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深宮裡頭,有野心的想出人頭地,沒野心的也想安身立命,說到底宮裡的女人容貌上已是難分高下,真正比的是才智和運氣。佟妃年輕水靈勝了皇后,嬌柔細膩勝了柴貴妃,比其他新進宮的年輕美貌女子又多了層對皇上的瞭解,簡言之,她未必是皇上最寵幸的女人,但她的分量也不可小覷。
衛浮煙將佟妃的心思算得一清二楚,她不甘心,她想賭一把,她一直在等一個可以徹底打敗柴貴妃、徹底翻身的機會。而她衛浮煙就是來給佟妃送這個機會的。
佟妃話出口不見衛浮煙回答,自己卻先目光如水地笑起來,衛浮煙心嘆,果然是尤物,微微一笑似一池春水被風斂起清波,目光輕靈通透,笑意甜而不膩。
“本宮方纔說錯了話,讓懷王妃你見笑了!”
除了把拿腔拿調的“本宮”說成了“我”,還有什麼?衛浮煙細細品茶,等待下文。
“不是你想讓本宮做什麼,而是你想讓本宮做事,給得起多大的好處?”
衛浮煙再度抿嘴輕笑,果然所有的人都等着這個絕佳的契機啊!
“那麼不知佟妃娘娘你想要多大的好處?”衛浮煙今兒還有其他事,實在沒工夫和佟妃這等人糾纏,於是無所謂地說,“佟妃娘娘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並不是來求你。和我合作,你纔有翻身的機會,不和我合作,即便最後拓王敗北、柴貴妃失寵,你還是一介小小佟妃,後宮年年有年輕貌美的女子進來,娘娘你雖然沉魚落雁,也總有年老色衰的一天,孃家無人,膝下無子,到時候娘娘你又該何去何從呢?”
一席話說得佟妃臉色驟變,果然眼疾也是福分,能多看到衆多卸下僞裝的精彩表情。
“答應,還是不答應?”衛浮煙輕啜一口茶悠閒地問。
“若本宮不答應呢?”佟妃並不防備一個瞎子,所以面色冷凝頗顯幾分猙獰,她身上溫婉氣息已經散盡,像是一邊悲憫自己,一邊痛恨看透她弱勢的衛浮煙。
衛浮煙一心擔心刑部大牢裡的錦年,沒空跟她繞彎彎,她摸索到桌子穩穩放下茶杯言簡意賅地說:“當初柴貴妃辦的牡丹花會上有人暗設玄機驚嚇平王妃,害的平王妃五月身孕差點有了閃失,如果我把餘絲扣送到平王府,娘娘認爲結果如何?”
“你——”佟妃驚怒交加,當即氣結,許久才手指發顫地指着她說,“你敢威脅本宮!”
“在我看來,這洛都城多一個餘絲扣不多,少一個餘絲扣不少!”衛浮煙脫口而出,神色淡然。
佟妃一雙含情眉目滿是怒色,她猛然上前伸手成鷹爪式,似乎恨不得就這樣掐死衛浮煙,衛浮菸嘴角噙着一絲冷笑平靜地看着前方。她不信佟妃多年深宮生活只練出了這般不冷靜的心思,若這一下當真掐下去,衛浮煙倒要重新考慮要不要同她聯手了。
“你到底要本宮做什麼?”
衛浮煙微微一笑,滿意於佟妃的決定。她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面對着一臉怨怒的佟妃說:“一,讓工部侍郎餘大人——也就是你姐夫,準備洛都城的城牆、刑部大牢、拓王松鶴樓的圖紙——”
“城牆防禦圖?”佟妃花容失色地打斷她說,“你和懷王要造反?”
衛浮煙嘆一口氣說:“你這心思,難怪會被柴貴妃如此欺壓!若懷王真要造反還會告訴我麼?或者懷王告訴我,我竟然會讓你知道嗎?”
“那你要防禦圖做什麼?城牆防禦圖和刑部大牢的圖紙別說餘侍郎沒有,就算有私下給人看也是殺頭的大罪!”
衛浮煙真地有些煩躁了,她直接往下說道:“二,讓餘侍郎在洛都城裡修建一個和松鶴樓一模一樣的樓,要比拓王重建松鶴樓提早完成。”
“爲什麼?”
衛浮煙言罷更加沒心思和佟妃多言,只是簡單說:“你鬥不過柴貴妃不是因爲她太聰明,而是因爲你不知分寸!若我是你,一定不會多問一句不該問的,免得給自己惹禍上身!”
佟妃這才認識到事情嚴重,當即便閉口不言。
“相思!”衛浮煙不高不低地喊了一聲,相思旋即推門而入,過來攙扶她就要離開。
“慢着!”佟妃突然開口,大約覺得不妥,立刻又放柔了語調說,“請留步……”
“說!”
佟妃猶豫許久,才緩緩說:“本宮原本只想和柴貴妃鬥一鬥,一生所求不過安身立命,如今懷王妃你刻意拉本宮入局,前途漫漫,吉凶未卜,所以本宮也有一個要求。”
佟妃此言不假,衛浮煙拉她入的這個局兇險萬分,雖說衛浮煙已經都籌備好了,但是萬一有什麼閃失也是後果慘重。她頓下腳步沉思一會兒,點頭道:“你說。”
“事成之後,懷王殿下納絲扣爲側妃!”
衛浮煙手一僵,下意識地問:“餘絲扣?”那個喜歡厭惡都寫在臉上、精通園林佈置、對佟妃至親至孝的工部侍郎餘大人之女餘絲扣?
她冷笑道:“懷王要納誰爲妃不是我可以說了算的!更何況,我也不喜歡餘絲扣跟我同一個屋檐之下!”
佟妃連忙道:“絲扣是本宮外甥女,自小最聽本宮的話。她只求一個名分,不會去爭寵,更不會對懷王妃你不敬!只是她一個女兒家,滿城皆知她喜歡懷王,她還能嫁給誰呢?”
衛浮煙冷冷淡淡地說;“懷王要是同意,入門十個我也攔不住,懷王要是不同意,連我也會隨時被趕出懷王府。佟妃娘娘心思極好,只是求錯了人,恕我無能爲力!”
“懷王妃!”佟妃立刻急了,上前便要拉扯她衣袖,被相思乾淨利落地推開。
“懷王妃,本宮是沒資格跟你談什麼條件,但是本宮可以保證,只要你讓絲扣進門,你絕不會後悔跟本宮聯手這一次!”
衛浮煙回頭看着佟妃,她眼神空洞,佟妃根本未曾察覺她眼睛看得見模糊的影像,尤其現在面對面,更看得到她臉上所有的驚懼不定。
先是皇后提點太后鳳體抱恙,再是佟妃急着將外甥女託付於人,現在佟妃更是有視死如歸之態了,難道後宮真要有什麼驚天之變?
佟妃容貌偏柔美,整個人往那兒俏生生地一立就是弱柳扶風嬌花含淚教人憐惜,因此此刻這樣視死如歸的鏗鏘之言倒是令衛浮煙有些震動。
“懷王妃!”佟妃懇求道。
衛浮煙心中不解,許久才遲疑着點點頭說:“我會跟懷王說,但是結果不是我能左右的,想必佟妃娘娘可以理解。”
佟妃連連點頭目露感激。
出了佟妃所居宮殿已經是中午,衛浮煙卻沒心思回去吃午飯,反正那裡白天都只有她和相思,以及一些不認識的宮婢,因此便直接和相思一道出了宮向平王府走去。
“老天保佑,保佑保佑保佑……”相思一路都在低聲碎念。
“怎麼啦?”衛浮煙好奇,忍不住在馬車中看着她輕笑。
相思哀怨地看她一眼說:“臉上有道劃痕,陸爺或者懷王要是看見,阮相思我小命堪憂!”
衛浮煙搖頭不語。
“不信?”相思心中沒什麼尊卑之分,伸出手便點上了她額頭怨念道:“你這王妃啊,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命!若說命好吧,似乎也天天在受苦,可若說命不好,身邊又有人一直惦念幫襯!嘖嘖,怪命!”
衛浮煙仍然只是輕笑,那些惦念那些幫襯她都銘記在心,有的還不起,有的不敢還,還有的,倒是連自己都並不確定。
“話說起來,要重建松鶴樓給拓王下馬威我倒是明白,要刑部大牢圖紙自然跟錦繡王的事相關,我也明白,可是城牆防禦圖……難道真有心反了?”
衛浮煙抓着相思的衣袖一角道:“不是,只是提醒餘侍郎,只是想看看餘侍郎有多大的價值,工部是拓王的人,可盛謙府邸大火一案拓王選擇犧牲餘侍郎,我想看看餘侍郎能不能爲我所用。”
相思點頭以示明白,點完卻想起她看不見,於是繼續問:“那麼好端端的,去平王府做什麼?別人不知,我可是見過那滿園荷花的,不覺得心痛嗎?”
“現下兩個王爺相爭已經夠亂了,我想去確定平王爺不會入局。”二來,她也想確定平王妃黃婉卿會因爲松鶴樓大火一案稍加收斂,從此只是平王妃。
“咦……”相思正從馬車小窗裡往外看,突然輕輕叫了這麼一聲。
“怎麼,可是看到一個年輕有爲的公子?”她閒着無聊,打趣笑說。
相思竟不笑,也不回話,只是回頭看看她,然後再度趴到小車窗前細看。
衛浮煙更加疑問,只是覺得事不關己所以只是好奇,並未多想而已。
“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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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浮煙神色一凜,這聲音她太熟悉了——周懷意。
“說吧,外面什麼景象?”衛浮煙道。
“沒,沒什麼!”相思放下簾子靜坐車上。
相思這樣子她就更奇怪了,於是拉住相思胳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周懷意冷清又冷靜,怎麼會光天化日之下在平王府附近的大街上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