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煙驀然擡頭。
他並不如一般江南書生那般氣質儒雅清雋,又不同於常年征戰的將軍那般殺氣濃重,更不似普通江湖人那般灑脫大氣。他坐在那兒就如一座春山,明明不動聲色地存在着,卻又沉甸甸地壓人。衛浮煙突然覺得口渴,嘴脣乾裂心思慌亂,並在二人的一瞬對視中徹底敗下陣來。
衛明琛抿嘴輕笑,梨渦忽現。
“說到顛覆天下秩序、重新分配三國的力量關係……前元衛內部對朕有一個十分有趣的稱呼,你或許知道?”
衛浮煙逼自己冷靜下來,不必多想就脫口而出:“神?”說完立刻又覺後悔,於是補充了一句:“他們對你倒是忠心耿耿。”
衛明琛像是聽到一個笑話,笑意越發戲謔:“究竟是忠心耿耿還是心下歎服其實你心裡比誰都明白。你向來知道朕的能耐,不如今日也猜一猜,今日天下這局面,究竟有幾分是朕在掌控?”
這樣的談話讓衛浮煙覺得累,她乾澀一笑說:“你設棋局,我爲棋子,利用完拋棄掉,還讓我來讚歎你英明神武,你對我真是好的不得了。”
衛明琛笑意溫柔,只是越溫柔就越顯得不尋常,讓衛浮煙也越發覺得後背發涼,只聽他悠閒地道:“普天之下,三國一城。讓朕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朕選定了三國皇帝,朕平衡了三國力量,朕引導了天下走向,甚至現如今你坐在朕的面前聆聽真相,也早在朕的預料之中,你說,朕是不是神?”
“三國皇帝?”衛浮煙震驚,“明明是……”
“是什麼?”衛明琛笑顏柔和,口中卻咄咄相逼,“辰國,朕對錦年步步緊逼,讓他恨朕入骨,最後又讓他三分,他才得以逼宮稱帝!月國,當初單連城救你於荷花池,你難道以爲朕不知道?單連城裝瘋賣傻明哲保身,朕偏要找他助他登上皇位。對單連城來說,這江山他要麼不搶,一旦搶就要徹徹底底痛痛快快,所以他絕不容許被朕插手和牽制。又想贏又想擺脫朕,三國之內還有誰能幫得了他?只有你,只有你丈夫。一丁點兒都不差,全在朕預料之中!”
衛浮煙從一開始的震驚中漸漸緩和過來,不客氣地說:“連城雖有心和懷意聯手,但並不是他去找懷意,而是懷意找上了連城!”她本想搓掉衛明琛的銳氣,可是話音未落就突然想起,懷意和連城之間的合作很難分誰更主動,畢竟在周懷意找上連城之前,連城已經安排鏡玉公主去黎國找周懷意公開示愛了。如此說來,衛明琛說的真是一點都不錯。
“哦,周懷意……”衛明琛咀嚼着這個名字沉聲道,“就是這個人差點毀掉朕的整個佈局,這世上若有誰是朕真正厭惡的,那一定是你丈夫周懷意!”
衛浮煙冷冷笑道:“不勝榮幸!”
衛明琛自知失態,立刻又變成笑意柔和的翩翩公子,他低頭理了理白綢軟袍說:“你及笄時朕送過你一塊白玉,並且親手爲你戴在頸間,它後來被懷王作爲交易籌碼送給單連城,當做擁兵謀反的寶物,你一定從未相信過,朕送你的是真正的月國寶藏碧波流嵐。”
衛浮煙一聲冷笑,站起身來走遠幾步說:“你何必提醒我,連我曾經無比珍視的你送的及笄禮物,也不過是你又一個陰謀詭計?”
“你站那麼遠做什麼?”衛明琛笑意揶揄,“你別忘了,是你固執地要來尋求真相。其實朕爲你留了最好的結局,如今你和周懷意可以坐擁不夜城,徹底遠離三國紛爭,還不夠麼?不過你的性子就是如此,向來糊塗到不知道什麼叫做難得糊塗。若有些許聰明,此刻你應當離開這裡,返回平安鎮,守着梅花樹等周懷意回來,然後不管不問和他雙宿雙飛。”
衛浮煙神色更冷,僅剩的一點親情之意驟然退散,她根本笑不出來了:“真是笑話,我這性子難道不是受你栽培?若不是我這麼事事較真怎麼能讓你的棋局順利走到現在,你可別到現在才說,我當初乖乖在燕京做小伏低與世無爭纔是順了你的大計,你千萬別這麼說。”
衛明琛看她生氣反而笑意更濃,他點頭似贊:“是啊,朕這輩子培養出來的三個最令朕得意的工具裡,你顯然比秀姬更好用一些。秀姬尚需朕事事指教,你卻是憑着自己的心意,也能走出朕想讓你走的每一步。你說得對,朕知曉你的性子,算得到你要走的每一步。比如三花堂在燕京作亂你必會查證,比如興國長公主被害你會兔死狐悲欲自保,比如恨朕到極致,你定會隨周懷意去洛都,再比如錦年到洛都後你會待他極好,他也會越發覺得你真是被朕害慘,等回了辰國朕再步步相逼他恨意便會爆發,朕指示人暗示他造反他自然就會放在心上。你看,善良的人大都容易被利用,彼此有了信任就更爲容易,而你恰好符合這兩個條件。”
“衛明琛!”衛浮煙一字一頓,睚眥欲裂,到底是沒能忍住那恨意來。
衛明琛明顯是懶得在這事上繞,話未說完臉上笑意便有三分懨懨,見她發怒倒是好整以暇地補充了一句:“若真有什麼算錯的,那便是你竟然真得愛上週懷意,若真有什麼愧疚的,則是當初你在燕京時,朕並不知道你有一個孩子,否則於情於禮都會護着你。不過後來周懷意因着同樣的愧疚甚是照拂於你,也算是求仁得仁。”
衛浮煙無法忽視那最後一句話,握緊的拳頭幾乎要捏碎。她本怒而遠離,現在卻發覺站得遠了之後,對方臉上的笑容反倒更爲刺眼。他的白袍是極柔軟的質地,和臉上的笑容一般和這仇恨話題格格不入,衛浮煙盯得眼睛快血,生生別開頭不願再開口。
她恨他,惱得卻是自己。明明他纔是敗了的那個,明明他纔是欠債的那個,怎麼到現在他神色安然,話語輕柔,笑容如沐春風,反倒是她又急躁又衝動,幾句話將氣得自己傷心傷肺又傷肝。
衛明琛自然沒看漏了這一點,笑容十分揶揄道:“其實你是在遷怒於朕吧?尋常的你怎麼會是這般模樣?你即便恨也是靜悄悄的,不會這麼張牙舞爪得掉自己身份。讓朕猜一猜,周懷意讓你一個人來面對朕,你覺得他不將你放在心上,所以你惱了,心亂了?”
房內一時靜得掉根針也能聽見,衛浮煙一開始覺得呼吸滯澀什麼耳邊一派死寂,恍惚卻又聽得到千軍萬馬奔騰之聲,卻是來自她心裡。
“你話未免太多。”
衛明琛笑容忽然盪漾在前方,襯着白綢軟袍是說不出的明媚,讓衛浮煙都自慚形穢,他柔聲道:“你或許想知道,朕爲何特特說了一個‘你覺得’?因爲……”
“你說那碧波流嵐是送給我的?”衛浮煙忽然揚聲打斷他,“那麼是否你一開始爲我準備的男人根本不是周懷意?你送碧波流嵐給我,在月國呢就找連城合作,後來黎國昌熙帝十分厭惡我爲周懷意惹麻煩所以曾提過把我嫁到月國,難不成你一開始爲我留的位置竟然是月國皇后嗎?”
她刻意跳過關於周懷意的話題,因此這一席話說得甚欠考慮,幾乎是脫口而出,然而衛明琛卻笑容平和地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你不妨安靜聽故事,也好過你因爲周懷意的不在意而自己跟自己慪氣。”
衛浮煙咬住嘴脣不再開口,於是衛明琛得以繼續講他的棋局:“黎國的狀況的確最爲麻煩。昌熙帝太過老謀深算,遲遲不肯透露誰將繼承皇位,朕等得心煩,於是決定自己來選。幾個皇子中大皇子文弱好掌控,然而皇后家略有勢力,容易造成外戚專權,屆時山高水遠,反而容易擺脫朕的牽制。二皇子早夭自不必多說。三皇子拓王,其人野心最大,能力亦強,最適宜同朕合作,但此人太好殺戮,不大適合做鄰居;至於這江山,他對打江山的興趣明顯比坐江山的興趣來得大,朕同他合作的話少不了天天根據他的心思變動策略,划不來。至於九皇子,他性子太容易掌控,但若要扶持他須得做兩件事,一是消滅他夫人回家的勢力,二是消滅他兄長懷王的勢力,這對朕來說並不難,然而的確是有些麻煩了。”
衛明琛說了太久,明顯已經口乾舌燥神色倦怠,衛浮煙退得遠,手邊就有一壺茶。
“於是還剩下誰呢?朕沒得選,只有四皇子懷王殿下,你丈夫周懷意。”
衛浮煙愣了,直直問:“你是想讓……周懷意?他……”她有些恍惚,即使明知道周懷意原本對皇位無意,可是這一刻她的一顆心全嵌在了這棋局中,腦子裡便瞬間浮現出他黃袍加身君臨天下的模樣,那種感覺十分古怪,她一時竟想不透是誰牽累了誰。
“朕對周懷意此人印象不佳,原因麼,想必你也看得出來,我們二人多少有幾分相像。若說同是文韜武略,你難免會說朕自誇了一些,不過其他地方,比如過分冷淡,比如性子執拗,比如護佑弱弟,甚至比如對你充滿愧疚……不過干擾朕棋局的也正是這份相像,我們過早窺探了別人佈局裡自己的結局,然後從一開始就極力尋求改變,朕很遺憾的是我們甚至一道成功,這真是……”
衛明琛嘆息着搖了搖頭,再擡頭時笑容古怪,他道:“話說到這裡……朕對你的心意,你可知道?”
衛浮煙一怔,等回過神來,脊背已然驚出冷汗。
衛明琛笑容更加古怪,他理了理白袍輕聲道:“你那副神情……呵,對你來說,這種事近乎於兄妹亂(關於這個違禁詞,那個……)倫,你心中生厭在所難免。不過朕並不覺得對你的心意有任何污穢之處,畢竟朕從將你放在心中開始,就已經知道你並不是朕的妹妹,既無血緣之親,便無任何不妥,朕喜歡你。”
他軟綢白袍,笑意如春日的陽光,明媚中帶着幾分慵懶。衛浮煙驚愕,良久卻不怒反笑:“你將我一步步逼到這境地,現在竟然還能開口說喜歡我?皇兄,你這份喜歡着實十分有趣!”
她特特強調了那句“皇兄”,衛明琛自然聽得明白,他略作嘲諷地點頭道:“朕知道若告訴你,必會是這麼個結局,不過受你嘲笑,也總好過你從不知道。朕未曾納妃立後,都是因爲你,沒有你,這天下也未必有什麼意義。不過朕運氣真是不佳,你未曾參透朕的心意,父皇卻能夠一眼看破,他一生吃盡‘情’字的苦楚,便以爲朕若鍾情於一個勢必將成棋子的女人必會敗掉他的江山,他無論如何都要講你送到遙遠的黎國,朕也無論如何都只能做辰國的皇帝。”
“但是朕也厭倦了,朕厭倦這皇位,所以朕設了局讓自己脫身。你丈夫周懷意就和朕一樣,當大皇子太子之位被廢除、他又參透朕不會喜歡拓王那樣好戰的人當鄰居後,便明白朕爲他留的結局。呵,多麼固執的人,說不要這皇位就真得不要,勾勾手指頭就能到手的皇位,居然真懶得要,固執得令人厭惡。”
衛浮煙不知道該接些什麼話,周懷意厭惡這皇位多半是因爲他被害死在深宮的生母,她明明十分清楚,此刻反倒並不怎麼清楚了,周懷意這麼遠的籌謀,她竟並不知曉。
她眼角有些發酸,只聽衛明琛淡然繼續說道:“周懷意確然是個人才,他甚至比朕更早就從一國王爺的身份抽離,他居然詐死,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活着,但聖旨昭告,天下皆知,他就是死了,至少那個身份再不能禁錮他了。此招大妙,朕甚是欣賞。至於他的安排,呵,居然能算計到次虛侯周遠之的的頭上,朕堪堪以爲他會找次虛侯的爹平老王爺,沒想到他連一個素來寄情于山水的文人都賭得起,他的確頗有些膽識的。”
衛浮煙已然麻木,喃喃地說:“遠之他不只是個文人,他有治國之才,只是怕給他爹平老王爺招惹麻煩,纔不得不裝作寄情山水,他從來就不只是個文人的……”
衛明琛神色有一瞬訝異,想來遠之那樣喜歡獨來獨往的人,衛明琛很難在他身邊埋伏下什麼人。然而也只是這麼一瞬,接下來衛明琛的話中含着冷笑,他道:“至於他和次虛侯之間的交易想必你也清楚,朕十分佩服,所以更懶得多作贅述。”
言下之意衛明琛是懶得借一番贅述去誇周懷意,若是平時衛浮煙會暗暗開心,就像別人要誇的是她一樣,可是此刻衛浮煙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滲出來,並且身上一陣陣發冷。她的確是周懷意的妻,但這些事她也的確不清楚,完全不清楚。
“朕原本的打算是,周懷意坐擁天下,和月國夜郎將軍單連城聯手定邊疆,夜郎將軍將妹妹鏡玉公主嫁給周懷意,周懷意將碧波流嵐送給夜郎將軍,而你這般烈性子,若是周懷意爲了皇位娶了別的公主,你自然是不屑一顧的。到時候隨便出個什麼亂子,你兒時的夥伴夜郎將軍都不可能坐視不理,緊接着將你連同碧波流嵐一同討到月國,這黎、月兩國的天下便算是定了。可惜,真是十分可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即使過程並非朕安排的過程,結局卻依然是朕喜聞樂見的結局。月國自不必說,黎國這邊,一來次虛侯周遠之素來不愛征戰,而眼下我辰國剛有一番鉅變,實在禁不起戰爭;二來周遠之迎娶月國鏡玉公主爲後,兩國依然是聯姻這等看似牢固卻並不穩定的聯合方式,此後會漏洞頗多,我辰國也有有機可趁;三來周遠之謙和仁義,錦年卻是個行事詭異出手狠辣的人,錦年和他做對手朕沒有任何不放心。你看,這棋走到現在這一步,朕算不算得一個神?”
“那麼,”衛浮煙聲音有些發抖,“我呢?我看不到我在這棋局中的作用,何必要犧牲我一人,我不懂。”
衛明琛笑得愜意而溫柔,看着她說得輕巧:“用你的出嫁讓錦年恨朕,是爲了定辰國,用朕送你的碧波流嵐引單連城,是爲了定月國,用你這個人引周懷意,是爲了定黎國。當然最重要的是,用朕此生唯一動過心的女子定住朕的心,你不在這棋局上,朕難免會早早對這棋局失掉興趣。你看,你多麼重要,不可或缺。”
這屋子唯一的窗戶緊閉着,屋裡還有置着炭火的大鼎,然而衛浮煙卻覺得一陣陣發冷。一半是因爲衛明琛的話,一半是因爲遲遲未來的周懷意。今日聽到的事未免太多,她一時安,一時惱,一時憤怒,一時衝動,一時得意,一時茫然,到現在故事到了尾聲,所有的情感齊齊涌上心頭,攪擾得她頭痛欲裂。
茶水就在手邊,她拿了茶杯茶壺,眼前卻忽蒙起一片薄霧,手也抖抖索索將茶水潑濺在外。茶水不燙,她淚卻忽然就止不住,此時從旁邊斜伸出一隻手來,上好的軟綢白袖,骨節分明又清瘦的手,那隻手穩住茶壺,讓衛浮煙看到碧色的茶湯在白瓷茶杯中漸漸蓄滿。
身後的人並不開口,她也執拗地並不回頭。外頭的寒風淒厲如惡鬼嘶嚎,暴虐一般抽打着木格子窗戶。白袖的手撫上她一片濡(違禁……詞啊……)溼的臉頰,冰涼的手指一點一點抹掉她的眼淚,她心中一動,像是回到小時候。那時她並不常哭,可是一旦真哭他便是如此,並不開口安慰,只是固執地要抹掉她的眼淚,就好像沒有眼淚就沒有傷口一樣。
小時候,小時候,衛浮煙猛然抓住那隻手,衛明琛一瞬都沒有想要掙脫,反倒是那手出乎意料得冰涼,讓衛浮煙怔了一怔。
“我們……”
“啪!”寒風驟然捲起二人的衣衫和長髮,也吞沒了衛明琛下半句話。木格子窗戶被風吹開,衛浮煙才發現偌大一個庭院銀裝素裹,外頭早已是風雪交加。透過白茫茫的雪幕她看得到一片若隱若現的緋紅,清冷的梅香正沁着冰雪撲鼻而來。
衛浮煙驀然閉上眼,等再睜開,窗戶已經關好,身後的人也已經繞到眼前。
衛明琛重又撫上她哭腫的眼睛,嘴角勾起一彎笑意說:“朕撒了謊。朕見不得別人來左右這棋局,見不得別人來左右你的命運,所以朕親自動手。恰如幼時你背上鞭傷復發,朕便總認爲既然都要疼,朕親手上藥弄疼你,總比別人來弄疼你要好得多。朕知此生無法與你相守,只能用盡力氣謀求你心中一個亙古不變的位置,所以你恨吧,多恨都行。”
衛浮煙踉蹌退開半步,笑容慘淡:“若無今日,即便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我在心底也拼了命的爲你開脫。一邊恨你又一邊視圖說服自己,你是一國之君,你肩負辰國江山社稷,你爲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犧牲我一個,我又有什麼可說,畢竟你那般盛寵了我十七年,於情於禮我都該有所回報。可是現如今我竟不敢看你。你應當知道,我從未真正得到過父母之愛,我出嫁前得到的最多的愛來自我的皇兄衛明琛,他那麼好,近乎完美,是真正可以護佑我的神明。可你今日一字一句地將他毀掉了,我一度最珍視也最愛、可以爲之捨棄聲明的那個人,今日死在你言語之中。你說的對,我是要恨你的,我哪有理由不恨你,我哪有理由不恨你……”
她跌跌撞撞拉開門一頭衝出去,面色蒼白頭髮凌亂儀態盡失,恍惚間聽聞衛明琛是說了句什麼的,然而她沒能仔細分辨就跌落進一個寬闊的懷抱,臂膀有力,一襲黑衣,衣襟有繁複的暗紋,身上有清冷的梅香。
周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