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愈深,霧氣愈發濃厚。原本近在咫尺的東西,彷彿隔了三千里,飄渺模糊。若山的夏日,上半夜可以看到滿天繁星,散熱後的涼爽令人心情舒暢。下半夜,卻是迷霧漫布,猶若走入了深山老林之中,帶幾分詭異。
許沫晨在牀上翻來覆去,腦子裡空白之外,僅剩兩個字:妖力。雖然師傅說,只要服下五味做成的解藥,自己身上的妖力就可以祛除,不用再忍受四季交替體弱至極的痛苦,但她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師傅對此,還有所隱瞞。
睜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牀頂,許沫晨有些失魂落魄。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她不能想象,若是別人知道了自己身上隱藏着妖力,還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會用怎樣的眼神來看待。
左右也睡不着,她乾脆起身,攏了衣服推門走了出去。
整個天華峰已然被濃霧包裹,夜深露重。才走不遠,腳下已然沾了不少露水。不知不覺走到太清宮前殿,許沫晨皺眉望了一眼,繞了開去,轉而進入後殿。
一絲涼意泛上來,她微微扯了扯披風,從後殿側方的拱門走了去。依稀記得,那裡似乎有條道可以通往後山。
來回曲折片刻,小路延伸進了一道扇形門。
許沫晨走上前去,一手扶在門邊,擡眼上下打量。這門的做工,倒是跟桃花峪的扇形門,頗有相似之處。只是做工雖然考究,用料卻不及桃花峪的上乘,時間應該也更晚些。右邊比左邊明顯光滑很多,想來是有人常常右手扶門站在此處。
順眼望去,映入眼簾的竟是一片瀰漫的桃花,十分美麗,與桃花峪不相上下。濃霧夾雜在桃林間,綻放的花朵瞬間有一種穿雲踏霧的感覺。花叢繚繞,花枝柔和,在霧氣和夜色中,露出幾分神秘來。
“想不到,若山上竟還有此等去處。”
她在口中讚歎一句,擡腳邁了進去。
此處的桃花乍看亦是四季桃花,花朵嬌豔,卻是有色無味。細看去,方纔察覺,這些花都是靠了靈力過活。
由於若山水霧太重,若河水陰柔之氣亦盛,這些桃花雖然長在山上,卻是難得陽光。有人用靈力給予滋養,使這桃林中的花朵,能夠終年不凋。只是靈力有限,終究不必桃花峪的環境滋養萬物。這桃林中的花朵,雖然顏色上乘,生命俱佳,卻沒有香味。
許沫晨置身在桃林中,恍惚有一種回到桃花峪的感覺,但仔細嗅去,又分明知道自己身在若山之中。
是出來多久了?
她在心中問自己。此番出谷,便沒了個安生處。一系列的事情發生,雖然修爲得到了提升,卻並非她想要的結果。師傅不肯和盤托出,定是有什麼更不堪的事情瞞着。
許沫晨閉上眼,享受這難得的寧靜。尋着花兒的氣息,伸手觸碰到一朵桃花,輕輕撫摸。花瓣柔嫩,花絲纖細,花葉上還有顆露珠。從小在桃花從中長大的孩子,不用看,也能感受出每一朵花獨有的氣質。
就這麼一直站着,久久不願離去。
濃霧開始散去,桃林露出清晰的輪廓來。遠近不同的物件,都一覽無餘。
在桃林中繞了幾圈,竟是走不出去,找不到來路了。許沫晨這才發覺,桃林中佈下了迷陣。中心的桃花與別處,沒有什麼差異。外圍一圈的,反倒顯得更加繁盛。
她這才突然明白過來,難怪會用靈力來滋養這些桃樹,既然佈下迷陣,想必是在裡面隱藏着什麼。
越是這麼想,她就越是好奇。如此一個桃林,能夠隱藏什麼呢?
想起在石湖,尹紹林開啓青梅樹葉上迷陣的情景,許沫晨不禁動了心。莫不是這桃林中,亦隱設了九宮陣或者八卦陣?她試着尋找,半天卻毫無所獲。
霧氣完全散開去,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的白色。許沫晨心中泛起莫名的着急,也不知此處是若山的什麼地方。如果是什麼要害之地,她這般無端闖入,不知會被如何處置。
這麼想着,眼前便出現天權那張面無表情的臭臉,她心下又是一涼。若山的幾位長座,倒是玉衡師叔極爲可親。唯霧華峰的天權師叔,每每見到,都是面無表情的冷淡。若山弟子倒是都怕他,可見他平日裡有多嚴格。
磕磕絆絆繞來繞去,仍舊一無所獲。許沫晨不禁有些沮喪,莫非天意如此?她喪氣地靠着一棵桃樹,坐了下來。一夜未眠,竟有些睏意。不走動了,方纔發覺凌晨的涼意有些刺骨。
她蜷縮着身子,雙手抱緊雙臂,四下張望,祈求能夠看到某個路過的若山弟子,將她帶出這桃林的迷陣。
左右望了半天,也不見一個人影兒。她只得在心中責罵自己,早知如此就不應該走進來。這下好了,把自己送進坑裡去了。現下咕嚕也不在身邊,要是帶了它,說不定它還能尋出什麼名堂來。
許沫晨正埋怨着,卻突然覺得有一道暗影閃過。一驚,再仔細看去,除了桃林,又別無它物。
莫不是自己產生幻覺了?
她雙手輕敲自己的太陽穴,提醒自己清醒一點。卻又聽到嘎吱的開門聲,在極爲安靜的桃林中,顯得格外刺耳。
這次確定不是自己聽錯了,許沫晨小心翼翼地起身,以身後的桃樹作依託,四下尋找。卻見小路上原本落滿的桃花瓣,被踏出腳印來。看那尺寸和桃花被踏開的距離,推算那人應該是個男子。且步履有幾分匆忙,卻又十分小心翼翼,儘量不發出聲來,才導致兩旁的桃花瓣被行路時的風吹開。
會是什麼人?
許沫晨忍不住皺眉,若是光明正大進入,又何必如此謹慎?且剛剛那人影一閃而過,迅速之極,定非凡人。
思忖片刻,她還是擡腳,尋了桃花印,提着衣裙,小心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