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懷意自知輕重,然而讓衛浮煙一個人去見秀姬他又怎麼能放心呢?
“影子!”
一道黑影悄然落在腳邊。
沒等周懷意開口只聽另外兩個細微的聲音響起,周懷意和影子立刻將衛浮煙護在身後,卻見來人都是認識的。
“嘿嘿,陸爺差江北來保護王妃,看起來現在剛好用得上啊!”一個精幹的黑瘦男子開口,正是衛浮煙曾經匆匆組成又匆匆解散的羽衛中的一人——燕京城的賊祖宗,樑上君子江北。
另一人周懷意更是熟悉,娃娃臉小酒窩外加粉色雙螺髻,是繁花似錦裡師父所居之地的掃地丫頭曜姬。周懷意從來不信繁花似錦會有不會武功的人,但師父派曜姬過來保護他摯愛的女兒,那麼曜姬的武功就絕不在幽檀和纖芸之下。
周懷意一直都知道陸仲和師父派人保護衛浮煙,因此不僅不驚訝,反而對他們現在能忠心盡職地出現有幾分感激。
“有勞!”周懷意鄭重對三人道,爾後上前當着衆人面輕吻她額頭說:“一切小心。”
衛浮煙抱着他笑說:“我是懷王殿下的王妃啊!你怎能小覷我?”
城裡城外兩面兇險,兩人唯有用這樣的的方式給彼此安慰。靜靜擁抱之後彼此心下都溫暖,分手趕路之際便莫名有了一往無前的豪情。
衛浮煙四人一路趕到城西白雲庵。這是洛都附近最有名氣的庵堂之一,庵中常供金佛不是別的,正是送子觀音。
衛浮煙目不能視,這一路對她來說都簡化到極致,直到在白雲庵門口聽到曜姬如是說來才突然心生恨意。
送子觀音!衛浮煙倒是想看看,她殷秀色是如何在送子觀音面前做會絕子絕孫的惡事的!
影子和江北在半路就已經隱蔽起來,只有曜姬與她共乘一騎。聽曜姬說她們曾在繁花似錦見過一面,衛浮煙卻全然不記得了。不過她信任花錯爹爹,爹會派曜姬來,一定有爹的理由。
庵堂空空如也。曜姬一路輕聲提醒她臺階,並詳細講解庵堂中格局。白雲庵不大,跨入庵堂門口是個只有一株菩提的小院,正對門口便是大殿,殿中只有一尊送子觀音,繞過觀音像是尼姑們起居之處。
這裡實在太簡單了,宜攻不宜守,看起來完全是爲了讓他們如願打進去。衛浮煙越聽曜姬講解便越覺得自己不善——佛門聖地,她居然起了殺心。
她想殺的不是殷秀色,而是殷秀色背後的所謂“神”!她和青荷也算是他看着長大的,現下動起手來居然不留半分情面!
“喲,倒是比我算的還來得早了一點兒啊!”
幽檀芳?
衛浮煙早知幽檀芳和纖芸叛逃繁花似錦,也猜到她們姐妹二人是“神”安插在花錯身邊的底細,但是幽檀芳若和青荷被挾持的事有關,衛浮煙可不會因爲顧忌花錯爹爹而再放她們一馬了!
曜姬在她耳畔小聲說:“只有幽檀和纖芸二人。”
上次錦年火燒松鶴樓挾持纖芸弄得纖芸差點一命嗚呼,即使後來被幽檀芳劫走,衛浮煙也一直以爲她命不久矣,沒想到已經快兩個月了,纖芸還沒死。
可是青荷呢?
沒等她開口便聽曜姬甜聲道:“幽檀姐姐好!纖芸姐姐好!”
幽檀看着地上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妹妹纖芸冷然一笑。
“曜姬啊曜姬,你纖芸姐姐哪裡好了?明明就只剩一口氣了嘛!”幽檀聲音糯軟,嬌媚可人,只是笑語配上冷森森的話顯得十分詭異。
“幽檀姐姐此言差矣,”曜姬乖巧笑道,“來之前花爺交代了,見面呢要向兩位姐姐問好!然後告訴兩位姐姐,咱們繁花似錦有了新堂主,日後該如何處置兩位姐姐,都由新堂主說了算哪!”
“新堂主?”幽檀許久不敢和繁花似錦聯繫,從來不知道還有什麼新堂主,但是看曜姬對衛浮煙畢恭畢敬地樣子心下也已經猜到了。
“繁花似錦哪!”幽檀看着地上和死屍並無二致的妹妹纖芸,話語變得柔中帶悲,“花爺雖說創立了繁花似錦,但繁花似錦的日常打理卻都是我和纖芸來做。是我們姐妹二人一點一點讓繁花似錦強大起來,可是現在繁花似錦換了新堂主,竟是我們姐妹最後知道!果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這話似乎是好笑了一點吧?”衛浮煙在曜姬攙扶之下跪在送子觀音像前說,“對兩個……從未真心臣服的人來說?”
“此話若是花爺說,幽檀心服口服,”幽檀芳的聲音帶着無盡嘲笑,“可是王妃你沒資格這麼說!”
衛浮煙恭恭敬敬拜了送子觀音,起身後才微微一笑道:“何出此言?”
她擔心青荷,完全沒心思跟幽檀繞彎彎,可今兒秀姬讓幽檀來擋着真是英明!上次錦年火燒松鶴樓傷及纖芸,幽檀一定恨不得立刻殺了她報仇!
幽檀嬌嗔一笑,怨怒盡斂,悠然開口:“因爲你什麼都沒做,就得到了一切!你還沒見過花爺時,花爺就已經拿半個繁花似錦去保護你!你沒爲繁花似錦出一分力,繁花似錦就已經在你名下!你跟繁花似錦沒有任何感情,所以你沒資格跟我們提所謂臣服!”
衛浮煙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從前對繁花似錦的的確確沒有任何感情,”衛浮煙並不隱瞞,直截了當地說,“而我現在對繁花似錦有了一點點感情,也不過是因爲這是我爹送我的護身符。不過我跟你不一樣的是,我想保護我的護身符,而你要把它推上絕路!”
幽檀芳仰天大笑不能自已,許久才幽幽笑道:“我要把繁花似錦……逼上絕路?”
“是,”衛浮煙神色冷淡地道,“自松鶴樓大火纖芸現身之後,所有的人都懷疑繁花似錦和拓王有牽連,那麼幽檀你也該想想,如果有一天你們辰國細作身份曝光,不僅繁花似錦會被朝廷以通敵叛國罪名剿滅,連花爺和懷王也永世不得翻身!是誰在把繁花似錦逼上絕路不是昭然若揭了麼?”
幽檀多少年來兢兢業業打理繁花似錦,對花錯更是服侍周到敬畏有加,多少年來她細作的心思已經日漸淡化,對幽檀來說,心中排第一的是妹妹纖芸,之後的就是繁花似錦和花錯了。
所以她才厭惡衛浮煙平白無故得到了繁花似錦!
可是衛浮煙纔沒心思跟她多做糾纏,她說話之間隨曜姬向前走,一個沒抓穩手就搭到曜姬肩上,曜姬連忙扶好她,卻覺背後一癢,衛浮煙迅速在她背上寫下一個字:芸。
曜姬前後一想,衛浮煙應該只知道這殿裡有個纖芸,不該知道纖芸的狀況啊!那麼衛浮煙寫下纖芸的名字……是拿纖芸換那位青荷嗎?
衛浮煙正是此意。她記得當日周懷意說的話,錦年將焦伯和纖芸等人挾持上松鶴樓樓頂時他們已經是在求死了,所以幽檀多努力地爲纖芸續命,纖芸就多痛苦地活着。與其如此不如死前行善,救青荷母子。
問題是,青荷在哪兒呢?
“幽檀,”衛浮煙道,“你是花爺寵信多年的得力助手,你別插手今天的事,我去求花爺請人救治纖芸,你意下如何?”
“救治?哈哈,救治!”
衛浮煙聽得幽檀話語絕望,便簡言道:“從纖芸受傷到現在一個多月裡,你應當是躲在秀姬那裡吧?秀姬背後是什麼人你自該知道,且不說辰國,單說拓王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麼秀姬是救不了纖芸,還是沒盡力呢?”
幽檀看纖芸氣若游絲越發心疼,提及秀姬的冷淡態度心中更是恨然,但又刻意忍着沒流露。
“當朝皇后曾對我說過一句話,有的爭就全力爭,沒得爭就要站對邊。你和纖芸身份暴露,於秀姬已經是廢子一枚,可是我還需要你。並且你清楚一旦我開口,花爺和懷王一定會全力相救纖芸。救不救得了是天意,可是站在誰那邊希望更大,幽檀你一定算得明白吧?”
幽檀久久沉默,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咿咿呀呀若唱戲一般婉約綿長,真是衛浮煙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你以爲……幽檀我竟然是可以選擇的嗎?”幽檀聲音淒厲,突然聽得一聲脆響只聽一句“小心”曜姬已經將她拖至身後,與此同時刀劍交鋒的聲音已經叮叮響起,聽起來急促又猙獰,看來是一場惡鬥。
曜姬武功較之幽檀更高,但是要保護衛浮煙所以施展不開,正自纏鬥忽然記起衛浮煙方纔在她背後寫的“芸”字,立刻將衛浮煙推到纖芸身後,然後劍走偏鋒招招退讓,不久便被幽檀逼得步步敗退,等到幽檀察覺到她屏退的方向震驚地想搶掠在前,曜姬已經長劍直刺纖芸喉嚨了。
“不要!”
衛浮煙一聽是幽檀的聲音便猜到曜姬做了什麼,可是沒等鬆一口氣就聽聞金石相擊的一聲刺耳聲響,曜姬立刻放棄纖芸跳到她身前保護她。
“有高手。”曜姬低聲解釋,看看地上一粒碎石和自己生生折斷的長劍不得不鄭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