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不禁有點驚訝:“東北那邊開戰了,爲何我們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
魏元忠微笑道:“突厥人以善長的遊擊突襲戰術,急襲了代州,殺死守軍千餘,擄走人口牛馬無數。邊疆八百里急報入京,未敢聲張,軍報也是前兩天才到的朝廷。這些日子以來朝局有些紛亂,太后令嚴守了消息,暗中調兵譴將以作應對,是擔心邊關戰亂擾亂了當前形勢。調譴黑齒常之北上禦敵的聖旨已然發出,相信用不了兩天就會到江南。而且,朝廷也會馬上派出御林軍前往助戰。”
“爲何要派御林軍?”劉冕眉頭輕皺,疑惑的道,“歷來,邊關禦敵皆是府兵或是募兵的份內之事,很少聽說御林軍參與到邊關禦敵當中的。”
“此一時,彼一時也。”魏元忠笑得有點高深莫測,“單于道安撫使程務挺自辭卸甲歸田的消息,你知道了吧?”
“知道。”劉冕一醒神,恍然大悟的點頭道,“我明白了……”
魏元忠微笑:“天官是聰明人,肯定不難明白太后爲何要派御林軍北上了。這類話題有些犯忌,我等就不必討論了。”
劉冕點點頭表示認可。他想到了幾層,一是程務挺卸甲歸田後,長期鎮守邊關的北部邊防軍羣龍無首,容易生出禍亂來,需要朝廷的直系軍隊前去鎮劾;二來,黑齒常之雖然也是一名能征慣戰之將,但他是畢竟是新羅人,而東北又靠近新羅……生性多疑的武則天,難免會對他多少有點不信任。再者,黑齒常之並不是武則天嫡系的心腹大將,將東北那扇大門連同數十萬大軍全數交在他手上。在武則天看來那安全係數恐怕也不比程務挺在時高多少。
因此,武則天想要抵禦突厥入侵的同時,也迫切需要絕對的安全。突厥人的胃口再大,也是無法吞下整個大唐的。甚至連一個河北也吃不了。他們頂多像是遊走地野狼,偶爾來叼食一口罷了。假若有人在東北那邊擁兵自重或是搞了獨立,那對武則天來說纔是最爲致命的打擊。
於是,她要防微杜漸,必須要派最心腹的將軍、最信得過的御林軍,前往東北一帶參預駐防。
想到這裡。劉冕地眼睛微微眯起,彷彿的確是捕捉到了一絲極佳的機會。
“怎麼樣,確實認爲這是個不錯的機會了麼?”魏元忠智珠在握的微笑道。“天官,時下大唐將才貧乏,太后更是急需培養嫡系的心腹將領。誰要是在這時候勇於擔綱替朝廷分憂,必能前途無量;若能在陣前斬獲軍功。飛黃騰達只在朝夕之間。我思來想去,滿朝文武當中,唯有幾人能借如此良機一飛沖天。”
“哪幾人?”劉冕問道。
魏元忠認真地說道:“暫時看來。就只有你與千牛衛將軍張仁願。本來薛訥也算一人,但他現在還沒有斬露頭角,暫時難有好的機會。”
“張仁願?”劉冕想起了那交情不深的長鬚大個子。
“不錯。”魏元忠肯定地說道,“這麼些日子以來,太后一直在對你與張仁願反覆的觀察與比較。結果,你們二人的表現讓她很是滿意。你就不必說了,揚州一戰與潞王一案中你都表現極佳。太后對你破格提拔多有信任;張仁願本就是她一手提拔起來的青年才俊。武藝膽略皆有過人之處,而且忠誠勤懇任勞任怨。在我看來。此人也地確有幾分大才。我與李昭德也曾在太后面前舉薦於他。”
劉冕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如此說來,我似乎要準備離開洛陽,出征了?”
“想必是快了。”魏元忠說道,“軍情如火,不出意外的話近期朝廷就會公開點將。我今日叫你來也是想問一下你自己地意思——你是否願意出征?你若願意,我也好當朝舉薦於你。這種事情,總不好由太后親自提出。”
“這……”劉冕輕輕皺了一下眉頭,一時想起了許多事情來。
“不急。你可以考慮一下。”魏元忠也不逼劉冕,喚來僕人添茶。
劉冕暗自思索着自己的事情,倘若離開洛陽,會有什麼放不下呢?販糧的生意,雖然沒有自己做主可能會遇到一些麻煩,但轉請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罩一下,應該也不會出什麼大事。還有……好像沒有了。捨不得韋團兒的熱被窩嗎?捨不得上官婉兒與太平公主這樣的美女嗎?
開什麼玩笑!
玩歸玩,兒女情長哪比得上正事要緊!難不成過了幾天安逸日子,我劉冕就墮落鬆懈下來了?
想到這裡,劉冕眉頭一擰肯定的點了一下頭:“我願意出征!沒有什麼比國家需要更重要的了!”
“好,這也正是我看得起你地地方。”魏元忠欣慰地點頭讚道,“這次出征,意義不同於討伐徐敬業。沒有一點覺悟的人,是無法勝任這份差事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劉冕鄭重的點頭。他心想,軍事永遠都是政治的延伸物,也從來都是服務於政治的。劉仁軌就曾說過,不懂政治的將軍,不是好將軍。就算勇冠三軍也只是一介匹夫,而且很有可能沒戰死在沙場而死在了自己人的手裡。 wωω▲ ттkan▲ ℃o
這一次武則天要派御林軍北上禦敵,政治意圖頗深,可以看作是武則天正式開始軍隊重組的一個開端。這種時候,政治的兇險會遠比戰場的刀槍更加厲害,但同時也意味着極佳的機遇。
劉冕心想,如今剛剛削平了李家皇室的叛亂,白色恐怖四處籠罩;武則天要清除異己爲稱帝鋪路,連自己的女婿都辦了;她還要造神,帝都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武家的人又對自己頗懷敵意……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時局,留在這裡有什麼益處呢?兩相比對,避開朝堂麻煩到邊疆去殺入侵大唐的突厥人,還真是一件爽快的事情了!
劉冕深思之時,魏元忠也在自顧思索。半晌,他悠然嘆了一口氣道:“程務挺是一名難得的將帥之才,可惜身陷麻煩,不能爲大唐拱衛北疆了。黑齒常之也不錯,可惜啊,他註定難以得到充分的信任和發揮。劉冕,你有能力有背景,更有報負和覺悟……我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夠比程務挺和黑齒常之更加出色!”
劉冕謙虛的笑道:“在下也只能勉力爲之。程務挺與黑齒常之都是當下之名帥,在下可沒有那麼狂妄敢要超越他們。”
“你可以的。”魏元忠彷彿預見到了未來一樣,非常肯定的說道,“你相比他們有一個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你要知道,這並不是一個貶意詞。你祖父劉正則歷三朝而不倒,想必自有過人之處,從而也對你多有指點。這也是我把犬子交給你的原因。”
劉冕算是聽出一點端倪了:“交給我?”
“是的。”魏元忠略顯慚愧的笑了一笑,“我是這樣想的,他們畢竟年輕不太懂事,某些人逮不到我的把柄,於是難保會拿他們來做文章。因此,我也想讓他們隨軍隊到邊疆去。一來避禍,二來也算是個煅煉。他們走後我只須自保,反而會輕鬆許多。”
“如此安排,倒也妥當。只怕令公子到了軍隊裡吃不得苦。”劉冕不禁有點佩服魏元忠了。他貌不驚人,可是心思細密慧眼獨著,一切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條,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魏元忠一揚手果斷道:“這一點你放心。犬子雖是出身官宦人家,但從小就沒嬌生慣養過。你這個當師父的,儘管嚴加管教。該要打罵該要責罰時,千萬不要客氣。”
“魏兄言重了。”劉冕客氣的拱手施了一禮,心道我要不是多活了一世,按現在的年齡算來也就是個二十歲的半大小子,肯定一樣嫩得很。饒是如此,在大唐官場混跡的日子不長,我仍感覺我是個十足的新嫩,要學的東西實在很多。二人又聊了一陣,正題都聊得差不多了。劉冕始終感覺,魏元忠有些話仍是沒有明說。只在隱約的言辭中可以感覺出,魏元忠和劉仁軌一樣也是一個打心眼裡忠於李唐的舊臣。他這一連番的舉動,多少有一點拉攏的味道,其目的很有可能是爲了他日恢復李唐神器,埋下伏筆打下基礎。
對此,劉冕當然也不會點破。拋開陣營立場與利益媾和不說,和魏元忠這樣的人交往,讓劉冕感覺十分的坦蕩和舒適。
離開魏元忠家的時候,劉冕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洛陽這段安逸的生活,恐怕要告一段落了。也罷,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早註定了就是一個屬於戰場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