向她,原本揚起的手,停在空中。許沫晨覺得有氣沒處發,憤憤起身,跺腳拿腳底的積雪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