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觴。
林福兒心中咒罵着替王詹擦乾了頭髮,規規矩矩地將一雙小手兒籠在袖口裡:“爺,好了。”
“你不洗洗嗎?”王詹披上白衣笑了笑,那寬鬆散漫的式樣勾勒出他極其誘人的胸口。
林福兒咬牙,悶頭悶腦地答道:“……不用。”什麼你洗洗我洗洗的,聽着跟鴛鴦浴似的,容易誤會。
王詹這般挑逗於她,林福兒越想越是火大,她攥了攥拳頭:“我不過是卑賤之人,哪裡配與爺用一個池子裡的水。”
“我說你使得,你便使得。怎麼,爺的話也不聽嗎?”王詹逗樂似的摸了摸她鬆軟的頭髮,接着便來了一招以退爲進,“自然,你可以不聽。只是,帶一個油膩膩髒兮兮的小丫鬟出門,豈不是令我面上無光嗎?”
林福兒被摸得怪不好意思的,呆呆地看着清澈的流水,心裡一陣發堵。算了算日子,她的癸水也快到了,癸水來的時候女子的身體原本就弱,她若是用涼水洗了頭,只怕……
“竟然如此不識好歹,那爺就來幫幫你吧!”王詹面色沉了沉,舀了一瓢水直接潑在她頭上。
臥槽……林福兒咬着牙僵在原地,目光兇狠地盯着面前這張清秀俊逸的臉蛋。
她真傻,真的,怎麼之前就沒見識到王詹腹黑陰損的一面啊!林福兒舉雙手保證,如今知縣大人已經是她心中的頭號仇視對象了!!
“好了,趕快收拾收拾,換身衣裳,隨我出門。”王詹忍不住大笑,這就是報應啊——誰叫她跟那採/花賊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
沒辦法,衣裳都溼了,林福兒只得硬着頭皮換上王詹“賞賜”給她的特製櫻桃紅丫鬟裝。
櫻桃紅衣裙,櫻桃紅小鞋,配上標準的雙丫髻,肉嘟嘟的嬰兒肥小臉,還有那雙時不時透露着呆滯茫然的大眼睛——簡直是絕了。
王詹見之有些失神,忍不住輕聲讚道:“櫻桃紅,原是極配你的。”
林福兒的臉色沉了沉,得,這回直接從村姑氣質飛昇到丫鬟氣質了。
王詹見林福兒露出一副嫌棄的神色,便也隨之緩過神來,只冷着臉往福兒手中塞了一樣東西,低聲囑咐着:“莫讓我失了臉面。”
林福兒攤開手掌,看着手上櫻桃紅的相思結,心中也是一頓。
事實容不得她多想,林福兒趕快將相思結繞在一邊的丫髻上,亦步亦趨地跟在王詹身後。
隨着她的走動,那櫻桃紅的穗子輕輕擦過她的肩頭,酥酥的,癢癢的。
“大人,我們這是要去見誰?”王詹方纔囑咐過福兒,在外面用不着大爺大爺地稱呼他,聽着簡直有損他一代清官的英名。
“一個愛慕於我的癡情女子。”王詹瀟灑地展開摺扇,將這話說得風/流愜意。
哼,除了我還有誰喜歡你?還有誰敢喜歡你?!看着他瀟灑英挺的背影,林福兒低着頭在心中畫着圈圈。
只是她沒料到,這廝居然有一大波前赴後繼的腦殘粉。
而他們今天將要見到的這一位,便是王詹那羣玻璃心腦殘粉中最以苦情聞名的——張三小姐張含霞!
霽月亭。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遠遠的,林福兒便瞧見了那位張三小姐的背影。
走進小亭,細瞧此女面容,只此一眼,便驚爲天人。她臨水玉立的惆悵之態,直讓她想起了古詩詞裡吟唱的美人。
“夢後樓臺高鎖,酒醒簾幕低垂。去年春恨卻來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林福兒見過最美的少女鄭小倩,她美則美矣,卻帶着冰雪的氣息,那是一股咄咄逼人的凌厲態度,令人絲毫不敢親近。而這位張三小姐的美,卻纖細柔軟得像是陽春三月裡的枝上柳綿,令人心生憐惜。
有如此佳人在前,王詹卻轉過頭看向一臉癡迷的林福兒,無奈道:“小祖奶奶,聲音小些吧,若是教她聽見了,指不定是要惱你的。”
“爲何?”林福兒不懂,就算張三小姐聽見了她所吟之詞,那也是在贊她啊。
“你見過哪個良家女子願意被人比作歌姬的?”王詹忍不住頭疼,這殺豬女是不是跟豬待在一起太久了,連智商都給拉低了?
歌姬……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
是了,這《臨江仙》原就是晏幾道懷念歌姬小蘋所作。
“大人能來赴約,奴家,奴家心中很是歡喜。”張三小姐攥着帕子,面上霞飛雙頰,看着王詹的眼神裡都透着亮光。
當然,跟在王詹身後的小丫鬟她也偷偷打量了一眼,就看了一眼張三小姐便笑了——這丫鬟長相一般,身材一般,看上去也沒什麼家世,對自己也構不成威脅,這輩子估計也就是個丫鬟了。
王詹對自己的腦殘粉們一直都保持着冷淡疏離的態度,可今日林福兒在側,他還就想氣氣她,遂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宛如情場老手般問候道:“張三小姐客氣了,這半年裡小姐給在下下了數十張拜帖,在下又豈能辜負美人恩呢?”
這話聽在張三小姐耳裡如同春風拂過,她臉上一熱,心中也愈發緊張起來:“大人謫仙般的人,奴家竟得如此厚愛,這教奴家怎生消受……”
謫仙般的人……呵呵,王大仙吧!
林福兒嘴角一抽,只在心中抓起狂來:姑娘啊姑娘,你是沒見到這位大人腹黑陰損的一面啊啊啊!
王詹冷眼地瞟了瞟林福兒,見她面容變得有些猙獰,心中也愈發歡欣,這下後悔了吧?看我不氣死你——“在下聽聞張三小姐……”
張三小姐紅着臉,含情脈脈地低頭絮語道:“大人喚奴家閨名,含霞,阿霞都可。”這廂剛說完話,張三小姐便突然捧着帕子猛烈地咳嗽起來。
“含霞身子不好?可瞧了大夫?”王詹遞遞過茶水,假模假樣地關心起人家來,就這會兒還不忘叫人家閨名。
無語……無語問蒼天!!林福兒只覺頭上青筋直跳。
張三小姐漸漸面露憂思:“勞大人費心了。只是奴家從孃胎裡便落得了此病根,這些年總是藥不離口,看了許多大夫都說無甚大病,可這雖不是大病,卻也總不見好。”
“唉,只盼含霞能早日好起來。”王詹搖頭嘆息着,那神情,那姿態,簡直是隨着張三小姐一塊兒憂傷起來了。
這場景看得林福兒直翻白眼兒:王大仙,你就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