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三十分,雲隱、曹雲和令狐蘭在令狐蘭房間商議時,電視播放了烈焰法庭庭審新聞。根據新聞所說,下午六點預審視頻出現在網絡上,一個小時時間點擊量就超過千萬次。警方呼籲民衆不要隨意觀看視頻,隨意點擊視頻提供的鏈接,更不要對最終懲罰進行投票,另外警方已經在七點二十分鎖定了視頻發佈的源地址。
七點四十五分,名唐電視臺直播突擊採訪現任寺長小島,面對記者的提問,小島否認自己和中島有任何交易,並且因爲忙於A村礦場污染時間,沒有興趣關注烈焰法庭的庭審情況。同時他也呼籲民衆不要參與烈焰法庭視頻觀看和最終投票,請民衆們相信警方會給大家一個公正和滿意的答案。
八點,庭審正式開始。
中島和前村對事實沒有意見,他們出現在被告席上,更多是承擔證人的作用。檢控官再次說明了藤木犯罪的事實,要求藤木律師說明否認藤木犯罪的理由。
令狐蘭看了曹雲一眼,拿麥克風到自己口邊,道:“某宗教認爲人從一出生開始就帶有原罪,中華古代也有人之初,性本惡之說。到底人性天生的本質是什麼呢?首先要明白我的委託人是一位資本家,他是追逐利益的人。”歐美法系立法基礎更偏向人之初,性本惡。他們不相信偉人,聖賢的存在。比如有位名聲很好的長者爲某人作證,最多隻是參考證據,不排除長者撒謊,即使他從來沒有撒過謊。
“網上有這麼一個選擇題,給你一個按鈕,你每按一次會得到一千萬,但是你每按一次,地球上就有一個和你完全不相關的人死亡,請問你會按嗎?”令狐蘭看檢控官道:“檢控官先生,你會按嗎?”
檢控官想了好一會,移近話筒:“我不會,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相信最少超過半數以上的人最少會按一次。”
“謝謝檢控官的坦誠,我們就可以略過辯論部分。”令狐蘭道:“我的委託人藤木追求利益,就如同拿到按鈕的人一樣,他渴望得到財富,但是由於沒有人阻止他,沒有監督和約束,面對誘惑,他屈服人性的本能。所以我的委託人是無罪的。”
檢控官不緊不慢道:“我同意對方律師一部分說法,如果被告沒有任何約束和監督,他幹了任何壞事,都不能算是他的錯,因爲人的本性是自私自利的。但是對方律師是不是忘記了,被告是通過‘行會’的方式將監督和約束解除。”
令狐蘭道:“行會只是一個手段,如果監督和約束不能被行會瓦解,那被告還會行會嗎?現在是監督和約束出了問題,就如同一名銀行櫃員發現自己可以輕鬆拿走櫃子內的現金,而不會被發現一樣。事實上,爲了避免櫃員能私下拿走現金,銀行方面使用嚴格的程序對櫃員進行監督和約束,爲什麼?因爲銀行相信櫃員在無監督和約束情況下,是很可能拿走現金的。”
檢控官:“對方律師舉例不當,櫃員是關閉了攝像頭後,拿走現金。我再次說明,如果櫃員可以直接拿走現金,而不會被發現,他拿走現金,烈焰法庭不會按照世俗法庭一樣認爲他有罪,他只是受到了誘惑,情有可原。事實是,櫃員爲了能拿走現金,主動關閉了攝像頭,才導致他能拿走現金而不被發現。”
令狐蘭道:“銀行爲什麼沒考慮到櫃員會關閉攝像頭呢?如同監督部門爲什麼沒考慮到藤木會行會中島和前村呢?我的委託人藤木先生用金錢試探中島和前村,他們收下了金錢,等同幫助藤木先生關閉了攝像頭。”
檢控官回答:“我已經說明過,藤木用非法手段行會,已經是脫離了被動犯罪的層面,可以視爲主動犯罪。”
令狐蘭:“檢控官,我先問一個問題,如果中島和前村不收好處,四年前的申請能通過嗎?”
檢控官想了一會:“不能,客觀來說,作爲寺長的中島爲了保護本地工業和礦業,有可能會要求重新勘探。但是前村作爲勘探負責人,沒有好處,是不可能做出錯誤的結論。”
令狐蘭道:“也就是說藤木根本沒有犯罪。是中島可能犯罪,前村犯罪,才導致了A村污染。不可否認藤木道德有缺陷,但是他只是做了常人會做的事。本案控告藤木犯罪,完全是挑戰民衆的道德底線行爲,我不否認民衆中有很多聖人,但是我相信也有很多不道德的人。諸如去賓館休息想找女人,有一位有傳染病,想報復社會的極品美女非要和你睡覺,我相信有人會拒絕,但我相信更多人會接受。”
令狐蘭:“我們要追究的是,美女怎麼進入房間的?酒店爲什麼沒有阻止美女進入房間?而不是去追究男子的想法和行爲,男子的行爲屬於可以理解的本能行爲。所以我認爲本案完全是本末倒置,藤木先生最多算一名證人,根本不能算是被告。”
這是狡辯,詭辯還是辯論?檢控官一時間被問住了,在人之初性本惡的基礎上,似乎藤木的行爲徘徊在有罪和無罪的中間灰色地帶。
許久後,檢控官道:“我承認本案有些本末倒置,但是藤木仍舊有罪,因爲他逐利的行爲才導致悲劇發生。”
令狐蘭怒拍桌子,質問:“檢控官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老孃剛纔說了,悲劇的發生源頭是前村和中島收了錢,藤木只是做了一個人本性會做的事。”
檢控官也站起來,毫不退讓:“我認爲一個人的本性是有底線的,爲了幾千萬的利益,不惜讓幾千人的飲用水受到污染。藤木就沒想過,事發後他會被追究責任嗎?”
令狐蘭:“假設C區沒有坍塌,沒有發生污染呢?那請問藤木還會被追究責任嗎?檢控官你告訴我,你認爲藤木的行爲是行爲罪,還是後果罪?”
一個人打了另外一個人一拳,這是犯罪,東唐稱呼爲襲擊罪。如果造成了嚴重後果,比如對方死亡,那就是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前者是行爲罪,因爲你的行爲犯罪。後者是後果罪,因爲你導致了這個後果而犯的罪。
一個男人牆尖了一個女人,是牆尖罪。時候女人自殺,男人仍舊是行爲罪的牆尖罪,會因爲女人自殺而被加重刑罰,但不會演變成後果罪的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假設男人在牆尖時候導致女子死亡,那就是後果罪,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甚至可以被控告爲殺人罪。
一分鐘的法庭沉默後,檢控官道:“兩者皆有,首先藤木行爲造成嚴重的污染,爲後果罪。”
令狐蘭打斷:“後果剛發生沒有多久,並且警方已經掌握了準確的藤木犯罪信息,爲什麼還需要烈焰法庭來代勞呢?難道是烈焰法庭認爲警方不可能懲罰藤木嗎?”
上次合作中,令狐蘭掌大略,曹雲掌握細節,這是按照他們本身特點進行了分工,但是結果並不好。這次合作,曹云爲帥主大略,令狐蘭爲將步步爲營,氣勢逼人。
步步爲營第一步,先確認人性。一個人在面對誘惑的情況下,沒有把持自己,算不算他的錯呢?普通法庭肯定不會理會你是不是受到無法拒絕的誘惑,只管你是不是把持了自己。烈焰法庭既然標榜自己是道德法庭,必須面對人性的醜惡一面。如同令狐蘭說的例子,有傳染病的美女鑽到酒店房間裡對一名單身漢投懷送抱。如果要求單身漢強硬拒絕,顯然是違揹人性的。爲了阻止這種事發生,酒店就有義務阻止美女進入酒店房間。
這一步不算難,先紮營,拿下這個結論。假設檢控官堅持認爲,單身漢沒有拒絕美女,是單身漢的錯,那就會轉到另外一條線:烈焰法庭和普通法庭到底有什麼區別?
第二步:說明藤木如同單身漢一樣,假設中島和前村不收他的錢,他就不會開採C區,並且釀成悲劇。這一步檢控官明顯不想退讓,但是又因爲被令狐蘭佔了第一步,他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強調藤木主動行會。第二個選擇是強調藤木造成的後果。
令狐蘭第二步有兩個分支,如果檢控官強調藤木主動行會,令狐蘭走第一分支:剖析人性,可以舉無數例子說明,人在利益面前,會想各種辦法達到利益。進而證明,人類社會出現的各種規則就是約束和監管某些人會不擇手段的追求利益。同樣以污染爲例,如果沒有人管理環境,工廠會將廢水排放到江河,這幾乎是所有工業國家都經歷的一個過程。在此過程中,沒有一家企業會主動爲了環境而控制污染。只有規則出現,嚴格限制企業的排放標準,才能杜絕此類事情發生。藤木如同這些工廠主,在沒有監督和約束情況下,他肯定會追求利益。藤木通過行會瓦解監督,就說明監督的人或者規則出現問題,錯在他們,而不在藤木。
檢控官顯然考慮到這點,不想和令狐蘭就此問題一直扯皮下去,他知道自己辯論這個話題是不佔上風的。於是檢控官提出了藤木造成嚴重後果的說法。
令狐蘭進入第二分支:藤木是行爲罪,還是後果罪?
第二步的步步爲營成功後,進入第三步!
假設檢控官認爲藤木是行爲罪,無論有沒有造成污染,藤木都有罪。那令狐蘭就會要求將污染的事實排除。因爲行爲罪是否成立和其造成的後果無關,後果只是加重懲罰的原因。
這一步是將軍,辯方將球踢給檢控官,檢控官必須全面的審覈自己將要說的話。他不能似是而非,這條路走不通就換一條路走。令狐蘭更是在語氣和動作上增加氣勢逼人的態度,讓檢控官難以應付,最終檢控官還是耍了心眼,提出兩罪皆有的說法。
這時候雙方戰略調整已經完畢,戰場已經擺好,接下去就是火拼的戰鬥階段。
令狐蘭面對檢控官沉默,追問:“請檢控官回答我的問題,現在造成後果不過半個月時間,並且警方已經掌握了準確的信息,檢控官是不是認爲警方會縱容藤木?或者是藤木能洗脫罪名?”
檢控官許久纔回答:“不。”
令狐蘭道:“既然藤木必然會受到警察逮捕,檢方指控,那烈焰法庭爲什麼要多此一舉?是爲了彰顯烈焰法庭的正義嗎?還是純粹沒有業務,隨便攔截一個事實已經很清楚的案件進行審判?”
又是一陣尷尬的沉默,3號法官道:“法庭不追究藤木造成的污染後果,因爲藤木造成的污染後果已經有定論,除非將來藤木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否則烈焰法庭是不會過問此事。烈焰法庭追究的是,藤木明知道C區可能存在問題,但是通過行會的手段……”
曹雲拿過話筒,打斷:“對不起法官大人,這是檢控官的臺詞,法官無權決定控告被告什麼罪名。假設法官可以控告被告罪名,爲什麼還需要檢控官?”
繼續尷尬沉默好一會,3號法官道:“同意曹律師的說法,本席在這裡向大家道歉。”
繼續尷尬沉默,檢控官道:“檢方指控藤木爲行爲罪原因是他爲了隱瞞C區存在的隱患,通過行會手段取得了C區的採礦權,不是因爲他造成的後果,而是因爲他明知道可能造成嚴重後果,卻仍舊進行行會。”
於是進入第二回合交戰。
令狐蘭休息,曹雲帶兵出征。
曹雲:“檢控官說藤木明知道可能造成嚴重後果,根據我的瞭解,藤木,甚至是專家組的前村都無法確定C區附近的支流情況,大家看我畫的圖。地下河是從西到東,直流。C區附近的支流和地下河平行線從西到東,問題在支流比較調皮,它拐彎了,拐了一個大C後匯入地下河。檢控官請提供你的證據,藤木明知道可能造成嚴重後果的證據。”
檢控官道:“按照證人證詞,C區附近的支流是有一定可能匯入地下河,不排除其單獨流出地表的可能。”
曹雲道:“那就是說可能,而不是肯定了?準確說法是,藤木知道C區可能存在隱患的情況下,通過行會手段取得采礦權?”
檢控官細想數秒:“對。”
曹雲問:“可能機率多大?前村,作爲一名專家,麻煩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前村在被告席想了好一會,回答:“這沒有機率之說。薛定諤的貓,打開盒子只有兩個可能,貓死了,貓活着,無法證明貓有多少機率是活的,有多少機率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