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後二妃,個個不是等閒貨色。皇后娘娘在太后和柴貴妃面前一副淡然隱退的樣子,到她面前卻句句不離周懷意,那是逼着周懷意出手救廢太子了。柴貴妃雖說囂張,但是霸氣外漏,終究擺明了讓人防備,難成大氣。佟妃出來的時候腳上穿着鞋子,哪裡像是聽聞她們來訪所以慌忙下地的樣子?可偏偏在她面前一副慌慌忙忙、弱柳扶風之態,更別提佟妃的跪拜之禮根本就在柴貴妃意料之外,反而像是故意引她衛浮煙注意,扮嬌弱求可憐博同情,倒是還比不上柴貴妃親自動手明爭暗鬥。
原本感慨餘絲扣大難之下尤記得掛念姨母佟妃孝心可鑑,所以纔有心想幫佟妃一把,可是後宮爭鬥自有規則,誰勝誰負難以論斷,今日一看便更是懶得插手了!只是盛謙自小被保護得太好,這般年紀了說話還口無遮攔,虧得是馬上要開牙建府住到宮外,否則遲早要惹下事端!
今兒進宮一是爲了幫盛謙昨夜未歸之事圓場,可是皇后娘娘心思全然不在其上,二是來看看佟妃,可是這一見倒甚是不合眼緣,也懶得插手。兩件事都過,眼下也該回去了。只是仍不見周懷意。突然間策馬離去把她扔下,這場面雖說難堪,於她而言倒並不多稀奇。
又不是第一次被扔下,有男人和沒男人沒什麼分別的日子她也不是第一天過,早就習慣!
正自嘲着往前走,卻感覺到前方有人正靜靜看着,她一擡頭便看見周遠之。他今兒不是穿月白的袍子,而是一件淺淡的綠,就像一塊通透的翡翠,倒是很襯她頸間周懷意送的翡翠珠串。周遠之站在剛入側宮門的岔道口,看來原本是要徑直往前走,見她過來才特地停下腳步等她。
衛浮煙走到他面前時才覺得,有些事似乎真的冥冥之間已經註定。當日周遠之先行開口提親,最後娶到她的卻是周懷意,後來在燕京雪夜她等的是周遠之,卻又意外重逢了周懷意。他們每一次都像現在這樣站在岔道口上,她要回到有周懷意的王府,他繼續孤獨上路,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人生。
我來晚了嗎?周遠之曾這樣問,是啊,來晚了,若是相逢趁年少,何須事事徒傷悲。
終究是沒緣分。
“來看平王妃嗎?”衛浮煙先行問。
周遠之輕淺一笑道:“是,總該來看看。”四月春光明媚,身邊花木吐芳,加上一個玉樹臨風的周遠之,這景緻好到讓人不忍打擾,連衛浮煙現在站在他對面都覺得配之不上,徒擾靜謐。
看看四周無人,周遠之道:“先前你提過讓我找你的結拜哥哥陸仲,我已經見過他了,人就在洛都。”
“是嗎?”衛浮煙欣喜,可轉而又奇怪,陸仲就在洛都卻不來看看她?說了要做她的“後路”,究竟是要幹什麼?
“他在哪兒?”衛浮煙心急地問,“你可有提過我想見他?”
周遠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她,說:“他說不願見你,只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信封裡似乎有一塊硬物,衛浮煙徑自打開,卻見信封裡只有一塊白玉——周遠之送她的和靈玉佩,可以在天下所有的字林錢莊隨意提錢。
衛浮煙摩挲着和靈玉佩沉思,她的確是需要用到和靈玉佩的,眼下江北快要回來,相思的銀子也兩個月沒發了,相思雖說從沒開口要過,但拿錢做事,欠着終究是不大好。
可陸仲上次走時帶走了和靈玉佩,究竟是忘了還是特意拿走?
衛浮煙將和靈玉佩收在懷中擡頭說:“遠之,除了在燕京你知道的那一次,剩下的這和靈玉佩一共提過多少錢?可以查嗎?”
“猜到你要問,便查了查,”周遠之脣角勾起一彎似看好戲的笑,對她說,“從燕京到洛都,分十次提取,每次數量不等,並且他自己從未現身。一共是三萬兩。”
“三萬兩?”衛浮煙驚訝,三萬兩,他做什麼事需要這麼多銀子?
“那麼,那麼你是否知道他現在在忙什麼?”衛浮煙忙問。
周遠之輕輕搖搖頭說:“並不清楚,他和從前不大一樣,做事十分謹慎,此次似乎也是他主動找我。若非如此我可能至今都難以查到他的行蹤。”
陸仲……陸仲……衛浮煙惶惶不安,周遠之卻似乎看透她,補充一句說:“他說,讓你忙自己的,不必掛念他,他一切都好,並且會一直都好。”
衛浮煙百思不得其解,最後終於只能嘆一口氣說:“如此便好,我也攔不住他!多謝你遠之!”
周遠之似乎想像從前一般伸手拍拍她的頭,手一動卻覺不妥,於是只是笑笑說:“謝便不必了,能幫你做些事我極開心。你也少嘆些氣,多笑一笑!”
衛浮煙聞言便笑,說:“如此可好?”
周遠之滿意地點點頭,淺淺笑着說:“極好!”
周遠之不說道別,只是後退半步默默看了她幾眼,然後轉身離開。
人生若遇周遠之,爲妻爲友皆幸事。只是遠遠看着他始終孤獨蕭瑟的背影,衛浮煙寧可自己從未在他生命裡出現過。
“看夠的話,是否可以回去了?”一個清寒的聲音傳來,明明話語之間不帶怒氣,衛浮煙卻不回頭便知他此刻心情不佳。
“正要回去。”知道他在背後,卻突然不願回頭像個千依百順的小娘子一般跟在他身邊,於是只是略略側身等他走上前來。
周懷意卻大步走過來一把拉過她幾步走出宮門,衛浮煙手腕被箍緊,一邊要甩開一邊卻不願當着宮門口侍衛的面同他吵鬧。可是下意識的一個掙扎後周懷意也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面上了無波瀾,但是眼底卻翻滾着可怕的怒氣。他依舊不鬆手,宮門外早有人牽馬候着,他徑自上馬然後俯身將她攔腰抱起側放在馬前,爾後乾淨利落地策馬前行。
耳邊風聲呼嘯,各自閉口不言。周懷意一隻手緊緊抱着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擁在懷裡,人卻只是目不轉睛盯着前方。
這情景何其相似,當日他們在白風寨那一夜之後,似乎也是這個樣子。
她看着腰間箍緊的手問:“你這是做什麼?”
周懷意只是朝王府走,一個字都不願回答。
衛浮煙突然厭倦,皺眉問:“你突然消失突然出現再突然發怒,我是否都不能問原因?”
“不能!”他果斷回答。
“我難道是一個什麼物件,讓你隨手拿了再隨手扔?還是你根本就和從前一樣做事只顧着自己的感受?究竟你當我像木頭一樣沒感覺,還是根本無所謂我是什麼感覺?”
周懷意猛然勒住繮繩,駿馬一聲嘶鳴高高揚起前蹄,衛浮煙身子立刻向後跌進他懷中,後腦也重重撞到他身上,她下意識地要抓住繮繩,卻不小心緊緊握住了周懷意勒繮的右手。
“若你計較過去,我無話可說。”靜默許久之後周懷意也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御馬繼續往前走,只是這次似乎悠閒,馬兒行動極慢,似乎馬上兩人只是出來遊玩一般。
走了幾步衛浮煙纔回過神來慢慢鬆開手說:“從前的事要對現在沒有影響,才叫過去!”
周懷意被她一言鎮住,低頭看着她明顯暗藏慍怒的眼睛。
“突然消失……”周懷意遲疑着開口。
竟然真得開口解釋?衛浮煙驚訝。
周懷意恨恨地開口說:“突然消失,因爲你有事竟不親口問我,而是拿那種小把戲試探!真是令人厭惡得很!府上滿是木蘭,何時見你多看過一眼?”
衛浮煙語塞,許久才底氣不足地說:“偏巧那時就喜歡!”
“閉嘴!”周懷意呵斥,“到現在還要嘴硬!想要的根本不是什麼木蘭,是要我親手摘花給你!衛浮煙,你究竟聽了誰的什麼話要來試探?我若真摘花給你你便確定什麼了嗎?我也不是沒感覺,所以現在也說給我聽!”
衛浮煙咬着嘴脣一言未發。
“不準再咬嘴脣!說了多少遍就記不住?我說過的話究竟哪一句你聽進去過?在次虛侯面前倒是乖順得很,在我面前永遠精明算計又牙尖嘴利!”
衛浮煙忍不住說:“跟遠之無關,你不要借題發揮……”
“借題發揮?”周懷意氣極,看着她道,“我借題發揮?一邊說要聯手一邊行事卻仍然要避開我的人,這就是你對我全部的信任!從前的事過去多久了,你在燕京過得不好的確是我的錯,你一邊不抱怨一邊又記恨究竟是爲什麼?好笑的是你衛浮煙對所有人都防備有加,卻對次虛侯完全信任!你要找陸仲竟不跟我說,而是向一個外人求助,你當我是死了嗎!”
衛浮煙不得不想起那天向周遠之求助的情形,她差一點忍不住說出口,忍忍卻終究是沒說,那天那副樣子,也只有周遠之在她身邊,她還能去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