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一髮,而動全身?衛浮煙心中驀然一動。
自然是講過的。
那時,他還是世上最寵愛她的人,下了朝,龍袍都未換掉,卻抱她在膝頭點着奏摺講:“謀略之下策,爲受人所制,雖有萬箭而藏手難發,計在自保;謀略之中策,爲敏捷慎思,攻伐果斷,正面相擊,計在小勝;謀略之上策,爲先謀後動,先發制人,環環相扣,牽一髮而動全身,計在掌控。”
牽一髮動全身,說白了就是設下連環局,讓人一着不慎滿盤皆輸。
衛浮煙不動聲色地仰起頭看着顫顫巍巍的劍,就是這一劍牽了那不該牽的那一發?
“大棋終於開局!”秀姬上前拔下那把劍,轉身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着衛浮煙,許久才笑開重重地拍着她的肩膀說:“我其實很開心這局棋是你親自落下第一個殺子,因爲接下來只有我們殺你的份,我總是不太忍心。”
衛浮煙冷冷笑開,這一瞬間曜姬看出異樣已經來到她身邊扶着她,迅速又冷靜地,衛浮煙在她手心寫下一個字。
她不是真得冷靜,是現在這狀況只能靠她自己,周懷意還在城裡等着她呢!
幽檀和秀姬目的達成一時鬆懈,竟沒看出來。
“你不信?”秀姬拿出一方絲帕溫柔擦拭沾着黃土的劍,靜靜說道,“我們前元衛雖說崇拜皇位,對每一個皇帝都盡忠職守,但是若說崇敬,我心中卻是真心佩服‘神’的。我稱他爲‘神’,你一直不屑,可是接下來你就會明白,能讓我殷秀色臣服的男人,全天下就只有這一個!”
衛浮煙心中驀然一動,轉身面朝秀姬的方向緩緩問道:“那拓王呢?”
秀姬嗤笑一聲,將寶劍收進劍鞘,聲音平穩地說:“心中已有神,凡人無可戀。拓王,什麼都不是!”
大約是衛浮煙的冷靜超出了秀姬的預料,秀姬看了她許久,纔將手中寶劍雙手捧起,爲衛浮煙奉上。
“你開的局,留個紀念吧!”
曜姬只以爲她看不見,便輕聲道:“是方纔那把劍!”
點點頭,衛浮煙示意曜姬接過劍,然後才笑道:“多謝,極好的紀念。”
秀姬和幽檀聽她那一句“極好”都笑容輕淺卻不失明亮,秀姬看了她許久,最後默不作聲卻神情恭敬地行了跪拜禮,曜姬和幽檀皆是震驚,三人卻都沒發出一丁點兒聲音。
也就是說,按照規矩,衛浮煙一個別人眼中的瞎子是不該知道這一切的。
可她看見了,也看懂了,秀姬這一拜,是向辰國的端陽公主告別,是在告訴她,接下來她們不會再客氣了!
眼睛生疼生疼,越疼越冷靜,越疼思維越清晰,等到大殿中只剩她和曜姬兩個人、四周沒有任何聲音的時候,衛浮煙聲音平穩地說:“曜姬,做好了嗎?”
“是,一枚銀鬚針落到秀姬脖頸上了,只是堂主……”曜姬不解,爲何在她手上留下一個“針”字。
“記得我爹跟我提過銀鬚針,原來果真傳給了你!那銀鬚針上之毒,沾在肌膚之上便留味道,唯有季神醫自己養的毒蟲可以尋到氣味,是否如此?”
銀鬚針名是銀鬚,實則比銀鬚更細更柔,肉眼幾乎看不見,是花錯爹爹和季神醫共同研製的毒針,她倒是有聽花錯爹爹提過,他身邊便有人有權使用這銀鬚針。
可是花錯爹爹身邊,除了幽檀纖芸和曜姬也沒有其他人的,不過由此可見曜姬在繁花似錦的地位的確不是一般的高。
“這件事回去再安排!”衛浮煙本想多說一句什麼,但終究沒開口,只是和曜姬一起繞過送子觀音像。大殿中的光線並不極好,在送子觀音像打出疏落的暗影,走在觀音像下,衛浮煙看着那慈眉善目,突然空了一刻心思。
……他掌控一切,他是神……
那種聲音在光影變幻間久久迴響在心中,像深山古寺中空曠渺遠的暮鼓晨鐘,即使還沒看到送子觀音像後面的景象,她也突然十分確定,自那一劍過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啊!”曜姬赫然一聲低呼,手一抖,差點送了手中秀姬贈送的寶劍。
送子觀音像後光線昏暗,衛浮煙眼中血淚朦朧,加之眼睛剛剛纔能辨物,一時間看不清楚,只是曜姬那一聲“啊”已經盤旋在她心底,等到那聲驚呼一點一點散去,眼前的景象卻一絲一絲清晰起來,直到她看到送子觀音像後的全部情景,心才突然徹底清晰,就像在半夢半醒中被人潑了一盆冰涼的水,徹骨的清醒被強行塞入身體,然後在撕裂般的疼痛中被迫頓悟一切。
連環計……
大棋……
紀念……
由她,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