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煙莞爾一笑:“這一點真是要多些拓王提點。周懷意這個人喜歡掌控,拓王和他應該不站在同一邊,如果拓王想當皇帝,周懷意自然會抵抗。明白了吧?我就是籌碼,不管我是不是真公主,這個身份都是籌碼!周懷意現在不能殺我!”
陸仲看她半天才狠狠罵:“你這三年真是白過了!懷王是在皇后娘娘身邊長大的,太子是皇后嫡長子,他們兄弟關係向來好,懷王當然站在太子這邊!還有,什麼叫‘如果拓王想當皇帝’?拓王十幾歲就攻打月國戰功赫赫,不爲當皇帝十幾歲毛孩子打什麼仗!”
這些衛浮煙還真的不知道,她點點頭說:“所以我的籌碼很有力,情勢越危機,我的身份對周懷意越有用,我就越安全!而且這一點甚至無關我身份真假,只要我的的確確是被辰國嫁過來就可以!”
“那現在呢?怎麼辦?”
“首先當然要找人保護我,命纔是最重要的!”
陸仲審視着她笑:“看樣子你都想好了嘛?不需要小爺的人了?”
“當然要!不是說有個會武的可以做近身侍婢嗎?先帶她來。至於保護我的人,我要向周懷意借一個!”
“這算怎麼回事?你對抗的就是他,還找他借人?”陸仲不屑,直接拿筷子敲她腦袋,“嫌身上傷不夠多,還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啊?”
衛浮煙揉着腦袋笑得開心:“經此一劫我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拓王非常看重我這顆棋子!拓王有多看重我,周懷意就會有多看重我,拓王越想通過我切斷周懷意和辰國的聯繫,周懷意越不會遂了他心意!所以周懷意昨晚要救我!所以周懷意現在一點都不想讓我死!他就要回洛都了,他必須找人保護我又必須找人盯着我,我找他借人於他也是一舉兩得,他怎麼會拒絕呢?”
“然後呢?”陸仲嗤笑,“放一個人在身邊讓他知道你不是真公主?”
“不會的,這個人只需要保我不死就夠了!等到你的人到了,我再查其他!”衛浮煙志在必得,笑得意氣風發,“過年這兩天興國長公主應當會邀我過府陪伴,這幾天我不會有事。”
“應當?聽着像是在賭命!”陸仲面露憂色。
衛浮煙笑:“不好嗎?以前任由別人決定我的命運,現在我終於決定爲自己賭一把了,不好?”
陸仲喝着酒斜眼看她說:“都已經這樣了,好不好小爺說又頂個屁用!不過懷王的人你就不方便派出去做事了。過了年小爺先給你兩個人,就是你今天去的李宅的主人李氏夫婦,問題是你需要找個合適的理由讓懷王即使知道他們的存在也不會爲難你爲難他們。”
“是你的朋友?這……”
“跟我客氣屁!不是都叫我大哥了嗎?”陸仲罵,“更何況小爺的朋友纔沒那麼傻,有危險會自己先保命的!他們和小爺一樣,知道世上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然後纔是銀子!”
聽起來是很有意思的人?看來以後的日子不會太無聊了。衛浮煙笑着說:“我知道的,我有把握讓周懷意同意。”
陸仲點點頭,仍然不放心地問:“至於那個花錯……你說他究竟爲什麼對你這麼好?”
“和我父皇母后有淵源吧,”衛浮煙輕叩桌子笑說,“我最不怕的就是他,他和羅碧痕也是舊友,就算我真的是白蘇煙,他應當也不會對我怎樣!”
陸仲嘆一口氣說:“說實在的,你的命也不知算好還是不好,雖說危機重重,可是總有後路!花錯,太可怕了,繁花似錦的首領!狗日的!”
“這算同行相欺嗎?”聽他怒罵,衛浮煙笑他,“花錯心中是很疼愛周懷意這個徒兒的,所以他算不上我的後路。不過我猜他現在就在挽夕居等我,周懷意帶着王府和繁花似錦的人出去,爲了防止調虎離山就必須找人坐鎮王府,眼下燕京城裡有這個能耐的就只有他師父花錯。花錯既然來了就應當會去看我一眼。”
“這都什麼時辰了,他會等你?”陸仲皺着眉說,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可怕的同行。
衛浮煙自在地喝着酒說:“會的,只有我知道‘雙尾蠍’是忌憚周懷意才把我換成新娘子的,周懷意想必以爲白風寨和拓王有什麼牽連,所以今天一定會去查探。他不在,花錯就只能等我了。”
“聽你說的樣子,花錯對你小心翼翼近乎討好,沒你的准許應該不會隨便進出房間,所以他應該也不會碰見宿月,所以你纔敢放心大膽地在這裡喝酒?”陸仲眉毛擰得愈加厲害,“衛浮煙,懷王倒了八輩子黴娶了你這麼一個可怕的女人!什麼都掐着算着,把籌碼和後路掂量得一清二楚!雖說是逼出來的,還是覺得可怕得很!”
“這也能賴到我頭上?我安安靜靜過我的小日子一輩子與他無關,誰讓他回來招惹我的?”衛浮煙十分冤枉地嚷嚷,“他活該!”
“行了行了,兩個惡魔!”陸仲跟她碰杯,猛灌一杯酒說,“青荷和焦伯的事我會留心的,三花堂的秘密也會幫你查,一切有我呢,你安心過你的年吧!”
衛浮煙感動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她知道,但凡自己身邊現在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她都不想把陸仲拉下水,可……
“感動個屁!小爺也是倒了八輩子黴的!”陸仲再度拿筷子敲她的頭,只是這次真的用了力,衛浮煙立刻捂着被敲痛的地方疼得眼淚都快出來,結果聽陸仲恨恨地說,“真想結拜就結拜吧,妹子!”
衛浮煙放下手眼淚立刻就流出來了,她慌忙用袖子胡亂擦乾眼淚,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還不吃飯?你皇兄和懷王還沒出招呢你先餓死了?”陸仲臉扭向窗外徑自喝着酒問。
衛浮煙破涕爲笑:“不吃了,我陪大哥喝酒!”
可是陸仲毫不留情地罵:“先吃飯!一身傷喝什麼酒!”
結果最後還是喝了酒,而且喝的酩酊大醉。她許久沒這樣喝過酒了,一邊喝一邊同陸仲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陸仲攔都攔不住,最後她哭着喊着一聲聲叫:“大哥,大哥!”聲嘶力竭。陸仲奪下她的酒罈子付了銀子送她回去,最後看着她臉上掛着淚睡倒在自己懷裡。不知怎的,從第一句他就知道不是在叫他,她對懷王只是防備,她心裡最深的苦楚卻來自遙遠的辰國皇宮裡那個人,因爲從前太相信、太愛,所以從前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
周懷意坐在挽夕居里和師父對弈,他的棋是師父教的,雖然早已經摸準師父的棋路,但是多少年來一直沒機會青出於藍。可是今日師徒兩個皆是棋路古怪,先是他連輸三局,爾後輪到師父盤盤皆輸。
她的王妃果然不同往日了,第一時間趕去白風寨把那裡燒了個精光,若不是繁花似錦的殺手執行任務時偶然看見她上山,他簡直不能相信她今日還能有這個心力。然後呢?然後去了哪裡,居然沒人知道。
就差一句吩咐。他趕回王府先是向師父交代昨日的情況,知道師父會去看她所以受傷之事沒有隱瞞,然後立刻就被幾乎沒怎麼激動過的師父罵了個狗血淋頭。狗血淋頭,被罵之時想到這個詞連自己都覺得好笑,沒成想這種詞都能有機會和他有所關聯。然後師父說要來看她他纔想起來要吩咐青松過去盯着,可是沒想到人已經走了,師父正一個人在挽夕居院子裡喝茶,連廳堂都沒踏入。
如今不是從前的關係,也不好開口問原因,可是師父對一個人這樣的寵愛實在罕見。等到他看到化爲灰燼的白風寨再返回王府時,師父竟然還在挽夕居,連午膳都在院子裡用,還向綺雲要了筆墨紙硯畫了院子裡的藤蘿,難得有這樣的好興致。可是時候越晚,他眼裡的擔心越是明顯。
“浮煙她不會有事吧?你究竟有沒有派人保護他?”花錯終於忍不住開口,“你如果不願意派人,爲師把繁花似錦的人調過來!不,爲師把繁花似錦送給她!免得再出什麼意外……”
周懷意看着花錯像走失了女兒一樣的神情也終於徹底無奈:“燕京小俠一千兩陸仲師父難道沒有聽說過嗎?她和陸仲在一起能出什麼事?”
“沒聽過,”花錯想了許久才說,“是浮煙的朋友嗎?”
“跟您相關的就記得一清二楚沉浸其中難以自拔,覺得事不相關就一眼都不願多看,”周懷意落下一枚棋子說,“那個陸仲是洛都人,武功師從名家,聰明,仗義,如果不是站在了衛……王妃那邊,本王都有意收他過來。”
花錯一邊落子一邊後知後覺地問:“願意再叫一聲師父了?”
周懷意不擡頭說:“朝中有變,太子被廢,爭鬥將起。從前的事我一生都不會原諒您,但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
花錯空濛的眼神中泛起一絲笑意:“多謝,意兒。爲師能有你、浮煙還有輕舟送終,也不求什麼了。”
周懷意沉默許久,輕聲說:“我第一次見到您時,覺得您像神一樣。”
花錯一愣,忽然笑得無限滄桑:“傻孩子!”
“可是十一歲那年您離開一趟,再回來時,就不一樣了,”周懷意靜靜地說,“回來之後,一夕忽老,師父,我不動衛浮煙,因爲你提起她時像從前的你,留她在你身邊,就當是報答多年養育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