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看着自己的一雙手,手指已經被織機磨出了血泡。
婆子冷聲道:“娘子,還要奴婢幫你織完剩下的布嗎?”
芸娘咬住了嘴脣,“我……我這就織……”說着眼淚也掉下來,“我就是向將油燈調亮些,我看不清楚。”
婆子冷哼一聲,“是你自己拖拖拉拉做不完活,現在還好意思要起燈油來了,今天的布織不完,天一亮就要織明日的,看來明天我們也不用給娘子送飯了。”
芸娘忍不住要站起身來與那婆子分辯,可是無論她怎麼鬧,換來的只會是族中長輩的訓斥和婆子的輕賤。這些婆子在族裡看着犯錯的女眷,早就養成了一副鐵石心腸,但凡是安排下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否則不準睡覺,也不會給飯吃。族中的長輩更是任這些婆子這般折騰她們……
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苦,從小就被父母養在手心裡,身邊三四個丫鬟圍着侍奉。就算做活,也不過就是動動針線罷了,哪裡做過這些,現在這樣沒日沒夜地勞作……讓她渾身痠痛,每天躺在牀上,只想着第二天晚些到,這樣就可以多休息一會兒。
她也想過去死,可終究下不去狠心。
或許有一天父親和哥哥就將她接了回去。
芸娘喝了兩口冷水,才道:“爲什麼這兩天織的布就多起來。”
婆子坐在小杌子上,冷笑,“自然是有了用處,讓我們織我們就要織,”說着看向芸娘,“娘子難道不明白?”
芸娘搖了搖頭。
婆子道:“娘子前些年也回過族裡,讓我們上上下下都換成青色的半臂褙子娘子可記得?還不是你一句話,所有人都要跟着忙碌,誰知道這次又是哪位太太、奶奶的吩咐。”
那是榮國公讓她去邊關看韓璋,她走到太原就覺得身子不舒服,聽說邊關更加寒冷,她乾脆就留在了趙氏族裡,寫了封書信,讓韓璋過來相見。韓璋卻以防務爲藉口拒絕了,她被駁了面子,心中有一股怒火發放不出,
正好族裡的嬸子請她指點下人規矩,她見族裡的下人穿着都很隨便,就提點了族裡的嬸子,結果她離開太原的時候,下人就都換上了一水的青色褙子。
她那時很是滿意。
難不成那些布就是從這裡織出來的?
現在提起那時候的事,芸娘恍若在夢中,從前是什麼光景,她怎麼也想不到會落得如今的境地。
婆子道:“我真是不明白,放着好好的將軍夫人不做,非要到這裡來,你是腦子壞了,還是中了邪。”
芸娘吞嚥着又涌上來的淚水,說到底都怪她自己,可是她心裡的苦又有誰知道。
兩個人正說着話。
管事媽媽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道:“聽說真定已經被西夏人攻破了。”
芸娘睜大了眼睛,手裡的梭子也落在地上,“你說……什麼?要打仗了?真定往北,那……不是北疆嗎?”她在京城的時候就聽說,最穩固的就是北疆。
所以朝堂上纔會有人彈劾韓璋養寇自重。
婆子也道:“前些日子不是有了軍隊去真定,怎麼就……這些年,北疆從來沒打過敗仗啊。”
管事媽媽道:“如果北疆有韓將軍在,定然不會吃敗仗……這次去的是太子……太子嬌皮嫩肉什麼時候見過這種陣仗,看到了西夏人就嚇得棄城逃跑,結果出了城就被金人捉了。”
芸娘茫然無措,如果北疆被攻破了會怎麼樣?太原離北疆那麼近,那些西夏人會不會到太原來。
管事媽媽喝了一口熱茶,繼續說,“原來這些日子讓我們送去的織布,都是準備給傷兵用的,城裡支起了四十多頂帳篷,裡面都是傷兵……那個顧大小姐帶着人在軍帳裡救人,我去瞧了一眼,那些人滿身都是血,有的擡進城的時候就剩下一口氣,那顧大小姐就說……治不了了。”
顧大小姐,說的是顧琅華?顧琅華竟然也來了太原,那韓璋呢?榮國公府呢?有沒有派人過來。
芸娘心中一熱,可是立即她又像被潑了冷水,僵立在那裡。
榮國公府和她已經沒關係了。
一陣嘈雜的聲傳來,芸娘不禁向外望去,“那是什麼聲音。”
說話間,庵堂裡的女眷就紛紛穿了衣服走出來。
管事媽媽面色平靜,“家裡的女眷都去了長房,護院也都調到那邊去了。”
芸娘回族裡的時候聽長房的嫂子說過,長房祖宅下面藏着個地窖,就是防備戰事用的。
“那我們呢?”芸娘站起身,“我們是不是也要過去。”
庵堂裡還有這麼多人。
管事媽媽忍不住笑出聲,看着一臉天真的芸娘,“族裡正經的女眷都不能都躲起來,哪裡能輪得到你們。你們就求着太原城不要被攻破,否則大家就是死路一條。”
說話間,天已經漸漸亮起來。
一陣急促的鼓聲傳來。
鼓聲中傳達着一股的恐慌。
不知是誰說了句,“這是在攻城了吧?”
此時此刻所有人心中都只剩下了恐懼。
攻城,一定是在攻城了。
如果大齊的軍隊阻擋不住,西夏人就會進城中來,芸娘幾乎癱軟在那裡。
夢,這定然是一場噩夢。
芸娘眼淚不停地掉下來。
“哭什麼哭,”外面進來幾個管事媽媽,“還沒到你們哭的時候,快……將這些甲冑綁起來,快點,二房的三老爺在知府大人那裡接了這差事,一會兒管家就要來拿。”
芸娘擡頭看了一眼,甲冑上還有乾涸的血跡,芸娘忍不住想要尖叫。
“現在滿城人都盼着韓璋將軍快些過來,都說韓將軍最瞭解西夏人和金人,他在這裡才能打勝仗。”
提起韓璋,衆人紛紛看向芸娘。
芸娘攥起了手。
韓璋是常勝將軍,人人都這樣說,但是她從來沒覺得這些話對她有什麼意義,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寵着她,護着她的人。
她只想活在那些繁華里,誰沒有這樣的念想呢?她錯在不知這繁華是怎麼造就出來的,所以才離這些越來越遠了。
如果沒有韓璋在外戊邊,她就不能安然地待在家中。外面的人看到她時滿臉羨慕,不是因爲她長得漂亮,而是因爲她嫁給了韓璋。
她錯了,錯的很離譜。
她從來沒有試着去了解韓璋,去弄清楚榮國公府,可是現在她明白過來卻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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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芸娘也算有個交代。
只能說很多人都是追求表象,不求本質。。。
所以兩個人註定婚姻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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