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喜來段山歌怎麼樣?”
“我正忙呢。”
“現在的年青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往年那樣的梨花會也沒有幾個人參加了,感覺好冷清哦。”陳大芳還是用她那幾十年如一日的音色說話。
“山裡的梨花會冷清下來了,就去城裡參加政府組辦的梨花節嘛,聽說熱鬧的很呢。還從北京請了大碗的歌星來助陣。”這時有人說起了當地有名的梨花節來,這是當地政府爲了招商引資的新舉措,在每年的三月十八這一天舉行。
“那碗有多大啊,有沒有我婆婆用過的那個藍魚兒碗大呀。”
“可能比那個還要大呢,不然人家不會來的。”
“大碗,什麼大碗啦,還不如說個大桶還好呢,象木桶啊,水桶啊,黃桶啊。”
“我也去看了,熱鬧倒是熱鬧,但總覺得那就是一場純粹的文藝演出,和電視裡的那些玩意根本沒什麼區別,沒有一點地方特色,根本沒有往年鄉村梨花會的那個味,而且請來的歌星是要收錢的呢,聽說還高得離譜。”
“說是北京來的有個叫鬆珠鶯的一下就整了幾十萬跑了。”
“我的天啦,幾十萬,那不是活搶人嗎?我們這裡可是窮得拉屎都不生蛆的地方啊,娃娃們上學的書包都沒有,她也忍得下這個心。”
“瞎子見錢眼睜開嘛,有什麼忍與不忍的事情,在白花花的銀子面前,那些人就是親孃老子也不會認的。”
“梨子花開白又白,我給妹妹使眼色,你的脖頸也如此。領口下面白如雪?”二喜你再來個。
“沒有了,我看你們這些女人個個的嘴巴就象加了酵面一樣。”
“梨子花開白又白,哥哥的心兒硬如鐵,那年你從樹下過,魂兒落在梨花節。”這時從興澤湖邊飛過一段歌,不知是誰唱的。
“二喜再來個,把那邊的壓下去。”王長生坐在梨樹下用了個鐵刮子,不斷的給他買來的兩頭牛梳毛,這時有條牛在旁邊爬到另一條牛的背上,王長生拿起手中的一條使牛捧就抽,“這些畜生羞恥都不顧了,大白天的也偷起人來,要是在肚子裡懷上了野種,誰養你啊。”罵完牛以後,又轉過頭來朝大家嘿嘿兩聲,顯出詭異的樣子。
大家都知道他這話是在說誰。
“你們在說什麼呢,這裡好熱鬧啊。”張尚德和王長生的話還在繼續。在一片梨花樹中出現了一個挺着肚子的人,肚子挺得很高,象掛在胸前的一個包袱,說話嘶聲嘆氣的,腳步也是一走一甩,幾番故作的成分,一手提着個暖水瓶,一手拿了個缸子。
剛纔還十分喧譁的的場面一下死一般的寂靜,只有蜜蜂在耳朵邊嗡嗡的飛來飛去。
“秀芝啊,給二喜送水來了?”還是陳大芳嗡其個鼻子率先開了言。
“是啊,你看這天熱的,你們也下來喝一口吧,大芳姐。”楊秀芝說完話把暖水瓶放在地上,用手錘了錘腰。
“秀芝你有幾個月了?”
“快七個月了吧,我只記得個大概,具體的要治恭才知道,他有記錄。”問的簡單答的隨便,這時只要把眼睛左右一掃就會發現在梨樹枝裡的眼睛幾乎全都盯着她,又服藥又耍刀的,事情鬧到這一步,楊秀芝肚子裡裝着二喜的種在興澤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就是上學的小孩在路上經常談論也是此事。
“你們做那事還要記錄啊?哈哈哈。”不知是誰在梨樹裡笑着說道。
“他這人就是這樣,做事情特別有留心。”楊秀芝回答這話時把頭向上看了看。春光在下午的時間不那麼熱了,遠處的山灰濛濛的,飄蕩的空氣中已經有零星的花瓣了。
“秀芝你懷的可能是個兒子,你看那肚子的形狀就可以略知一二。”
“是啊,計生站的翠萍也這樣說呢。”
“這下張乾貴那老行頭高興了。”王長生一邊拉着那條不聽話的牛一邊說道。
“秀芝啊,你不在屋裡歇着出來幹哈?要是有個磕磕絆絆的怎麼辦啊?”陳大芳關心的問,她的聲音像蜜蜂在陽光下的發情,嗡嗡嗡的。
“在屋裡呆長了不利於孩子的發育,所以我就出來走走。”在楊秀芝的旁邊一叢月菊花開得正豔,青青的葉子下,向外擴展的刺藤是白色的,上面的刺是紫紅的,雖然有點刺手,但只要稍一用力,就會被輕輕的折斷,楊秀芝伸出手去在上面摘了幾朵淡紅色的花,小小的。
“秀芝,秀芝。”就在二喜站在楊秀芝的旁邊喝水的時候,她的婆婆鬧三彎在不遠處一聲緊是一聲的咳嗽。
“這個女特務真厲害,這麼丁點事情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梨樹叢裡傳來幾聲酷似老鼠般的笑。
看見鬧三彎那雙彷彿能夠挖地三尺,穿透一切障礙的眼神,楊秀芝和二喜就象兩根電壓十分強大的同極電流還沒有來得及靠攏,瞬間就被擊開了。
日頭落下不久,山裡的暮色迫不及待的接踵而來,過後,夜色就象在門外那條餓極了的狗一樣,還沒等主人招呼就一步邁進了門。
每天這個時候鬧三彎要回老屋收拾一番,把老屋裡的豬牛鴨雞餵過夜草後又纔過來。
鬧三彎前腳一走,二喜就象從地上冒出來的一樣,一下從後面抱住了楊秀芝,楊秀芝接連掙脫了幾下還是沒有擺脫,她索性一下轉過頭去,怒目園睜的瞪着二喜。“你真想試試那殺豬刀的厲害呀?”二喜從
來沒有見過楊秀芝這樣的眼神,威嚴,犀利,帶着鋒利的煞氣,二喜被這奇異的眼色弄得沒有了底,看見二喜十分膽怯的樣子,楊秀芝在心裡暗暗一笑,想不到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傢伙還有畏懼人的時候,但表面上還是一本正經。
“過來吃飯吧,今天辛苦你了。”楊秀芝今天晚上只簡單的給二喜煮了碗煎蛋面。一時窘在那裡的二喜好半天才慢吞吞的走過去。
“二喜啊,孩子已經七個月了,治恭又去了省城學習,在家的只有我和婆婆,以後你要注意些影響,不能再鹵莽了,這孩子是誰的已經不重要,關鍵是治恭這人特別好,你想啊,那有把自己媳婦讓了人還給人家說下話的,就這一點,我們就應該感謝他一輩子,以後再也不能夠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了,你說是嗎?”楊秀芝說話間眼裡已經有了淚花。
“秀芝,你說的這些都對,我也支持這樣的做法,這次本想和妹妹秋玲去南方,兩人離得遠一點,免得眼不見,心不煩。誰知道在半路又發病了,在我心裡天天都在惦念你和我們的孩子。”
“誰說是你的孩子了,不要自做多情。”
“這,這,這……”
“這什麼啊,快點吃飯吧,明天去耕鼓風地。”
鬧三彎回去不久,張乾貴也從青山鎮回來了,一進門就問:
“秀芝的情況怎麼樣?”
“我才從那裡回來呢?”
“治恭走了,把一個大肚子交給你,一個大肚子一口喪啊,責任大啊。”
“我總不能一天到晚寸步不離吧,今天在傭二喜給梨樹授粉。”
“是楊秀芝去喊的?”張乾貴一進屋就在桌子數起今天的零錢。
“不是,是治恭走時去招呼的。”
“這個沒用的東西,自己的婆娘都守不住。”
“由他們去吧,要是再出個什麼事情,我們這兩條老命都得搭上了。”
門外的月光照進了室內,院壩邊的梨樹花蓬蓬的一片膠白,月光下,遠山朦朧而悽白,張家老院的那棟牌坊,彷彿一道黑煞,咋一看,不禁使人毛骨悚然。
“唉,是啊,不知道我們那治葶現在怎麼樣了,我有幾次在夢裡見到她了?”張乾貴收拾好整理好的零錢,又捲起了旱菸。
“出去這麼長時間了,也不給屋裡寫個信,這女子的心比鐵還硬。”
“有幾次我看見王長生,就想開口問下,可一看他那副德性我又忍住了。”鬧三彎在竈屋裡忙活着,膠白的燈光下,她的身體枯瘦,印在牆上的影子也很單薄,張乾貴靜靜的看着,心裡不禁泛起一股久違的酸楚。
“老婆子,我們都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