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綰意在破曉來臨前,體力不支,昏厥過去,急壞了一羣人。受了劍傷,動了胎氣,心神耗損,不臥牀靜養個把月是絕對不行了,可惜綰意現在沒有那個時間,包子一天沒回到綰意身邊,她便一日不能安寢。
不過太醫和小翠的阻攔,綰意強行要下牀,她並沒有立即起程去殤崖,而是去見了流雲陌琛,他被斬風打成重傷,如今被安置在宮裡。一進門,便看見太醫從裡面走出來,綰意詢問了一些情況,便跨步進去了。
失血過多的緣故,流雲陌琛還未醒來,可是綰意纔不管這些,從懷中掏出銀針,在他的身上紮了幾針,很快流雲陌琛便晃晃悠悠的醒來。
“玉冰心藏在哪裡!”綰意絲毫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質問。
流雲陌琛腦袋一片漿糊,突然一個機靈,再看清面前之人時,眸光頓時幽暗下去,抿脣不語。
綰意心中怒,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袒護她,“你不說也可以,本宮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玉冰心的命,我蕭綰意要定了!”說罷拂袖而去,不去看牀上人一眼。
“娘娘您沒事吧!”一出殿門,小翠便迎了上來。
綰意搖了搖頭,陽光下,她只覺眩暈無比,“準備馬車,本宮要出宮!”
“不行!”小翠還沒有說話,流雲楚生便從廊道的另一邊走了過來,他的身邊跟着玩世不恭的葉秦。他繃着臉,滿臉的不贊同,“娘娘如今的身體不宜遠行!”
綰意擡起慘白的臉,漠然的繞過他,“若是本宮死了,流雲就交給王爺了!”玉冰心絕對不會針對她一人,想來那殤崖之上那些該出現的人一個都不會少,她和祈羽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
流雲楚生皺緊眉頭,綰意如此輕鬆一句話,卻像是託孤一般,將江山託付給他?難道她就沒想過安然回來?“娘娘且慢,若是陛下在此,定不會讓娘娘孤身犯險的!”
綰意停下腳步,回頭直視他,“你一心守護的不過是流雲的江山,這也是你該操心的,至於本宮是死是活,就不勞你費心了!”
“請娘娘三思!”流雲楚生單膝跪下,綰意卻不管不顧,顯然不想再多說什麼。一旁的葉秦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嘴角扯過一絲嘲弄。
“起來了,有人找死,你攔着有用嗎?”
“那你說該怎麼辦?”流雲楚生看着已經遠走的綰意,嘆息的直起身。
“你問我,我問誰!”葉秦兩手一攤,“還是回家睡覺抱老婆實在!走了走了!這事不需要你操心!”
一切準備妥當,綰意坐在馬車裡,晃晃悠悠的出了城,突然一記勒馬聲傳來,小翠拉開布簾,“怎麼回事,不知道娘娘身子不好,經不住顛簸嗎?”
“……”突然的沉默有些詭異,綰意張開閉目養神的眼,小翠讓開身子,使得馬車前方高懸馬上的男子落入綰意的視線中。
斬風揹着光,周身散發的寒氣似乎要將這烈日凍結,他手裡握着長槍,挺拔的坐在馬上,文風不動,恍若巍峨的山峰。見到綰意的那一刻,他勒了勒手中的繮繩,轉身緩慢的朝前走,綰意知道他的意思,對車伕說道:“走吧,不用管他!”
綰意他們連夜趕路。終於在六日之後趕到了涅城,如今的涅城早已改名爲意都,綰意本不打算進城,只是幾日勞累,不止是車馬,就連人也受不了,自己身上帶着的藥用的七七八八,傷口更是裂開了好幾次。不過,令綰意欣慰的是就算再累,腹中的孩子還是很安穩的躺着,不吵不鬧,這倒是讓綰意省了不少心。
涅城柳絮飛無眠,一入城門,便見空氣中飄飄揚揚的飛花,記憶如潮,洶涌的何止她這顆澎湃的心。馬車徐徐前進,所到之處,人聲鼎沸,熱鬧不已,綰意透過車窗,看着人們安詳幸福的模樣,沒有戰爭的苦,沒有流離的痛,簡單純粹的生活着,看來百里鳳熙將這一切治理得非常好。
馬車停下,綰意看着前面鎏金璀璨華麗無比的鳳飛樓,不禁想起當年的那場大火。小翠在一旁催促着,打斷了綰意的憶往昔,順着她的視線,發現斬風已經下了馬,正站在一旁,面癱似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但是綰意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正如這幾日發生的一切,雖然沒有一句言語,但是他總會爲她安排好一切。這讓她因爲鳳紅鸞而心生的提防之心慢慢瓦解,幾日相處,綰意發現這斬風也是一個光明磊落的汗子,愛憎分明。
綰意他們好不容易不再露宿荒野,洗淨一身疲憊,睡在軟和的被褥間,綰意卻還是心神不安,翻來覆去,卻仍是睡不着,索性撫着凸起的小腹,跟肚子中的孩子做親子交流。
窗外寒風呼嘯而過,吹開窗櫺,涼風入室,綰意漸漸有些冷意,起身準備關窗,視線卻不由自主的被對面屋檐上握劍橫坐的男子吸引,夜風瑟瑟,吹皺了他一身孝服,冷意生寒,不知他身上散發出的,還是這夜間本該有的氣溫。
綰意慢慢關閉窗戶,斬風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她的眼前,次日清晨,霞光暖暖,綰意很早便醒來,昨夜因爲他的守護,她一夜好眠,這兒神清氣爽的起身。小翠捧着臉盆從外面走進來,洗漱之後,兩人便下了樓。
斬風已經在樓下等候多時,見他精神奕奕,實在不像一宿未閤眼的模樣,沉默不語的吃完早餐,綰意隨便整理一下,將小翠留在鳳飛樓,獨自一人去找斬風。
推開門,斬風冷冷的擦拭着銀槍頭,烏黑的眸子中冰火兩重天,她能感覺到他壓抑着的憤怒和殺氣,今天終於是了斷一切的時候了。
“時間到了!”這是他們之間說過的唯一一句話。
斬風沒有回答,放下手中的布,握着槍,率先走出門。
“等一下!”綰意麪色凝重的喚住他,“本宮知道你報仇心切,但是本宮以一個母親的身份拜託你,不要傷了本宮的孩子!”
“……”斬風背對着她,高大的身軀僵硬如鐵,只是頓了一下之後,便繼續朝前走。
綰意嘆息一聲,慢慢跟上。
陰風陣陣,魅影重重,似是魑魅魍魎聚居之地,饒是山下陽光璀璨,這殤崖頂還是一如記憶中的模樣,血色,赤色,妖媚,詭異!漫山遍野的血色藤蔓錯綜複雜的伸延着,扭曲着,遮天蓋地的血色就像是從天而降的血柱一般,一點一滴的澆灌着脆弱的野草殘花,經過五年多的時間,當年南攻城毀滅大片的血色曼陀羅又再次繁密的生長在殤崖頂上。
馨白的小花安靜怯懦的躲在血藤之後,誰能想到這般柔弱的花朵居然能要人的命呢?殤崖頂上空無一人,陰風呼嘯間,玉冰心突然出現在血藤對面,綰意眼一驚,沉聲問道:“本宮的孩子呢?”
玉冰心輕扯嘴角,指了指旁邊的絕命殤崖,那層層白霧中間,陡峭殤崖石壁上,血色的藤蔓緊緊的框住一個幼小的身子,“包子!”綰意忍不住驚呼。
可惜包子卻沒有任何反應,安靜躺在血藤支撐的籮筐之中,隨風搖曳,綰意看着心驚,生怕下一秒血藤突然斷了,那麼,那麼……她不敢去想後果。
“本宮已經來了,你想怎麼樣!”血眸迸射出恨意,綰意憤恨的盯着得意洋洋的玉冰心。
“別急,這主角還沒登場呢?”玉冰心語帶深意,綰意卻有了不好的感覺。
果然,沒過多久,流雲祈羽一身戎裝,滿身戾氣的上殤崖頂,而緊隨其後的還有,北定中原,百里鳳熙,甚至連戰天戈都來了!
綰意有些訝然的看着這些還在戰場上鬥得你死我活的男人,不理解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流雲祈羽不管她的訝異,臉皮繃得緊緊的,綰意知道他在壓制着自己的怒氣,他快步走到她的身邊,大手直接扯開他胸前的衣服,當染血的裡衣落在他眼裡中,綰意明顯的感受到他的憤怒,她身後捏了捏他,他猛的一瞪,隨後整理好她的衣服,強勢的將她攬入懷中。
其他三人見狀,眼底一暗,但是想到如今的情形,他們不得不先將他們心底的嫉妒拋開!
“朕已經來了,你想怎麼樣!”
“還真是用情至深啊,蕭綰意,你可真是好福氣,放眼整個天遙大陸,這些數一數二的男人爲了來到這兒,本宮也不想怎麼樣,只是本宮一直很困惑,你說這天地之間,真的有所謂至死不渝的人心,本宮不信,所以本宮就跟那人打賭,若是本宮贏了,你們都得死,若是你們贏了,本宮除了放了這孩子,本宮的命也可以送給你們!”
“你憑什麼認爲孤王會陪你玩這場無聊的遊戲,畢竟那孩子又不是孤王的種!”北定中原碧簫一橫,冷眸銳利如劍。
“北定中原?北定強最得意的兒子?呵呵呵,你大可以不賭,只是你不是一直想得到蕭綰意這個女人?如今便是你表明真心的最好機會,你們在戰場上打的你死我活,到現在也難出結果,倒不如本宮助你們一臂之力!”
“你想怎麼賭!”百里鳳熙滿面風霜,面無表情的開口。
“還是本宮的徒兒深知本宮的心思!”對於百里鳳熙的妥協,玉冰心笑的得意。
百里鳳熙不想與之爭辯,自己被利用了這麼多年,終於掙脫了她的控制,現在倒好,爲了綰意,他不得不再次像她妥協,心裡說不出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