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煙甩開相思的手,剛要走卻想起什麼,轉身看到石桌上初七練字忘了收起的文房四寶,提起筆匆匆寫下幾句話吹乾磨痕摺好了交給相思說:“相思,把這封信放到我的黑木匣子裡,然後將整個匣子連同我的七絃琴一起交到懷王手上。秀姬給的那把劍交給胡神醫仔細查一查,若是沒什麼異常就轉贈柳輕舟。曜姬,秀姬的死查清楚以後就稟報懷王,若我爹不回來,繁花似錦就交由懷王全權負責。綺雲,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直接稟報懷王或者柳輕舟,若需要仰仗隱衛就找門青松,其他人不可過多透露。你們千萬別忘了!”
三人連忙要攔着,衛浮煙定了定神兒說::“你們不要出去,上次我和懷王鬧僵是衆所周知,所以綺雲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相思暫且回陸仲那裡,告訴他我自有分寸不必擔心。還有一直在保護我的人……江北,影子,你們可還在?”
像是兩道黑影閃過,衛浮煙看到身邊多了兩個人,於是點點頭說:“各自回去吧!這是個絕佳的機會,拓王的命現在掌握在我手裡!”
她洞悉了皇上的意圖,知道了皇上的大忌諱,並且完全清楚自己的籌碼——她自己!
只要拓王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和辰皇在聯手,拓王就沒有任何機會了!
前院裡頭黑壓壓擠滿了人,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拓王的母親柴貴妃。柳輕舟和成宇正全力擋在門口,怎奈寡不敵衆,加之對方又有聖旨,一時間場面僵地很。衛浮煙深吸一口氣不急不緩地走過去,到跟前才瞧見角落裡縮着一個小小的身子,正捂着臉怯怯地看着柴貴妃。
……那場面多熟悉。
曾幾何時,衛浮煙也是這樣躲在角落裡一臉恐懼地發抖。剛剛被陌生人從冰冷的荷塘裡撈出來,一身鞭笞的血痕,凍得瑟瑟發抖如一隻受傷的小獸。可週圍那麼多人,一半漠不關心地看着,一半心疼卻不敢上前哪怕遞給她一杯熱茶。
……就如同今天的初七一樣。
李初七是個多麼驕傲的女土匪,多麼猖狂的闖禍精,多麼跋扈的小妖孽,多麼令人頭疼又令人不得不愛的寵兒,今日卻讓柴貴妃一掌打得怯懦了嗎?
衛浮煙狠狠心疼了一把,當下不顧柴貴妃和成宇柳輕舟的目光直接朝初七走去。
初七縮着肩膀不讓衛浮煙瞧她的臉,但是小小的巴掌也遮不住臉上的紅腫,衛浮煙蹲下來定定地看着初七問:“初七,告訴姑姑是誰打你?”
初七眼眶裡瞬間貯滿淚水卻只是捂着臉捂着嘴拼命搖頭。
衛浮煙按住她肩膀,小心翼翼拿下她捂着嘴的手說:“李初七,站穩了,哭哭啼啼豈不辱沒了你爹孃的名聲?”
初七聞言一愣,看着她眼淚瞬間淌下來,到底是倔脾氣的孩子,眼淚一掉立刻就自己擡手擦眼淚,卻讓衛浮煙看到了她臉上發紫的紅印子。
“誰打的?”
小初七怯怯地退一步拼命搖頭。
“本宮打的!”柴貴妃大病未愈,但看起來越發囂張跋扈,她冷冷一哼道,“本宮的好兒媳秀姬病逝,臨走前透露了個驚天大秘密,本宮今兒就是來帶你去見皇上的!”
衛浮煙恍若未聞,看着初七微微一笑說:“初七,王爺教過你什麼來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下一句是什麼?”
初七差點脫口而出,可是轉瞬又低下頭拼命搖頭。
成宇上前護着說:“王妃,不如……”
“李初七,”衛浮煙打斷成宇,態度強硬地命令,“下一句是什麼,說出來!”
初七第一次從沒被衛浮煙逼迫過什麼,今兒又是受了這麼天大的委屈,當着衛浮煙的面眼淚擦都擦不完,初七抽抽嗒嗒地說:“人不犯我,我……我不犯人,人若、若犯我,以、以、以牙還牙!”
教小孩子這種話原本是不該的,但周懷意認爲,他想要保護的人就沒必要委曲求全。也是因爲如此小初七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才更揪心。哪知道話一說完初七小小的身子突然跪倒在地哭着說:“姑姑,姑姑!我爹孃是不是死了?我妹妹是不是死了?那個女人說,她說燕京亂了,我們家沒有了,她說帶我長大的那些叔叔們都不是好人,她說那些叔叔們都快死了,很快我也會死,姑姑,姑姑……”
衛浮煙身體一僵,偏頭冷冷掃了一眼柴貴妃。李少棠夫婦出事如果跟柴貴妃和拓王有關,她一定不放過她們!
“你先告訴我,你爲什麼給我下跪?”衛浮煙也不扶起她,只是問道,“你這樣哭哭啼啼又膝下沒骨頭,是姑姑我教的還是你爹孃教的?”
李初七一驚猛然站起來說:“初七纔不是!”
好!衛浮煙挑眉一笑問:“那你哭什麼?你害怕什麼?你委屈什麼?你跪什麼?”
初七再看柴貴妃的時候已經了無懼意,只是有些激動地說:“我不是害怕,我是不想給姑姑惹麻煩!我爹不讓我給姑姑惹麻煩!可我還是惹麻煩了,姑姑你不該出來的……”
衛浮煙心裡一陣感動,看着初七的臉越發心疼地緊了,卻聽初七繼續說:“我爹孃上次出門前說,三天就回來,讓我照顧好妹妹。可是姑姑你說我爹孃帶妹妹出去了……所以他們真得出事了吧?我早猜到了……初七聽話,初七乖乖練字乖乖練武,等初七長大了就打這個欺負姑姑的惡女人給姑姑報仇!”
“你——”柴貴妃當即氣結,衛浮煙卻笑意更深,只等着初七的下文。
初七突然沉了聲音靜靜地問:“姑姑,初七求你個事兒成嗎?”
衛浮煙點點頭示意她說下去。
“初七想回燕京!爹孃和妹妹已經不在,九屠山就是傳給我了,我得回去!”
柴貴妃冷然一笑對身邊人喝道:“原是沒理由抓一個小姑娘,可若是九屠山當家的那就不得了了!你們還等什麼?這是燕京叛匪屠家的後人,你們不抓叛匪還愣在這裡幹什麼?”
衛浮煙笑問:“初七,你怕不怕?”
初七雄糾糾氣昂昂地說:“不怕!我爹孃是英雄豪傑不是叛匪,他們不做壞事,初七也沒做壞事,我們不怕!那個壞女人會遭報應的!”
柴貴妃劇烈地咳嗽了兩聲對周圍人怒目而視,一個宮中侍衛卻對衛浮煙點點頭說:“卑職參見懷王妃!皇上有旨,請懷王府打點好後隨卑職入宮。”
衛浮煙站起身來福了個禮說:“知道了,有勞諸位!”
彎腰拍了拍初七的頭頂,衛浮煙轉身對柳輕舟說:“柳輕舟,你想聽的故事我已經給你講了很多,你爹的墨玉扳指你孃的黑珍珠也都已經還給你。但是還有個秘密我怕沒機會告訴你,你來,我說給你聽。”
柳輕舟今天能在府上出事時幫成宇一起抵抗外來人衛浮煙已經心懷感激了,此番她雖然沒打算交代全部秘密,但是……
附在柳輕舟耳畔,衛浮煙說:“莫潭之妻宿月,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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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輕舟身體一僵,將自己定格成最最驚訝的姿態,他用了很久很久、久到柴貴妃已經開始頻頻看向他的時候才僵硬地點點頭說:“哦……”
衛浮煙拍拍她的肩膀說:“你重情重義想報仇,我懂,但是逝者已逝,不如多珍惜身邊的活人。你的師父,你的師兄,你隱衛的兄弟們,難道他們加起來還敵不過一個過去嗎?你方纔和成宇一起爲我守着這宅子,我心中滿是感激滿是欣慰。現在我告訴你這些,也只是因爲萬一我出事她說不定會受到牽連,我希望你能保護她。至於剩下的故事她要不要告訴你就是她的事了,此去一別不知是否有緣再見,若我能活着回來,希望你和她能一起迎接我,不要讓我爲你扶棺。”
柳輕舟困惑地皺着眉毛定定地看她,但竟沒打斷她這喋喋不休的大長篇。衛浮煙刻意誇大了前路的坎坷,聽得成宇眉頭也深深鎖起,衛浮煙煙微微一笑道:“這陣子多謝你教他那些武功,我一直有心告訴他,但武功之類我卻是不會的。”
成宇略略掃過門前衆人,簡單道:“不必如此。”
說的是不必道謝,也是不必乖乖跟這些侍衛走,衛浮煙聽得明白,於是道:“無事,不必擔心。把李家的事告訴初七,教她習武練字。”
柳輕舟、成宇和初七都是半帶困惑的不捨神情,衛浮煙對柳輕舟和成宇福禮道別,爾後轉身面對柴貴妃說:“貴妃娘娘今兒這禮太大了,拖着病體也一定要過來看着妾身,妾身實在惶恐。不過貴妃娘娘,這皇上的聖旨可沒交給你來傳,你再不立即返回宮裡,若是讓人看見你私自出宮可怎麼得了?妾身可沒那個能耐還娘娘你一條命哪!”
柴貴妃面色一僵倒退半步,似乎費盡氣力才忍下心頭怨怒,爾後立刻又咳嗽連連,衛浮煙淡漠地看着她濃妝豔抹下明顯憔悴絕望的臉,上前對宮中侍衛說:“妾身這邊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了,有勞諸位!”
帶頭的侍衛立刻恭敬地說:“不敢當。懷王妃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