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那個僕人們辦事還是很利落到位。沒多久,劉仁軌就換上了壽服裝斂起來,靈堂也佈置妥當了。劉冕這纔拿着自己的名貼去拜訪蘇良嗣。
蘇良嗣,前不久被封爲溫國公、文昌右相,和劉仁軌一起留守西京。也是當朝元老之一,與劉仁軌私交甚厚。劉冕也曾多次聽劉仁軌提起此人,說他爲人剛烈耿直,注重禮治,在高朝朝時就累受重用做到到關內刺史。武太后稱制後,對他也比較信任。和劉仁軌一樣,蘇良嗣也是個老頭兒,在朝堂之上名望卓著。
劉冕很順利的見到了蘇良嗣,他正好下了朝堂在家歇息。聽聞劉仁軌逝世之後,蘇良嗣惶然大驚:“什麼,正則兄仙逝了?”他也是年過八旬了,滿頭的銀白頭髮,鬍鬚都是雪白。相比於出身行伍的劉仁軌,身板兒還顯得羸弱了許多,精神頭卻挺好。
劉冕對蘇良嗣拱手拜道:“蘇相公,我家祖父在世時就曾多次言及,他與蘇相公乃是摯交。如今祖父仙逝,晚輩頭一個來通知蘇相公。”
“哦,好,我知道了。”蘇良嗣眉頭皺起,神色間也多有傷感的感慨道,“一世良勳國之棟樑就這麼走了,哎……唔,你就是劉冕?”
“正是晚輩。”劉冕拱手回道。“嗯,好、好。果然是少年英雄。”蘇良嗣擄着鬍鬚,微然點頭眼神炯炯的看着劉冕,“正則雖然仙去,老劉愛卻還有個好孫兒,老夫嫉妒啊!是了,正則的葬禮不可含糊,按理來說當由朝廷主持操辦。可眼下太后和皇帝都在神都,往來通傳要些時日。因此,老夫就暫時做主來料理你祖父的葬禮了。”
“多謝蘇相公!”劉冕拱手拜謝。
“不必多禮。”蘇良嗣又慨然長嘆。“我與正則數十年交情。如今他先我而去,我自當爲他略盡綿薄之力。換着是我先去,他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好了,你且先去辦一件事情——親到太平公主府上報信。餘下的事情,老夫來料理。”
“去太平公主府上?”劉冕有點疑惑的問道。
“對。”蘇良嗣肯定的點頭,“你祖父是西京留守當朝宰相。他去世的理當最先報知朝廷。如今太后與皇帝都不在西京,所以只好最先報予太平公主知道。只要她露個面表個態,老夫再要如何調用人力物力也就順當了。明白了嗎?”
“晚輩明白了。晚輩馬上就去太平公主府上拜會!”劉冕拱手應過,馬上離開了蘇良嗣家徑直往太平公主府上而去。他心想,武則天這時候將太平公主留在西京,是不是也有意讓她脫身這若干地紛爭之外呢?再或者,是太平公主自己主動要求留在西京,連朝廷的望朝大典都沒有參加?這個蘇良嗣初次接觸下來。給人的感覺很平淡,看來也是個城府挺深的人物。
運氣還不錯,太平公主正好在府裡。劉冕照樣費了一些周章方纔入內拜見,可這一回見到太平公主,卻發現她一臉的憂鬱神色。
太平公主依然高貴大方的端坐,身邊卻不見薛紹。劉冕將劉仁軌去世一事相告,太平公主也有點吃驚。但馬上就鎮定下來道:“劉相公地葬事,一切經費開支當由朝廷負擔。在母后與皇帝接手之前,就暫時委託蘇良嗣來主持操辦吧。朝堂之上的事兒我一般不干預,但這種事情還是能拿些主意。劉冕,你就照我的話傳給蘇良嗣,讓他將劉相公的葬禮辦得熱鬧一點纔好。”
“謝公主。”劉冕拜謝。
太平公主眉間始終有股憂鬱神色散之不去,這時淡然的揮了揮手:“你祖父去了,你要節哀,更要穩着點保重自己。明日我會前去弔唁的,今天有點累了。你且先退下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是……”劉冕疑惑的看了太平公主幾眼,拜禮退出。他心想,太平公主究竟有什麼心事呢?罷了,人家地私事我管不着。
劉冕回到家裡時,發現家中已經有了許多人。一大幫子朝臣官吏都排隊站在府中院子裡,等着上前弔唁劉仁軌。劉俊夫婦披麻戴孝跪在那裡回禮,靈堂旁邊還有幾個僧侶在敲着木魚唸經了。
劉冕馬上披起麻孝來到靈堂前,向前來拜唁的人回禮。那些朝臣劉冕認識的沒有幾個,但從服飾上看品銜都不是太高。劉冕這個四品中郎將在那裡回禮,弄得他們都有點誠惶誠恐了。
這時。門口傳來一聲長喚:“文昌右相、溫國公蘇良嗣到!——”
衆人聞言都一齊朝那邊望去,劉冕也快步迎了上來拜見蘇良嗣。蘇良嗣滿副傷懷的長聲道:“正則兄啊,你爲何如此行色匆匆,都不讓老弟來送你一程,哎!”衆官員也一同唏噓感嘆。
蘇良嗣上前拜了禮進了香。還特意在劉仁軌的棺槨邊看了幾眼。連聲長嘆還流下了一些眼淚。稍後他招手將劉冕喚出來道:“太平公主如何說?”
“太平公主只道讓蘇相公暫時主持我祖父大人的葬禮。”劉冕又補充一句,“她說。按理說來我祖父的葬禮當由朝廷操辦。”
“嗯,如此便好。”蘇良嗣憂傷地搖頭嘆道,“老夫剛剛去了一趟皇城,將事兒都安排下去了。稍後就會有大慈恩寺的高僧來迎正則兄的靈柩。這幾個無名小僧哪裡配給正則兄超渡,讓他們散了吧。正則兄的葬事,就在大慈恩寺舉行。”
“一切全憑蘇相公做主。”劉冕拱手拜謝。
“不必多禮。”蘇良嗣細下打量了劉冕幾眼,點點頭道,“我與你祖父的交情非比尋常。你就叫我蘇世翁吧。如若願意,叫我一聲爺爺倒也無妨。”
“晚輩且敢!”
當晚,大慈恩寺果然派來十餘名高僧,將劉仁軌的靈柩請到了大慈恩寺最負盛名的玄奘三藏院,由玄奘法師的高徒普光禪師主持葬頌。
大慈恩寺是皇家寺院,建得氣勢磅礴恢弘大氣,劉冕早年也曾來過一回。劉仁軌的葬禮取在這裡進行,足以顯示他的身份尊貴。
蘇良嗣如此安排也可說是用心良苦。本來李唐最是崇信道教,李家也曾一向以太上老君李耳地後裔自居。可是武氏稱制後更加推崇佛教,蘇良嗣安排大慈恩寺來主持劉仁軌的葬禮,也多少有點向武氏獻媚的意圖。其實劉仁軌生前對於佛道之事並不感興趣。
等得靈柩和法堂安排妥當,已是半夜。劉冕着實有些累了,但又想父親的身體明顯不如自己,於是劉冕讓劉俊夫婦去歇息,自己留在了法堂和一羣僧侶守靈。
夜半時分,佛號與木魚聲不停。劉冕就跪在劉仁軌的靈柩前聽經守靈,韋團兒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也不肯去歇息。
那些僧侶們唸的梵音有點像催眠曲,劉冕本來就累了,聽了許久不禁有點昏昏欲睡。正當有些走神兒的時候,走來一名僧侶跪坐到他的身邊低聲道:“阿彌陀佛,小僧有請將軍更衣。”
“哦。”劉冕不以爲意的應了一聲準備起身。法堂這地方莊嚴持重,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僧侶來請守靈地家屬去更衣(上廁所),平時是不好隨意走動的。
劉冕走出靈堂外,那名僧人快步跟上來低聲道:“將軍莫非不認得小僧了?”
劉冕略微驚疑,細下打量了那名佛僧幾眼,果然眼熟。細下再一打量,不禁驚道:“你不是……馮小寶馮公子嗎,何時剃度做了僧人了?”
這名僧侶,居然是日前在洛陽與劉冕有過數面之緣的藥材商人——馮小寶!
馮小寶雙手合十淡然微笑:“阿彌陀佛——這說來可就話長了。劉將軍何不與小僧到禪室小敘片刻?”
“也好……”劉冕還真有點迷惑不解了。
馮小寶遞個亮光光的頭頭,穿一席僧袍,而且是身份不低的僧袍,完全變了個樣兒,也難怪劉冕一時沒認出來。他走在前面將劉冕請到一間禪室,二人分賓主坐了下來。
馮小寶擡起衣袖來抖了一抖僧袍,自我解嘲地笑道:“劉將軍,在下這副模樣是不是多有幾分滑稽?”
“不,像模像樣,頗有幾分得道高僧地架式。”劉冕也笑道,“馮公子,你何時做了僧人?”
“大約半個月前吧!”馮小寶笑得有點無奈,上前來給劉冕倒上一杯茶水道,“小可遊走江湖懶散慣了,哪裡受得了佛門清淨之苦?小可……也是出於無奈呀!”
劉冕疑惑的低聲道:“馮公子有何苦衷何不說來聽聽,看看在下能否幫上你地忙呢?”
“這……”馮小寶連連搖頭苦笑,“不可說、不可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