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意進去的時候,殿內坐滿了人,高高的舞臺上爭奇鬥豔。後宮難得有如此盛會,這些寂寞良久的女人還不使勁渾身解數,綰意對這些並沒有意思,她的視線從一開始便定格在那抹血色身影之上。
多日不見他一如往昔的邪魅妖嬈,只是那絕豔的面上再也掛不住譏諷的淡笑,清冷的猶如天邊的孤月,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他滿頭銀絲,流瀉而下,就像是指引他們重逢的銀河,他明顯的比一眼瘦了,血色的長袍搭在他瘦削的身子上顯得空落落的,他的側臉骨骼分明,肌膚異常的慘白,她看不見他的眸,因爲自始至終他都是緊閉着的。
突然他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緊閉的雙眸突的睜開,一雙血色妖瞳刺痛了她的眼,眼裡銀光閃耀,儼然有決堤之勢,綰意強忍着逼退淚意,身子卻僵硬得動彈不得。
“是他嗎?”邪肆的氣息從耳邊傳來。
綰意心神一凜,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上菜,看着宮人們慢慢退下,綰意急忙放下手中的菜餚,幸好她一直在人後,離前邊有些距離,衆人的視線又被舞臺上的歌舞吸引,因此並未發現綰意的異狀。只除了從綰意進入崇政殿,便一直緊隨其後的葉秦。
葉秦默不作聲的將綰意的一舉一動收入眼底,心中暗自瞭然,看她呆愣在原地,忍不住出言提醒,以免她被逮住,他也不知道自己存了什麼心思,或許說他只是覺得她這副模樣實在吸引人,看着她看那人的神情,美好的讓他想要摧毀。
最後一個宮人在她面前走過,綰意知道自己得離開,流連的回頭看流雲祈羽一眼,兩人的目光撞擊在一起,瞬間迸發出燦爛的火花,綰意以爲自己就要忍不住投入他的懷中時,他先錯開了目光,接過身旁女子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你,杯中的苦酒,我,眼底的淚光,相逢,相別,不忘情深!
綰意漠然,腳步像是灌了鉛一般,然而即使再沉重,理智告訴她,她不得不離開,路過葉秦身邊,綰意沒有看他一眼,專注的注視着腳下的步伐,誰知手腕卻被人拉住。
綰意擡頭不解的看向葉秦,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臂,很快這邊的動靜便引來別人的注目,流雲楚生起身離席,一派從容的朝着葉秦走來,他以爲葉秦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在調戲人家小宮女,平日到罷了,但今日這等場合,若是出了差池,誰都保不住他。
然而當他看到綰意時,眸光中閃過一絲瞭然,“快些入席吧!陛下問你好幾回了!”說完,似是默許他這般作爲,徑自回席。
綰意心下一沉,不知道這葉秦又會起怎樣的幺蛾子,然而手臂又被他死死的抓住,掙脫不開。
葉秦笑意盎然的看着她的舉動,突然湊近她身邊,“若是想要留下,就乖乖跟上!”說完鬆開對綰意的桎梏,大搖大擺的朝席間走去。綰意暗自掙扎了一下,最後想要見流雲祈羽的心戰勝心中的擔憂,小跑着跟上葉秦的步子。
綰意從來就不是賭徒,她的人生總是按照自己的計劃一步步去實行,一場穿越毀滅了她長久以來的努力,來到這陌生的時候,她放逐過,冷漠過,執着過,也不悔過,若今生偏要遇着這麼一個他,哭也是他,笑也是他,那麼粉身碎骨又如何,前路茫茫,她只要一步一步靠近他,那麼就算下一秒跌落山崖,至少此生無憾。
流雲楚生並沒有帶家眷過來,想來是因爲家中妻子要臨盆,怕動了胎氣。葉秦在他身邊坐下,遣退身後準備上來服侍的宮女,指了指綰意,綰意知曉他的意思,看着他作威作福,一副我是你二大爺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可是爲了祈羽,她忍了,面無表情的爲他斟酒,屈身的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葉秦突然大手一拉,直直將綰意朝他懷裡帶,綰意聽到周圍戲謔的調笑聲,心中憤懣不已。
“葉大人真是好福氣啊!這宮裡的小宮女們個個都想對您投懷送抱!知道的人說是那些小宮女主動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禮部侍郎大人藉着職權調戲人家宮女呢?”
綰意正好身子,便聽見這一頓夾槍帶棒的數落,不由的擡頭朝那人看去,金不換一改往日的浮誇豔俗,一聲絳紫色長袍顯得他貴不可攀,他面上難掩寂寥,眼底竟是憤世嫉俗之色。綰意想着,怕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情傷難過啊,人說這世間最無奈的事便是恨不相逢未嫁時,綰意卻想着就算是相逢在妾身未明的時候,若她心中無你,縱是情深奈若何啊!
“哪裡哪裡?熟話說這桃花開的早不如開的巧,若不是你的,就算把自個醉死,也不是你的,倒不如向小爺這般,桃花朵朵開,豔福天天享,得行樂時且行樂啊!”說罷豪飲杯中酒,“與其學人當情聖,不如夜夜春宵,美人如此多嬌,真是幸福和累啊!”
此番話一出,金不換立即漲紅臉,若非身旁人拉着,顧及場合不對,想必這兩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爺早就跳騰起來。
綰意及時爲葉秦滿上酒,同情的看向金不換,她在殿內逡巡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翎羽郡主,想來定是斬風鎮守雲都城外,不便出席,翎羽郡主自然也不在。管不了別人那麼多,如今她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流雲祈羽雖說是俘虜,但是卻被安排在靠前的位子,綰意與他隔了好些位子,爲了怕引人注意,她只能強壓着自己,不去看她,可是這雙眼像不是自己似的,總是忍不住朝他望去。
仔細端詳之後,綰意這才發現,他的身邊一左一右坐着兩個面容姣好的女子,怯生生的服侍着他,他卻像嗜酒如命的酒鬼不斷的朝肚子裡面灌酒,綰意看着心疼,恨不得飛到他身邊去。
場中的歌舞結束,在一衆歡暢聲中,衆人收回了視線,葉秦和金不換這邊的火藥味瞬間吸引了流雲笙歌的注意,流雲笙歌左邊坐着太后,鳳紅鸞緊挨着太后,他的右邊緊靠着嬌羞嫵媚的鳳紅玉,綰意想到丞相府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子,不由得對那個鳳紅玉多看了幾眼。
“兩位愛卿有什麼開心的事兒,也讓朕和大夥兒高興高興!”
皇上既然發了話,底下的人不得不從,周圍的人本想把這話題圓過去,哪裡知道這金不換是多喝幾杯,還是怎的,突然說道:“沒事兒,臣等不過是豔羨葉大人桃花朵朵開,就算在宮裡也有宮女投懷送抱,不像咱們這些孤家寡人,好不容易開多桃花,怎奈天意難測,硬生生給移栽到別人家去了……”
流雲笙歌的面色有些難看,金不換與翎羽郡主之間的事兒大夥都有耳聞,最後皇上一道聖旨,翎羽嫁給斬風,這讓金不換情何以堪啊!這會兒大殿之上金不換又提這茬,衆人不禁揣測這金不換怕是來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