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聞言有些怔怔的,想了想,才知道他口中的她,應是穆青青無疑了。難道面前這男子是穆青青的愛慕者?
“我和她之間的恩怨。不需要告訴你知曉。你且說說安念之如今藏在哪裡?”煙雨問道。
“安念之?”男子狐疑。
“就是你口中的主。”宣紹提醒了一句。
“你們也在找他?你們爲何找他?”男子急切問道,問完,便忍不住猛咳了幾聲。
煙雨淡淡看着他,“你那麼恨我,說我要謀穆青青的命,卻不知道此話是因何說起麼?”
男子垂眸想了想了,這事兒他多少知道點,但此時對上這些人,卻不知道多少是他們知道的,多少是他們不知道的,一時不敢貿然開口。
“我只知道,主心繫一女子,但那女子已經死了多年。如今主卻要藉着穆青青的性命,復活他心繫的女子!莫說此事聽來荒謬至極,便是真的能成。他又憑什麼奪取穆青青的性命?!他喜歡的女子是人,穆青青也是人!憑什麼他要用穆青青換取那人活命?”
男子憤怒的臉都漲紅的說道。
煙雨緩緩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所以,你看,你與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我們都是爲了阻止主做出這種荒唐的事情來。我並沒有想要穆青青的命,想要穆青青命的是你口中的主。”
男子詫異看向她,“主要復活的人不是你的母親麼?”
說完那男子就緊抿住嘴,後悔不已。
他不想自己這麼快就說露餡兒了。
煙雨目光犀利的看向他,“原來你知道。這麼說來,你和主的關係匪淺了?你究竟是什麼人?”
男子抿口不言。
煙雨緩聲說道:“是,沒錯,安念之想要救活的是我的母親。可他所用辦法我無法接受。取走了我母親的心,要將我母親的心換到穆青青的身上。此等匪夷所思之事怎麼可能救得活我的母親?我豈能任由母親讓他如此糟踐?恐怕你也不想尋到穆青青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具被人掏了心的死屍吧?”
聞言,男子在椅子上猛力的掙動起來。“不,他不能這麼對待阿青!不能!”
男子情緒異常激動。
宣紹淡然開口,“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沖動,你明知自己不是安念之的對手卻要貿然行動,所以才讓他跑了。若非你打草驚蛇。如今我們已經將母親的心取回,也救出了穆青青了。”
男子聞言,喘着粗氣看着宣紹,“你們,你們真的肯救阿青?”
“肯不肯救,還要看你肯不肯配合。”宣紹淡然說道,“你知道,沒有你,我們也能尋到安念之,或許是要多費些時間罷了。我們真正在意的是母親的心。可若時間耽擱的久了,就不能保證,尋到他時穆青青還是活着的了。”
男子嚥了口唾沫,“只要你們能救阿青。我……我一定會配合你們!”
“算你識相。”宣紹點頭。
“現在可以說說,你究竟是誰了吧?”煙雨開口問道。
“這……”男子皺眉,“這個問題有關係麼?”
“你不說自己是誰,怎麼解釋你和主的關係?我們如何相信你是真的配合?”煙雨看着他說道,“你最好只說真話,假話耽擱的時間,都是在耗費穆青青活着的可能。”
男子臉色異常難看,“我……我是上官靖,多年前家師和主相識,家師現在年紀大了,回家養老,我便接替家師,來幫助主。”
“你和西夏什麼關係?”宣紹忽兒問道。
“我……”男子眉頭蹙起,“沒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你貿然闖入西夏使者的官驛,會被輕而易舉的放出來?沒什麼關係,西夏使者會對你那麼客氣,畢恭畢敬?”宣紹忽而起身,“我看沒有必要和他在這裡浪費時間了,他口中沒有實話,想來也並不像他表現的那般在意穆青青。”
煙雨聞言立即起身,挽住宣紹的手臂,就向外走去。
“不!不!你們等等!”男子見衆人竟真的要把他扔在這裡離去,忍不住大喊了起來,“我說,我說……”
宣紹回眸看他,“最後一次機會,只要有一句假話,我們尋到安念之之時,一定會先殺了穆青青。”
男子額上冒出細汗,不知是內傷還是心中焦急的緣故,“好,好,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要你們答應救阿青!”
煙雨回到位置上坐下,上下打量着這男子。穆青青倒也算的好命了,以前有嚴燕生對她死心塌地,不惜爲了替她出氣,把自己全家坑的流放。
後又皇帝獨寵與她,聽聞將她打入冷宮之後,皇帝有半個月都不曾招幸任何宮嬪。
如今倒還有這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男子,爲了她不惜身負重傷,和安念之硬抗,不惜爲她低聲下氣的哀求。
“你是誰,你的真正身份,你和主和璇璣究竟是什麼關係?”宣紹沉聲開口,“這是問你的最後一遍,怎麼回答,想好了再說。”
男子看了看宣紹,又看了看屋內旁人,終是開口道:“我……我本名李佑,乃是……乃是西夏大皇子。上官是家師的姓氏,我隨西夏使者混入臨安,化名上官靖。但我認識主,真的是因爲家師和主是故交。家師本是天朝人,因痛恨朝廷,所以很久之前便投奔了西夏。我父皇有意利用家師緊密和天朝的關係,所以曾多次派家師到天朝,在此期間,家師一直和主有聯繫。如今家師年邁,所以我向父皇請命,暗中來了臨安。”
李佑說完,焦急的擡眼看着默不作聲的宣紹,“我說的都是真的!千真萬確!家師雖對天朝心懷怨懟,但我確實喜歡漢人文化,我此次來到臨安,更受漢人文化影響,希望能讓西夏和天朝建立友好的邦交,我從未想過要對天朝不利!”
李佑擔心他西夏人的身份會更加讓宣紹等人對他防備,便焦急解釋。
一旁站着的路明陽看了看身側的上官海瀾,“他說他師父是姓上官的,是不是你親戚?”
上官咧嘴一笑,“你要這麼說,天下姓上官的都是我親戚,不過估計怎麼着也得出了五服八服了吧。”
出了五服八服那還叫親戚麼?路明陽又白他一眼,轉過臉去。
宣紹卻不急着說話,黑如點墨一般的眼眸中似夾着什麼回憶。
李佑愈發着急之時。
宣紹纔不緊不慢的開口:“臨安的城防部署圖是你們盜走的吧?樞密院院事是你與高坤合謀害死的?樞密院王大人家中的女屍,那女細作你不認識?還有接應那女習作的李公子也是你們的人吧?”
宣紹一連串的問題,讓李佑臉色很僵。
他猶豫了好一陣子,才認命道:“是,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不瞞着你,那些事,我都知道,但是這絕不是我的主意。師父和主是故交,我說了,我師父對天朝心有怨恨,主爲何願意同他一道與天朝作對,我並不知曉。這些都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我雖知情,卻並未參與其間。西夏想要從天朝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我卻是願意親近天朝,與天朝修好的。如今我落到你們手中,信不信在你們。我來到臨安這麼長時間以來,從未做過一件有損兩國邦交之事!”
煙雨聞聲嗤笑,“這話說的好大言不慚!你連我天朝的貴妃娘娘都敢染指,還敢說沒有做過有損兩國邦交的事?”
李佑聞言,臉色愈加的難看,“這……事情已經這樣了,如今我說什麼也改變不了曾經做過的事實,你們要信我就信,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只求你們能救救阿青!她……她……她曾經懷的孩子是我的!她給我之時也是完璧之身!我……不想讓她枉死!”
“噗——”正在喝茶的路南飛聞言,着實沒忍住,噗的一口水全噴在面前的地上。噴完還不厚道的連連咳嗽起來。
一屋子的人都被他這一句“完璧之身”給驚住了。
連笑嘻嘻沒一點正形的上官海瀾都瞪大了眼睛,“不會吧,那她是怎麼坐上貴妃的位置的?”
李佑紅着臉,瞧見衆人反應,頓覺自己失言,“這種事,我會搞錯麼!”
“這個話題不必深究。”宣紹瞧見煙雨一臉尷尬的神色,一屋子的男人,唯有她一個女子,談起這種話題,着實不雅的很。
路明陽往上方瞟了一眼,目光飛快的略過煙雨的臉頰,礙於宣紹在此,又很快垂下眼眸來。連上官海瀾在背後拿指頭捅了捅他,他也沒有理會。
煙雨迅速在腦中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眼前的男子是李佑,他招式與八年前行刺皇帝的人十分相似,那八年前那個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師父。璇璣主勾結着西夏,又和父親母親相識,那麼他當初就有可能是一面假意與父親共謀行刺扶立幼帝,一面將證據遞給一心忠於皇帝的宣文秉,藉此謀害父親,欲奪取母親。
只是他不料想,宣文秉會那麼快的將宣家滅門,連母親也在他謀劃之下,送了命去。
如今李佑和璇璣主,又因爲穆青青的生死反目。
若沒有了西夏的支持,璇璣主是不是就可以算得上孤立無援了?
如此,他們倒是可以和李佑合作,先奪回母親的心再說。
至於李佑說,他一心想要和天朝交好,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急在這一時來探個究竟。
煙雨轉眼看向宣紹,“如今奪回母親的心最是要緊。”
宣紹點了點頭,“你可知璇璣主會藏在哪裡?”
“臨安西北面,天目山山陰,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大山洞,山洞深邃,四季恆溫,家師在我來臨安之前,曾經告訴我過,那裡有一株千年靈芝,有增益內功,延年益壽,強身健體之功效。當初是他和璇璣主一同發現的。兩人爭執不下,大打出手,後來兩敗俱傷,倒打出幾分惺惺相惜的感情來,兩人就在那千年靈芝跟前結義。後來兩人都沒有去摘去那靈芝。如今主一心想要復活他心愛的女子,我猜想,他極有可能去那裡!便是我今夜不去官驛尋他,他也隨時會離開官驛。”
“天目山的山洞?”宣紹狐疑,他自小在臨安長大,卻從不曾聽聞天目山有山洞。
“是,如今我要救穆青青,又怎麼會騙你們,那山洞十分隱蔽,當年家師和主也是意外發現。那山洞在山陰峭壁之下,且有藤蔓擋在洞口,不然又怎會長有千年靈芝?”李佑怕宣紹不信,焦急的解釋道。
“既如此,現下便追去看看,倘若安念之離開官驛,真是去了那山洞,怕是已經準備好了要換心了。”宣紹起身說道。
李佑一聽這話,立即變了臉色,“我也去!”
“你?你如今傷成這個樣子,去了也只能拖累人!”上官海瀾嘲笑道。
“你只需把山洞的位置交代清楚,你應該知道,如今你這樣子去了非但救不了你想救的人,還要分出兵力來照顧你,只能減小救出穆青青的機會。”宣紹淡淡看着他道。
李佑低頭猶豫了一陣子,知道宣紹說的很對,他已經被主打傷,如今怕是連路都走不穩,更不要說趕到天目山救阿青了。
他點點頭,沉聲將當初師父告訴他的山洞的具體位置告訴了幾人。
煙雨跟着宣紹來到屋外。
此時月亮已經西垂,漫天繁星的光芒也在削減。
“你,一定要小心,死者長已矣,便是……便是真的尋不回,也不打緊,我和孩子還在等着你回來。”煙雨雙手緊緊攥着宣紹的手,低聲說道。
宣紹擡手摸了摸她的頭,語氣顯得輕鬆:“怎麼就如此擔心,既是在天目山,不是官驛那種特殊的地方,我自會多帶些人去,一個冒充的安念之而已,我怎會遇險。”
煙雨卻抓着他的手不放鬆,她這會兒心跳很急,眼皮似也在不停的跳,她心裡隱隱有不安的感覺,“我不管你帶多少人,一定一定不要冒險,也不可大意,安念之心狠手辣,且善用毒藥,你……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宣紹見她眼神急切的盯着自己,知道她等在家中的感受並不好過,便鄭重的點頭,“好,我答應你,絕不犯險,定會平安歸來。”
煙雨這才稍稍安心。
抓着他的手,卻仍舊沒有放鬆。
宣紹低頭看了看她緊攥着自己的手,反手將她的手握住,“既知了安念之的去向,如今更要馬不停蹄趕去,免得再讓他逃了,你安心在家等消息,不要熬着,等你睡醒,我就帶着母親的心回來了。”
煙雨盯着宣紹,緩緩的點了點頭,目光裡全是眷戀的味道。
她以前從不知道自己竟是這般的依賴宣紹,天目山山陰峭壁之下,聽上去就是危險的地方,她哪裡捨得他去犯險……特別是在內心如此不安的情況之下。
宣紹卻是拍了拍她的手,轉身離去。
煙雨站在原地,目送着宣紹的身影遠去。
聽着他離開的聲音,在自己耳中漸漸遠的聽不見。
宣紹吩咐路南飛去到皇城司召集人馬。
將值夜之人,提出五十多人,衆人策馬狂奔,直奔天目山。
李佑被人帶了下去。
如今已經知道他身爲西夏大皇子的身份,自是不好再綁着他,且他已經身受重傷不足爲懼,請了府醫給他把脈,開了藥,着人將他看在宣府之內。
李佑知道等在宣府能儘快的得到阿青是否被救的消息,便十分安分配合,一句也沒有吵着要走。
只是他心中亦有擔憂,忐忑不安中不能平靜。
主武功深不可測,宣紹他們能打敗主麼?就算有機會奪回那女子的心,他們真的會救出阿青麼?阿青與宣紹的夫人關係不好,他略知道一些的。更有,宣紹他們此時去,阿青還平安無事麼?會不會……會不會已經來不及……不會不會!
李佑想到這兒自己先搖了頭,一定不會的,阿青會平安回來的。
煙雨回到自己房中,像她答應宣紹那般,安靜的躺在了牀上,闔目卻是忍不住思量,預想到各種不好的結果。
人似乎往往就是這樣,一旦是自己非常關心的人在外,就常常會將事情往最壞的方面去想,越是告訴自己不會如此,越是讓自己不要這麼想,便越是控制不住……
宣紹一行策馬到天目山半山腰上,再往前,山坡陡,林子又密又深,已經不能騎馬前行。
衆人下馬,縱輕功攀巖而上。
待衆人一路不停的趕到李佑口中那峭壁邊上的時候,東方天色已經泛起了亮光。
峭壁很高,藉着天光往下看,下面竟是雲霧繚繞,望不見底,更無從判斷這峭壁究竟有多高。
但皇城司衆人並沒有猶豫,立即將繩索四下布好,確定繩索結實沒有問題之後,便順着繩索向峭壁之下滑行而去。
二十餘人隨着宣紹路南飛往下,尋找那處被遮掩在藤蔓之後的洞口。巨見叼圾。
其餘人跟着路明陽,上官海瀾守在懸崖上頭。
不多時,便聽聞峭壁上某處傳來一聲呼哨。
衆人都尋聲望去,見打呼哨那人揮着手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想來是他尋到了洞口了。
宣紹立即以腳尖蹬着峭壁,提氣藉着繩索之力,向洞口蕩去。
衆人也紛紛前後跟隨而來。
宣紹仔細看了看洞口周遭的痕跡,在他們來之前,雖無繩索垂下,但若細看,就會發現這垂在洞口的藤蔓上,有被人牽拉扯動過的痕跡。
此處峭壁十分陡峭,上山採藥之人絕對不會冒着如此大的風險下到這峭壁之上。且如今天才剛矇矇亮,藤蔓上的痕跡還很新,說明之前來過的人也纔到不久。
能僅藉着藤蔓之力,就下到這峭壁上,且還帶着一個不會功夫的人。
這璇璣主的武功,自是不可小覷。
只是此時洞中情況不明,安念之又擅長機括之術,不能貿然進入。
“過來兩人,率先進入洞中打探情況,若遇敵情,不可戀戰,速速退出,以引蛇出洞爲目的。”宣紹吩咐道。
立即有兩人請命進洞。
宣紹點頭應允。
兩人拽着繩索蕩入洞口。
其餘人仍舊掛在峭壁之上,靜靜的等待着。
時間緩緩流逝。
東方天際已經漸漸泛出朝陽的紅光。
但進洞的兩人彷彿石沉大海,等在外面的人既沒有聽到山洞裡傳來打鬥之聲,也沒有見到兩人出來的身影。
掛在峭壁上等待的人,卻是有些疲乏了。
在這麼等下去也不是辦法。
宣紹朝衆人打了個手勢,率先蕩進了洞中。
其餘人等,也都陸續跟了進去。
進了山洞,腳落實地,起碼不用掛在半空那麼費力了。
山洞裡漆黑一片,洞口的藤蔓雖然被扒開,但此處背陰,並沒有多少天光漏進來。
衆人點亮隨身帶來的火把,緩緩向洞中探去。
這洞穴之中十分陰暗潮溼,但越往裡去,卻越是溫暖。
如今外面已經是冬季,可山洞深處卻不似外面那麼寒冷。
洞穴是往下延伸的,越往深處去,洞中的鐘乳石越是繁多。洞中空氣潮溼,瑩白或淡黃的鐘乳石也清潤潮溼,或似玉柱從洞頂垂直到地,或似雲雨倒懸空中,或似白浪滔滔波涌連天,氣象萬千,蔚爲奇觀。
若非此行乃是有任務在身,倒是可以好好欣賞這自然的鬼斧神工。
衆人此時雖驚歎於洞中奇景,但心思可不會停留在這奇觀之上。
這洞不知究竟有多深,一行人已經走了一刻鐘,竟還沒有下到洞底,火把的光映出並不遠,前面仍舊是漆黑一片。
走在最前面的宣紹卻突然擡手,止住衆人行進的腳步。
他讓衆人停在原地,衝路南飛打了手勢,兩人悄悄前行。他似乎發覺了什麼,但因洞中被鐘乳石隔的曲曲折折,視野受限,此時還並不能確認。
旁人停留在原地,屏氣凝神。看着宣紹與路南飛的身影繞過一根從洞頂垂下的碩大的鐘乳石,消失在視線裡。
宣紹和路南飛又向前走了一段。
宣紹猛的停下腳步。
路南飛也聽到了一些動靜。
兩人更是放輕了腳步,屏住呼吸悄悄上前。
轉過一道石壁,忽而瞧見有火光映照出來,投在石壁之上,並在石壁上投映着一人的身影。
宣紹藉着鐘乳石的遮擋,側臉向裡看去。
此處已經到了洞底。洞底有一塊平整的地面,周圍擺着數個火把。之前進洞的兩個侍衛此時正無聲無息的躺倒在地面之上。
洞中本就不似外面天寒,地方不大,卻又有如此多的火把,宣紹和路南飛的身上都隱隱冒着汗。
此時宣紹要尋找的安念之正站在洞底,背對着他們。
他面前是一個二尺來高的石臺,這石臺不知是天然形成,還是經過人工打磨,玉白的顏色,火把映照之下,透着瑩潤的光。
而此時,穆青青正安安靜靜的躺在那石臺上,眼睛緊閉,一動也不動。
她還活着麼?
安念之突然側了側身,似乎是向外看了一眼。
在他側身的瞬間,宣紹看到石臺上放着的一個不大的琉璃匣子,映着火光,他瞧見匣子裡盛放的正是他百般尋找的一顆人心!
宣紹當即彈身而出,抽劍出鞘,直逼安念之面門。
路南飛緊隨而上,並打響了一個呼哨。
山洞裡立即傳來衆人急速奔襲而來的風聲。
安念之似早有準備,飛速打出數枚暗器,錚錚幾聲,暗器有些被宣紹和路南飛用兵器隔開,打落在地,亦或釘進牆壁之中。
安念之一面擊出掌風與兩人相抗,一面擡眼看了看石臺上的沙漏。
他手中捏着鋒利的匕首,似乎在等待着某一時刻的到來。
宣紹瞥了一眼石臺上躺着的穆青青。
她衣衫完好,胸口有輕微的起伏,看來他們來的很是時候,安念之還沒有動手。
隨着宣紹和路南飛的步步緊逼,安念之出手也愈來愈快。
少時,隨後跟來的皇城司侍衛也出現在不大的洞底。
二十多人,如果全部涌入,必將洞底填滿。
“主,束手就擒吧!”路南飛大喝一聲。
安念之瞧見所來人數衆多,一面與宣紹等人纏鬥,一面看了眼那沙漏。
眼見沙漏中的沙子已經快要落盡。
他大吼一聲,磅礴的內力震得整個山洞都跟着顫了一顫。
有些內力不足夠強的侍衛更是被震的吐出一口血來。
離他最近的宣紹也被震的倒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宣紹,你不是真心愛着煙雨麼?我如今要救煙雨的母親,你爲何阻攔?”安念之一雙灰色的眼睛映着火光,泛出血紅色色澤。
“母親已經去世八年,你不過是邪術枉害人性命,休要再執迷不悟!”宣紹厲聲回道。
“哈哈,邪術!這復活之術,乃是上古遺傳下來的精醫術,你這黃口小兒懂得什麼?!如今時辰就要到了,還不速速退去!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安念之冷喝道。
安念之本就不是會手下留情之人,會如此說,定然是知道如今這麼多人在場,他想要順利完成換心之術,已是不可能。
宣紹不再與他廢話,再度提劍而上。
卻見安念之抱起石臺上的琉璃匣子,拽着穆青青,揮手彈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球,小球擊在洞內石壁上,四下瀰漫開白霧。
“止息——”路南飛大喝一聲。
可許多侍衛來不及屏住呼吸,吸入這白霧,立時便暈倒在地。
這白霧不但能讓吸入者立時昏迷,且這白霧濃度頗大,一時間整個洞底影影綽綽,伸手看不清五指。
且白霧落下,火把的光也一個接一個的熄滅了。
洞底陷入黑暗之中。
安念之彈出那小球之時,宣紹離他最近,雖一片迷霧,漆黑之下,目不能視,但他憑着聽覺判斷出安念之的位置,用長劍擋住安念之的退路。
安念之如今帶着穆青青,必然會行動不便。
宣紹長劍宛如游龍,緊緊纏着安念之,使他不能順利脫身。
路南飛循着打鬥之聲靠近,但卻不敢貿然出手,一片漆黑之中萬一誤傷了自己人,豈不趁了安念之的意。
宣紹劍法極快,安念之雖佔着熟悉地形的優勢,卻因穆青青的帶累,脫不得身。
宣紹知道,此時必須速戰速決,這迷霧會使人昏厥,他就算屏住呼吸,又能忍得幾時?安念之想來有解藥在身,卻是不受制約的。
宣紹劍招越發凌厲。
安念之被逼到洞底角落,心下一狠,忽而將昏迷中的穆青青向宣紹推去。
宣紹雖看不見情形,但聽聞聲音,知道“撲”上來的不是安念之,劍尖一轉,避開穆青青,往後而去。
立在一旁的路南飛也聽聞到這動靜,上前接住穆青青,將她拽到一邊。
既然答應了李佑救穆青青,便先救一個是一個吧。
安念之趁次機會向洞口略去。
宣紹立即尾隨而上。
因着白霧還未散去,便有有欲來越多的人不能屏住呼吸而倒下。
“退走!”宣紹聞聲,大聲吩咐道。
此時安念之卻出手重傷堵在門口的幾人,飛身掠出了洞底。
宣紹緊隨而上。
洞中沒有暈倒之人,拖着同伴向外移去。
路南飛也帶着穆青青往外走。
安念之沒有了穆青青的拖累,行進速度極快。
宣紹緊緊追在他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行進中幾乎腳不沾地。
終於看到洞外透過藤蔓漏盡來的些許的天光。
安念之旋身而出,宣紹提劍飛身向他後心刺去。
安念之揮手出掌,掌風使得宣紹劍身錚錚作響。
宣紹和安念之手持峭壁之上垂下的繩索,懸於半空,惡鬥起來。
安念之內功深厚,宣紹雖劍術不俗,但畢竟年幼,體力已有不支。
安念之被宣紹纏住脫不得身,此時似乎已經怒極,盛怒之下似有用不完的力氣。
峭壁頂上守着的侍衛,瞧見半空中兩人的惡鬥,立即有人順着繩索而下,助宣紹一臂之力。
安念之被衆人圍攻,卻仍舊能絲毫不落下風。
其內力功夫可見深厚。
安念之一手拽着繩索,以腳尖點着峭壁,移動着身形,劈手從侍衛手上奪過朴刀,旋身而起,刀刃劃過結實無比的繩索,卻見握在他手中的刀,好似鋒利非凡,竟立時將那小孩兒手腕般粗的繩索給斬斷了。
拽着繩索的侍衛,慘叫着跌下峭壁。
身影消失在一片迷霧之中,許久許久也沒有聽見他落地之聲……
衆人皆心驚了。
這雲霧籠罩的懸崖之下究竟有多深?掉下去還能活命麼?
安念之拽着繩索,在半空蕩着,桀桀而笑,“宣紹,若是不想看着自己的手下就這麼枉送了性命,就快些撤走!穆青青已經在你們手上了!”
安念之說着,瞧見洞口有人探頭出來,立時飛身而上。
宣紹提醒之語還未出口,便見安念之拽着那人的腦袋,又扔下了懸崖。
只聽那人慘叫一路向下,漸漸消失……
衆人的臉色此時都不太好看,不過還沒有人望風而逃。
拽着繩索吊在半空裡的侍衛們此時還在半空裡懸着,沒人慌亂的爬上山崖。
宣紹知道安念之功夫果真如轉說中那般深不可測,便是自己,再耗下去,只怕也不是他的對手,冷聲道:“你將母親的心留下,我可以放你走。”
安念之聞言,瞪眼看向他,“母親?你憑什麼叫她母親?你以爲你娶了煙雨就可以叫她母親了麼?她是被你爹害死的!你也脫不了干係,你有什麼資格叫她母親?!”
“她是被你害死的!”宣紹忽然大聲道,“八年前若不是你與葉丞相合謀,何至於害得她家破人亡,何至於害得她年紀輕輕便命喪黃泉?是你!是你害死她的!”
“你閉嘴!你知道什麼?誰准許你這麼說?”安念之似乎被宣紹的話給刺激。
灰色的眼睛中霎時迸發出強烈的恨意,好似被激怒的猛獸,齜着獠牙向宣紹飛撲而來。
宣紹竟不避不閃,迎面而上。
當時掛在半空中的侍衛們皆看驚住了。
只見宣紹雙手放開繩索,向飛撲向他的安念之迎面掠去,他一手對上安念之擊出的手掌,一手探向安念之胸前掛着的琉璃匣子。
安念之不妨他會有這般大膽的舉動,且當時正在宣紹言語刺激的盛怒之下。
和宣紹對了一掌之後,只見宣紹緊緊拽着那琉璃匣子,被他的掌風急速擊退。
宣紹一手抱着琉璃匣子,後背撞在峭壁之上,身子往峭壁下跌落之時,另一手迅速在峭壁上抓着藤蔓,及一切可以減緩他落下速度的東西。嫂索浮生沐煙雨“公子——”
這變故發生的太快,誰也沒有想到宣紹爲了奪那琉璃匣子,會做出這般危險的舉動。
見他身體順着峭壁向下跌去,衆人才反應過來。
離宣紹近的去拉宣紹,離他遠的去擋住安念之。
宣紹扒住峭壁上凸出的棱角,終於阻止的繼續跌落,將力量灌注與扒着峭壁的那隻手上,奮力旋身而起,拽住侍衛們遞上來的繩索,藉着繩索之力,飛身上到崖頂。
將琉璃匣子交給守在崖頂的侍衛,“給少夫人送回去!”
交代完,便見宣紹又拽着繩索,旋身下了峭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