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奔馳,如同平底起了層風沙,當所有人都看着怔愣時,幾百個人影出現在這隊騎兵前。
那些人竭力奔跑,恐怕會被後面的騎兵追上。
城牆上忽然有人大喊一聲:“是金人,從城裡逃出去的金人,他們將那些金人趕回來了。”
“哈哈哈。”
有人忍不住笑起來。
這的確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的事。
“大人,您瞧,這些金人跑不了了。”
這些傷害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劊子手,逃不走了,他們必須爲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陸瑛望着眼前的景象也不禁心中舒暢。
金人倉皇的模樣,神情從凶神惡煞變成了如今的驚惶和恐懼,丟掉了手裡的利器,被身後的人追趕着逃命。
“他們一定後悔來到我們齊地。”
“哭爹喊娘也來不及了。”
“昨天早晨他們進城老子就想去拼命,還好忍住了。”
“陸大人,這都是您的功勞,兄弟們之前還誤解您……從此之後您說什麼,兄弟們都沒有二話。”
“就算這次來的是朝廷兵馬,只要陸大人不准我們開城門,我們就與他們死戰到底。”
“對,死戰到底。”
金人逃到了弓箭射程之內,就不敢再前行,後面的騎兵瞬間就圍了上來。
副將上前低聲道:“大人,我們要不要……動手。”
現在射箭不但能夠對付金人,還能威懾這些騎兵,萬一騎兵是朝廷派來攻城的,他們也算掌握了先機。
陸瑛眯起眼睛,騎兵停下來,一面旗子也映入他眼簾。
大旗上寫着偌大的一個“韓”字,來得是韓璋。
“榮國公。”
韓璋驅馬上前,城牆上許多人都辨認出來。
陸瑛沒有想到,來的真的是韓璋,裴杞堂命韓璋來相州,是要勸他歸順朝廷?
韓璋從太原到相州有一段距離,也就是說在他殺金人之前,裴杞堂就已經斷定他沒有投靠金人。
相信他的人,竟然是裴杞堂。
眨眼功夫,韓璋的騎兵已經將金兵清理乾淨。
城下的韓璋擡起頭:“陸瑛,我們是奉命過來幫忙的,雖然人手不多,但是也可以與你們一起抗敵。”
陸瑛目光微深,思量片刻吩咐副將:“打開城門吧!”
副將有些擔憂:“榮國公是慶王妃的義兄,會不會對大人不利。”他們可以一起殺金人,但到底還是對立的。
陸瑛搖搖頭:“韓璋想要攻城,不會用這樣欺詐的方式,讓他們進來吧,興許我們還能知曉一些朝廷的消息。”
韓璋做事向來光明磊落,就算要打仗也會堂堂正正的動手,他也不用這樣風聲鶴唳。
城門打開。
韓璋先驅馬入城,陸瑛帶着人下了城樓去迎接。
韓璋看起來有些消瘦,卻仍舊神采奕奕,不怒自威,韓家軍立在身後,如同一面銅牆鐵壁,讓人望之膽寒,如果沒有韓璋,金人早就攻破了北方重鎮。
韓璋跳下馬來,上前一步拍了拍陸瑛的肩膀,臉上露出笑容:“還記得當年鎮江打仗,你曾去軍帳找過我,那時候我覺得你思量太多,又是一個書生,現在看來是我錯了。”
陸瑛一怔。
沒想到韓璋會當衆提起從前。
周圍是一片沸騰之聲,每個人臉上都是與有榮焉的神情,能夠得到榮國公誇讚真的是值得讓人驕傲的事。
韓璋和陸瑛一路向衙門裡走去。
城裡已經開始收拾金人的屍體,這樣忙碌的場面,讓陸瑛彷彿回到了當年鎮江大戰時的情形。
他跟琅華就是在那之後才慢慢疏遠。
陸瑛和韓璋進了門。
陸瑛才道:“榮國公來這裡,是受了朝廷之命前來勸降我們的嗎?”
“沒有什麼勸降,”韓璋目光微深,“聽說趙氏和齊蔚已經去了京城,你又在相州立下大功,就算之前與大行皇帝出逃,也不會有人在意。”不管陸瑛從前做了什麼,他確實救了幾城的百姓,這是不爭的事實。
韓璋道:“你可以不必走那一條路,等到平息了戰事,一切就都結束了。”
陸瑛仔細地聽着韓璋的話。
外面隱隱約約傳來將士們的歡呼聲。
經過昨晚的廝殺,他已經體會到人命的堅持和脆弱,大齊經過了這麼久的動亂,所有人都盼着將金人逐出去之後,過上從前安定的日子。
他們可以讀書,可以練武,可以科舉,可以成親、生子過上一生。
這纔是他們爲什麼要浴血奮戰。
韓璋走到輿圖前指過去:“朝廷兵馬在這裡與金人交戰,率軍攻打我們大齊的金人王爺是個睚眥必報的武夫,曾因爲與遼國的一箭之仇,屠了遼國五座城,殺了三萬遼軍,這人勇猛善戰,在金人中一直享有威望,他得知你是詐降,定會帶兵前來攻打,你率軍埋伏在兩翼,等到慶王爺的兵馬,再一同夾襲他,只要他輸了,金人就會受到重挫,元氣大傷不敢再來犯我大齊。”
“我帶人留下守城,爭取在慶王爺沒到之前不讓金人破城,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都不要輕舉妄動。”
“我們可以用一城做餌,贏這一戰。”
韓璋的話擲地有聲,讓陸瑛心中一暖。從來沒有人這樣信任他,與他推心置腹地說這樣的話,彷彿他不再是那個活在陰暗裡的人。
韓璋趕到相州不是爲了讓他向裴杞堂求降,而是真的要幫他,甚至不惜換他守城。
最危險的就是相州守城的將士,就算等到了朝廷兵馬增援,也會折損十之七八。
陸瑛猶自怔愣着,韓璋已經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年紀輕輕,以後的路還長着,慢慢來,都會好的。”
陸瑛覺得胸口彷彿被撞了一下,突然之間就有了一線希望。
難道經歷了生死之後,人性也變得脆弱了,所以只是一點點的關切和希望,就讓他想要與韓璋更親近些。
他已經許久沒有與旁人好好說話了,尤其是韓璋這樣對戰局分析的如此清晰的人。
陸瑛微微一笑,止住了心中的盼望。
推開門,看到了早就鬧在一起,親切交談的兩軍將士。
外面陽光和煦,映照得所有人都笑容燦爛起來,讓他也想走出去,與他們一同站在那裡。
韓璋和韓家軍的確讓人敬佩。
怪不得琅華會那麼關切榮國公,如果榮國公死在相州,定然會讓許多人傷心。
陸瑛向後退了一步。
陸瑛淡淡地道,“榮國公的心意我心領了,在相州,榮國公是客,不能喧賓奪主,這城要我們自己守。”
“我來守城。”
韓璋轉過頭,陸瑛的臉藏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楚,風吹過來,陸瑛身上的長袍微微舒展,卻讓他多了幾分的倔強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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