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風陣陣,魅影重重,似是魑魅魍魎聚居之地。一路上荊棘遍佈,綰意原本就殘破不堪的錦衣如今左少一塊,右失一片,衣不蔽體,其狼狽之態,不足爲外人道哉!
壓制着從腳底升起陰寒之氣,在狂風肆虐,野獸嚎叫聲中,綰意終於抵達了殤崖。眼前此景,饒是綰意兩世爲人,也不由得膽戰心驚。
血色,赤紅,妖魅,詭異!漫山遍野的血色藤蔓錯綜複雜的伸延着,扭曲着,那遮天蓋地的血色就像是天上流瀉而下的血柱,一點一滴澆灌着脆弱的野草殘花。除了藤蔓,殤崖之上可謂是寸草不生,唯一讓人覺得妖異的就是那一朵朵在血色澆灌着開出的嫩白色小花,純潔的白色在那一片血紅之中顯得格外的耀眼。
嬰兒巴掌大的花苞在月色的渲染下開的格外茂盛,綰意彷彿看到一張純潔天真的小臉正在咯吱咯吱的對她笑着,有些情不自禁的伸出血痕遍佈的手指,顫巍巍的碰觸那嬌嫩的花苞,誰知那馨白小花似是有意識一般,突然張開花苞,就像是惡魔張開大口想要吞噬一切一般,一開一閉,不過眨眼之間,綰意食指的頂端就被緊緊的包裹在花苞之中。
隨後而來的便是指尖的輕微的刺痛,癢癢的,麻麻的,就是體檢時扎針取血一般。只是綰意卻突然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從那小小的傷口中被吸出體外,而就在這時,綰意瞪大眼睛,只見這馨白花瓣之上突然出現了一道又一道的淺痕,就像是人的筋脈一般,而那淺痕也從最初只有魚線一般粗細正在逐步的變粗,變粗,再變粗,甚至綰意感覺到那淺痕似乎有什麼東西流動。
而當綰意終藉着月光的照射看到那一道道血痕正在不住的膨脹,而那源源不斷流淌着的正是自己的血液。馨白的小花就像是傳說中的食人花一般,純白不見,通體剔透的血色煞紅了綰意了。身體中的血液還在不停的流失,綰意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指已經是無能爲力了!
原來綰意遇到竟然是傳說中的血色曼陀羅,以血灌養,嗜血爲名。它們總是以純白的外表蠱惑別人,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散發着無色無味的香氣迷惑人心,讓人心甘情願的爲它奉獻自己的血液。
血色曼陀羅散發的香氣不僅能使人產生幻覺,還能軟化人全身的骨骼,讓人就像是無脊椎動物一般渾身無力。
此時的綰意無疑是中了血色曼陀羅的毒氣,頹然無力的攀伏在地面上,感受着源源不斷的血液從體內消失,看着那馨白的小花正在不斷地充血,那姿態抖擻的模樣就像是餵飽了的嬰兒,雄糾糾氣昂昂的看向一旁叫囂不斷的血色藤蔓,終於似是得到那花的許可,那藤蔓無聲的歡呼着,扭動着,緊緊的將綰意纏繞起來,懸於半空而綰意也在那一瞬間感受到血液從四面八方流瀉而出。
正當綰意覺得滿身的血液就要流光,突然沖天引來一道鋥亮的光芒,幾個幻影,那纏繞在綰意身上的藤蔓便像是老鼠遇到貓一樣,顫顫巍巍的退了出去。而綰意一下子失去了藤蔓的支撐,身體像是無依的落葉飄蕩而下。
萬物天旋地轉,時光在此刻流連,就像是飄蕩無依的孤帆終於遇到了它生命中的海浪,於是沸騰了,燃燒了,就算是死亡也停不了它面向大海的決心。綰意的身體落入了一個冰寒的懷抱之中,冰冷卻很熟悉,來不及看清是何人相救,便暈了過去。以至於她錯過了那雙糾結着的雙眼。
流雲祈羽如若珍寶般輕輕的環抱着那瘦弱的好像一陣風就能飄走的女子,眼中的憐惜之情讓一旁的蕭毅安看得是韻味十足,忍不住調侃道:“嘖嘖!沒想到冷情絕情如咱們得祈王居然也逃不過美人關啊!”
流雲祈羽眼波逆轉,將那一彎碧水中的憐惜之情掩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一貫的邪魅妖嬈。他旁若無人的放下懷中的綰意,動作中有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輕柔。
“若論冷情絕情,本王又怎能比得上毅安你呢?看着自己的親妹妹被人追殺,命懸一線都無動於衷!”流雲祈羽不動如風,一身墨色錦緞華服被風吹得瑟瑟作響。
蕭毅安一聽這話,不怒反笑,“最難消受美人恩!我這個三妹自幼膽小怕事,空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卻是個人人鄙夷的白丁美人。本以爲那戰天戈也是多情的人物,誰料想……”蕭毅安狀似惋惜的搖搖頭,“無情最是帝王家啊!”口中雖說的是戰天戈,可是他的眼中一片寒光,直直的射向正在爲綰意輸送真氣的流雲祈羽。
流雲祈羽是誰?他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意思,他在告誡自己帝王家的人就該無情。只是他未免太過小看他流雲祈羽了!蕭綰意不能留,這點他早就知道了。不過,流雲祈羽深深的看了一眼臉上血色全無,污穢不堪的綰意,這樣的一個女子,能夠在飛天澗躲過自己設下的連環局,不得不讓他佩服。
“毅安你覺得此人真的是你口中說的那個白丁妹妹嗎?”流雲祈羽的不解了,從他這些日子的觀察,他發現這個蕭綰意跟毅安口中的蕭綰意相差甚遠,“會不會是戰天戈的詭異,意圖李代桃僵?”
“這……”蕭毅安看着流雲祈羽突然變得陰寒不已的眸,一時之間倒也說不出來,他這個三妹從小因着庶出的身份被人欺辱,而且他很早就離家了,跟她接觸的不深。
“應該不至於吧!蕭綰意不過是個棄子,整個棲鳳都知道蕭家女貴,但是貴的只有我那大妹妹蕭綺韻,這蕭綰意雖有不俗的容貌,不過誰不知道三年前戰天戈就對她玩膩了,要不然也不會一走便是三年,回來之後,直接娶了蕭綺韻!”
“是嗎?”流雲祈羽一臉深沉,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
“是與不是,又當如何?身在這浮沉亂世,她的命早就不是她的了,過不了多久,蕭綰意不過是一具死屍罷了!我們又何必在此處糾結呢?”蕭毅安嘆息一聲,眼中雖然有些不忍,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不過,怪只怪他們一個無情的父親,身在亂世,都是身不由己。早點解脫,或許還能少受些罪。
“那到不一定!本王突然想到了一個更好玩的遊戲,如果女主角就這麼死了,本王到哪裡去看這麼一出精妙絕倫的戲啊!”蕭綰意啊蕭綰意,本來想讓你早點解脫的,不過誰讓你引起本王的興趣,本王現在是迫不及待想要看這齣戲了,潤白如玉的指尖輕柔的描摹着她美麗的輪廓,這樣一縷浮世絕香,活該是爲了做那紅顏禍水的。
蕭毅安一臉不解的看着他,只見他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這一片月色之中。蕭毅安不知怎的,那笑容出現在那張較之女子還要絕豔三分的臉上,不但感覺不到賞心悅目,反而覺得膽戰心驚。深深的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之中的綰意,只能嘆息一聲,便也消失在黑夜之中。
綰意在他們走後沒多久便醒了過來,長時間驚弓之鳥的生活讓綰意覺得異常疲憊,可是就算再累,她還是無法就這樣沉睡下去。總感覺有人在耳邊說話,她甚至感覺到臉頰上來回摩挲的溫暖。
可是,綰意失望的四處張望了一下,依舊是那陰風陣陣,鬼魅森寒的殤崖崖頂,那一朵朵嫩白的小花還在假裝純真迷惑着別人,只是那多充血的小花正無助的躺在不遠處的地上,花苞早已與枝幹分離,那汩汩不斷的血注正順着那傷口一點一滴的流瀉而出,在這邊貧瘠的土地上匯聚成一道血色的汪洋。而之前那一根根纏繞着她身體的藤蔓如今早已經是“身首異處,四肢分離”了。被剁的一節一節的,橫七豎八的扔在地上。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證明着有人來過。只是到底是何人出手相救,綰意一時間也陷入了迷惑中。
不過顯然此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殤崖之上危險重重,後面又有追兵不斷,那暗中之人來了又走,綰意不會天真的以爲真有神仙下凡,前來相助。她雖猜不透那暗中人的舉動,既然出手相救,爲何不送佛送到西,還將她留在殤崖之上,顯然這人並不是誠心相救,綰意自然也不能指望別人還會再次出手,現在靠的只有她自己。
綰意蹣跚着從地上爬起,搖搖晃晃的四處張望着。現在的她可是警惕多了,再美的花,如果沒命欣賞,也是惘然。
而就在這時,綰意突然發現不遠處飄起白白的煙霧,那白霧中央隱約的出現一個洞穴,跟這一片妖嬈的血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綰意來不及思索,因爲她聽到有人上來的聲音,而且顯然來的人還不是一個。而這殤崖頂除了那一片血色藤蔓外,絲毫沒有藏身的地方,而剛剛纔從那藤蔓中僥倖脫身的綰意自然知道那藤蔓的厲害,如今只得硬着頭皮朝那白霧繚繞的地方走去。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在這空曠的殤崖頂端顯得格外的突兀,綰意步履懸浮,越過一片又一片的藤蔓,任由那藤蔓上的倒刺刺入血肉之中,活着是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算是再苦再累,只要活着,便是晴天!
“看!人家那裡!”
突來的聲音,驚的綰意一陣心慌,腳下的步子更加混亂了。眼看離那白霧繚繞的地方越來越近,洞穴盡在眼前,綰意縱身一躍。臉上閃着劫後重生的愉悅,欣喜的回頭,卻對上南攻城絕望死寂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