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沫晨在一旁，見兩人談得歡，亦想插嘴。臉上露出十分的孩子氣，卻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
“錦哥哥，宮商角徵羽是什麼東西？”她聽到兩人議論，揚連問道。
梵詩錦粲然一笑，溫和地伸手撫弄她的髮絲：“那呀，就是你的古琴裡躲着的音律。每一個音律雖然都是獨立的，但是連在一起後，就能演奏出世間最精美絕倫的曲調。”
說着，他牽起許沫晨的手，來到古琴旁邊，擡手撥弄琴絃。
“聽，這就是宮調。是長夏音，無形之中屬土主化，曲子比較傾向於典雅柔和的類型。宮調的曲子，聽來就如同大地涵養萬物，給人一種包羅萬象，敦厚莊重的感覺。”
他一邊解釋，一邊領着許沫晨伸手撥彈。
許沫晨一頭霧水，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指尖觸碰到琴絃的剎那，心中便如同清泉滋潤，流水般的曲調，竟順暢地流*來。
尹紹林擠出一絲微笑看向他們，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多餘的。梵詩錦的那番話，亦是在解釋給自己聽。
亭子中的三人，其實只要尹紹林對於音律不甚瞭解。他能聽出之前兩人合奏曲子的美妙，只覺令人清爽，卻道不出其中的各種玄機。對於宮商角徵羽的調式，更是一無所知。
見許沫晨這般開心，他也就放心了。準備寒暄幾句便返回自己的房中，剛要開口，梵詩錦卻是從旁邊取過一張凳子，遞給尹紹林。
“紹林，看來你對音律也頗有興致。不如坐下來，一起閒談，如何？”
“好呀好呀！”不待尹紹林開口，許沫晨卻是搶先一步，拍手叫道。模樣看去，哪還有一點桃花峪單傳弟子的風範，純然一副七八歲小女孩的樣子。
尹紹林只得點點頭，硬撐下來。人坐在凳子上，心裡卻想到別處去了。
“其實，這五音和五行，頗有相似相容之處。”梵詩錦饒有興致地坐在古琴前，一邊演示，一邊講解，細緻溫和。聲音慈善和藹，令人難以抗拒。
“剛剛我們說了宮調，屬土，曲風悠揚沉穩，敦厚紮實。而最早的宮調曲目，一般都用壎來演奏。古壎的音色，低沉緩慢，渾厚沉穩，給人一種歷盡千年沉澱後的坦蕩。據說，我們的先民舉行宴會的時候，總喜歡吹着壎圍在篝火邊起舞。長期以來，宮調也被稱爲正調。它的歷史，亦最爲悠久。”
說罷，他擡手以古琴演奏了一小段。樂音入暖流溫心，清風入夢，淨化靈魂。尹紹林心中暗自讚歎，想不到梵詩錦不禁修行出衆，對音律的精通度，想必連桃花峪的駱師叔，也會稱讚一句吧。
“怎麼樣，感覺還好吧？”曲罷，梵詩錦朝尹紹林笑道。
小和尚趕緊點頭：“梵大哥不禁修爲過人，對音律亦如此精通，真是奇才。爲人又這般坦蕩瀟灑，着實令紹林佩服。”
尹紹林這話，本是出於真心。不想，梵詩錦聽類似的話，已然不下百次，不自覺地將尹紹林與那些人說這話時的心境，歸爲了一類。因此，他只是迴應了一個應酬式的微笑。
許沫晨倒是聽得極爲認真，口中囔囔：“五音，五行，宮調，屬土。嗯，五個對五個，正好呢！”
“是啊，正好能一一對應。”梵詩錦親切地看向她，宛若對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晨兒真是聰明。”
晨兒？
尹紹林聽聞，微微一怔，片刻後涌來的竟是羨慕和無奈。
“那麼，錦哥哥，其他的屬什麼呢？”許沫晨一臉好奇，不滿足地問道。
“其他的啊，聽哥哥慢慢道來。不過，晨兒得先乖乖把藥喝了。”梵詩錦話鋒一轉，示意侍女把熬好的藥拿上來。
待女子將一碗棕色的液體端過來，放到石桌上。許沫晨卻是極爲不樂意了，翹着小嘴，嘀咕抱怨。
“沫晨，你的病還沒有好，要聽話按時喝藥。”尹紹林忍不住勸道。
“你纔有病！”不想，卻招來許沫晨的反詰，“誰有病誰喝，我纔不喝！”
不勸還好，一勸她的孩子脾氣反倒被激起來了。氣沖沖地坐在一邊，背過身去，不願搭理兩人。
尹紹林極爲尷尬地看看藥碗，又看下梵詩錦，不知如何是好。
“晨兒。”梵詩錦對尹紹林搖頭示意，一邊起身走到許沫晨面前，對向她站定，“晨兒。”
許沫晨卻是不搭理他，扭頭看向別處。
“晨兒，早上起牀的時候，不是說過，要聽哥哥的話嗎？怎麼現在就不聽話了？”梵詩錦的語氣依舊十分溫柔，不帶絲毫的責怪。“晨兒只要好好聽話，哥哥就帶你出去玩，怎麼樣？”
一聽到出去玩，許沫晨便兩眼發亮，激動地點點頭：“晨兒聽話，晨兒聽話，錦哥哥帶我出去玩兒嘛。”說着，她一手拉扯着梵詩錦的手，不停地搖動，一如七八歲的孩子撒嬌。
“那，要聽話，先把藥喝了。喝完藥，哥哥再給你將五音的故事。等明天，我們就出去逛逛，好不好？”
許沫晨臉上露出猶豫失落之色：“還要等到明天啊。”
“對啊，因爲明天是花燈節。明天晨兒可以去放花燈，集市上也比往常熱鬧。晨兒不是最喜歡熱鬧的地方了嗎？”梵詩錦蹲下身子，微微擡頭看向許沫晨，解釋道。
“放花燈！好哇！”此言一出，她立即高興地跳了起來。
“那，我們先喝藥吧。”
梵詩錦順勢誘導，起身親自端起藥碗，又回到許沫晨對面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勺藥，放在嘴邊吹了吹，溫度差不多了，便遞到許沫晨嘴邊，餵給她喝。
許沫晨這廂倒表現地極爲乖巧，坐在那裡不哭也不鬧，安靜地喝藥。
尹紹林呆坐在旁邊，無事可做，目光流轉在兩人身上，心頭竟泛起一絲苦澀來。片刻舒緩了自己的心緒，他又鎮定下來。
待多年後回想起那一幕，他心中依舊有一絲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