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後
“張鄉長,你們去青山鎮的車已經到了。”
“好的,我馬上下來。”
張治恭在成都學習回來後,再沒有回到他原先工作的配種場,而是一紙調令把他調到了離青山鎮大約兩百里外的石牛鄉當了一名副鄉長。這裡屬於雞鳴三界聞的地方。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山勢高大險峻,溝壑縱深,地無三尺平,水無一尺緩。很多地方就是耕牛也去不了,只能用鋤頭一塊塊的挖。夏時,收割去年秋後種下的麥子,秋時,收割夏時種下的玉米和稻穀,其他的時間都是農閒,大門不出小門不邁,人人守着火塘,直被濃煙薰得皮包眼腫,雙腿滿是火斑,到了春陽升到窗前時才怏怏的揉着惺忪的雙眼,蓬頭垢面,步履蹣跚的走出家門。相對於青山鎮來說,雖然改革開放已經這麼多年,但這裡似乎還處在刀耕火種的年月,貧窮與落後真是到了令人恐懼的地步。
望着滿目蕭瑟和幾間前任留下的大倉庫似的的鄉政府所在地,張治恭在短暫的驚異以後,他想起了陳縣長在動員大會結束後找他的單獨談話。
“治恭啊,這次安排你到石牛鄉工作,是組織上經過慎重考慮過的結果,由於歷史和地理的原因,那裡現在還比較落後,相對於我縣其他地區的發展來說也是緩慢和滯後的。”陳縣長在和張治恭談話的同時他根本就沒有坐下來,而是在他的辦公室裡找這找那,只有張治恭一人做在那裡洗耳恭聽。
“組織上在這之前已經找我談過話,我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張治恭說話間一直盯着副陳縣長的面部表情。
“那裡的山大坡陡,很適合發展畜牧和種植類,安排你去那裡就是考慮到你在青山鎮發展畜牧生產的經驗。你應該身體力行,在那裡摸索出一條適合在山區發展畜牧經濟的路子來,爲全縣將來的經濟發展提供經驗。”
是挑戰,更是機遇,我不能辜負組織對我的信任,特別是陳縣長那些語重心長的話語。
從一來石牛鄉的一籌莫展,到迅速的把工作開展起來,青山鎮配種場的工作經驗給了他很大的幫助。第一年在建立起標準配種站的同時,在全鄉重點培植了上百家養殖專業戶。待這些畜牧種苗出產進戶後,又迅速的建立起了一整套服務系統,在第二年上他的工作就見到了成效,畜牧的存欄就比在他來上任之前翻了近三番。報告送到陳副縣長手裡,這位縣長大人大喜過旺,把桌子猛的一拍,這小子太爭氣了,老子要給他戴紅花,發獎金,還要提拔重用他。當年全縣的畜牧工作會議被破例安排到了遠離縣城近200裡的石牛鄉舉行。
當年,張治恭作爲縣上唯一的畜牧生產代表,參加了在省裡的農村畜牧工作會議。第三年又在原來的基礎上增長了近百分之八十。因此在今年的縣幹部擴大會議上,陳縣長力舉他重回青山鎮任常務副鎮長一職,陳縣長的用心大家都知道,這是要在明年張治恭的鎮長人選打前站。
“爸爸,爸爸,快下來啊,車都發動起來了。”
剛纔喊話的是張治恭的兒子大平,楊秀芝在觀看龍舟競渡的時候,就在岸邊的南瓜弄裡生下了兒子大平和女兒小萍,而今他們都已經五多歲
了。
孩子一落地,就有好事者報告了正坐在家門外觀看龍舟的張乾貴老倆個。
“生了,生了,是真的嗎?”鬧三彎連問了三聲來人。
“是真的生了,就在下面的那個南瓜弄裡。”
“你莫要說蛋毬話哈,又不是胡包茄,怎麼生在了南瓜弄裡呢。”
“你不相信你就自己去看看吧,還是對龍鳳胎呢。”
“是龍鳳胎?”張乾貴聽到這裡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兩手向天一撐,老天啦你終於睜眼了,說着就是一陣小跑。
“你個瞎眼光棍在跑啥子,你媳婦給你生了兩坨呢,這下你高興了吧?”王福水氣喘吁吁的說道。
“你也看見了?”張乾貴停下腳步。
“不光是我一個人哦,當時我離你媳婦生娃娃的地方不遠。”
“你,你,你。”
“你不要想歪了哈,只看了一眼哈。”
“哪裡是那事情嘛,現在的人呢。”
“走的是那邊,只怕早進屋了。”張乾貴一聽人是山嘴那邊回去的,又趕緊往回跑。
“這老狗日的跑到哪裡去了,關鍵時候就我一個人忙活。”鬧三彎看着人和孩子都被人擡了回來。她的臉樂得象開了花的南瓜,大勒,厚實。看了兒媳婦和孫子都是好好的,又趕忙去竈房點火熱水,這時院子裡已經擠滿了人,李玉玲這時也趕了回來。
“我以爲是啥子事情。”李玉玲一進院子顯得並不興奮,漫不經心的。
要說這李玉玲啦還真有這份閒心,張治才的被抓好象與她毫無關係。別人談論時:
“哎呀,我說你們是狗納耗子多管閒事,有你們的啥事嗎,不就是離開兩年嗎,兩年時間我能夠堅持得住,老孃一定給他留着,絕不在家偷人養漢子。”
談論的人眨巴着眼,無語而歸。
李玉玲抱抱怨怨的進了楊秀芝的屋,陳大芳已經把兩個孩捆好放在了楊秀芝的身邊,一邊一個,好友翠萍也跟在左右,從頭到尾忙到現在。
“我來看看我們張家的種苗是個什麼樣子?”李玉玲的人還在門外,聲音就進了屋。
“哎喲,秀芝真有兩下子啊,一下就完成了兩個人的活,不但把我們張家的種子續上了,還給我們還添了位千金呢。”擠了擠周圍的人她纔來到楊秀芝的牀前,然後攀開蓋在孩子頭上的被裙。
“這孩子象我們家治恭嗎?我怎麼越看越像二喜呢?”李玉玲這麼一說,原本喧譁熱鬧的屋裡一下冰封啞氣。
“切起一張烏鴉嘴,孩子現在才生下來,哪能夠看得出就象誰啊?”這時鬧三彎端了盆熱水進了屋。
當夜客走人散,鬧三彎剛放下睡着的孩子,在窗外出現了一個人影。
“進來吧,二喜。”
中午的龍舟賽還有不到50米的距離就到達終點了,可就在這時,二喜他們這條船卻意外的被後面的船橫跨過來撞了尾部。這一意外的出現不得不使他們的船和肇事船停下來,從而失去了爭奪第一的機會,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爲此,張顯非常懊惱,向組委會申訴:
你們看他還
當真了呢,這本來就是個娛樂的事情。遭到一陣嘲笑,張顯苦笑幾聲灰溜溜的回到了家。
沒有得到第一,二喜就去捉鴨子,別人可能不知道,這二喜水性特別好,能夠在水裡潛伏很遠的距離,能夠在水捉魚,就是大冬天也敢下水。有一年隊裡的山彎堰塘漏了底,請了幾路“水貓子”都沒有制止住,張治才把他喊了過來。大冬天的,地上完全是黑冰,山頂上還有積雪,就是穿上皮襖也凍得人瑟瑟發抖。二喜把衣服一脫,露出一身疙瘩肉,然後把一瓶白酒汩汩一飲而盡後,手兩甩就下了水,來去幾回,堰塘底部流出了渾水,說明漏子已經被堵住,上岸以後,苟發英差點和張治才頗命。
二喜一連撈了三隻鴨子,他那時已經知道楊秀芝生了兩個孩子,心裡自然高興。接着又下水去連撈了四隻,其實他來張家老屋的時間很早,張乾貴還在那棟牌坊下面見過他,問他上哪去。
“到前面走走。”
你小子那點心機還能瞞過老子。“那好吧,你去走走。”說完張乾貴在牌坊上使勁的敲了幾下菸袋。
“在外面站了多久了。”楊秀芝靠在牀頭輕聲的問道。
“下午我就來了,就想看看你和孩子。”
“二喜啊,以後不要再來了哈,這是張治恭的孩子,你知道不?要爲兩個孩子的將來着想。”楊秀芝眼裡淚汪汪的。
“知道,我以後不來了,孩子就完全靠你了。”二喜是用手把臉捂着走出門的。
張治恭是在第七天才從成都回來的,在家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又去了成都,說是要考試,這些只是個藉口,是他還無法面對兩個不是自己種子的生命。儘管在這之前在心裡做了千百次的準備,但事情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叫人措手不及,何況一來就是兩個小雜種呢!
爲了不再結外生枝,在張治恭去了石牛鄉工作以後,張乾貴一下把楊秀芝和兩個孩子支到了張治恭的身邊,不料這一呆就是五年時間,孩子已經長大,今天他們又要舉家重返青山鎮。這時在石牛鄉政府院內的人越聚越多,上致書記,鄉長,和一般工作人員,下致各村村長和村民代表,以及志願趕來送行的人。
張治恭在他曾經的辦公室裡連抽了幾支煙,現在就要離開了,難免有點依依不捨的感覺。楊秀芝已經坐在車裡,旁邊坐着女兒小萍,女兒眉清目秀,扎着兩條小辮,穿着一件紅花格子的上衣,胖嘟嘟的臉蛋就象山野裡的紅蘋果,見張治恭這麼久還沒出來,就把頭探出了車窗外。
“張鄉長啊,歡迎你經常回來看看啊。”書記第一個拉住了他的手,接着是鄉長等其他工作人員。
有人往他的車裡塞雞蛋,有人往他的車裡塞羊羔。
“鄉親們這可使不得啊!”張治恭不得不喊司機停下車來把那隻小羊羔放了下來。
“再見了石牛鄉。再見了鄉親們。”
車子慢慢的開出夾道歡送的石牛鄉政府大院,然後逐漸提速,駛過熟悉的田園和村落,還有那些野草茂密的山坡。石牛鄉在車窗的後視鏡裡漸漸遠去,最後變成一個小黑點,突然他發現一條吐着長舌的狗還在跟在車屁股後面猛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