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樂扛起劉冕的方天畫戟牽着火猊,跟着劉冕一起朝營房走去。四周仍有許多人不時朝劉冕這邊張望,眼神多是意外和驚愕。
胡伯樂驚喜的低聲道:“將軍,這下你出名了!”
劉冕不置可否的淡然笑了一笑,並沒說話。
“那趙懷節我認識。早年在軍中便聽說過他的大名狂妄得緊!”胡伯樂低聲道:“他仗着有一手好箭術和摔跤的本事,在軍隊裡一直都是扛着膀子橫着走的。沒想到今日卻栽在了將軍手裡將軍好似贏得很輕鬆啊!”
“很輕鬆嗎?”劉冕揚了揚嘴角輕笑,“勝負其實也只在毫釐之間罷了。他用的是玩命的打法,我只要輸得一招,便是慘敗。因此,我只能贏。僥倖,居然也就贏了。”
“將軍也太謙虛了。”胡伯樂低語道,“連小人都看出來了,將軍是處處有意讓着他。要不然至少有三四次機會取他性命!將軍的拳法,當真凌厲又詭異,小人從前也見過諸多軍中高手了,還從沒有人像將軍這樣使出那樣的招術看似簡單笨拙,但非常又實用有效。”
劉冕一笑:“想學嗎?”
“想啊將軍能教給小人嗎?”
“沒問題。改天有時間,一定教你。”“小人謝過將軍太好了!”
二人且聊且走,已經回到了越騎營的大營。所有的越騎將士都已經起牀了,此時都在忙着整理衣甲和牀鋪,另有一些人在排隊領取飯食。
一名小卒提了一個大布包和桶來往軍營前一喚,扯着嗓子喲喝道:“兄弟們,開飯了!”劉冕看到,那攤開在地上的布包裡,就散着一些有點黑黃的饅頭,桶裡是可以照出人影的稀飯。
劉冕不禁輕皺了一下眉頭:提着腦袋搏命的人。就吃這些?
幾名小卒三三兩兩的從營帳裡走出來,見了劉冕先是驚訝。爾後紛紛見禮。劉冕讓他們自行方便。於是那些人各撿了兩個饅頭舀了一碗粥,散了開來蹲着吃飯去了。
胡伯樂安排好了馬匹回來,手裡拿着一個木碗盛着飄有大塊肉丸的菜湯,另一隻手上提着油膩膩半隻燒雞,歡喜地道:“將軍今日辛苦了,快回帳歇息吃早飯吧!”
旁邊那些小卒們眼巴巴的看着胡伯樂手中提地東西,情不自禁的嚥了幾下口水。狠狠撕咬起手中的饅頭來。
劉冕想起了自己當年作爲一名小卒和低級武官時的遭遇,嘆了一口氣道:“胡伯樂,把油湯倒進粥桶裡,燒雞也撕碎了泡進去。今天我和衆兄弟一起吃這餐早飯。”“這……”胡伯樂愕然不解。
“照做吧。”
胡伯樂愣了一愣,只得依言照做。測試文字水印5。
旁邊的幾個小卒子呆住了,看着胡伯樂將那一碗大好的肉湯倒進了粥桶。燒雞也撕成了數塊攬了進去。
衆小卒本來都蹲着吃飯。這時紛紛站起身來,疑惑又茫然的看着劉冕。
劉冕也不說話,自己接過那隻木碗,拿起長勺在桶裡攪了一攪盛起一碗粥來,拿起一個饅頭咬了一口,朝自己地營帳走去。
方纔轉身。就聽到身後一陣響動那幾個小卒餓狼一般的撲到了木桶邊。
胡伯樂跟上來低語道:“將軍這是何苦?”
“我也這樣過來的。”劉冕細細的嚼着饅頭,“他們本該是這世上,最該享受好酒好肉的人。因爲他們是拿性命在作交換。”
胡伯樂愕然無語,半晌後才嘆道:“將軍宅心仁厚了。可惜,你能幫得了幾次、幫得了幾人呢?”
“幫得了幾次、幫得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幫他們的機會。”劉冕頓住腳,轉頭看向胡伯樂,“越是大事。越要從小事做起。”
“將軍自有道理。”胡伯樂也沒話可說了。
劉冕略作思索。道:“估計馬敬臣地後勤大軍再過三五日就要到了,伙食有望改善。到時候我會自己貼一筆錢。給越騎營地將士們加加菜。”
胡伯樂驚道:“將軍,五千人哪那一頓吃起來,若大的家業都要吃空!”
“不見得。”劉冕淡然一笑:“每人每天加個十文錢的菜,就很足夠了吧?許多普通人家一天也吃不了這麼多東西。那麼算來一天的開銷就是五十貫錢。一個月也就一千五百貫你家將軍現在別的沒有,窮得就只剩下錢了。給洛陽發封信過去,讓韋團兒給我調個三五萬貫過來。說我急用。嗯,說不定到時候我還可以做成一兩筆軍隊裡的糧食生意,就更不愁週轉了。你說呢?”
“將軍,這……恐怕不合規矩吧?”胡伯樂苦笑。
“怕什麼。錢賺了來就是花地。這五千將士是什麼人?和我同生共死的兄弟!賺來的錢花在他們身上,那是再值得不過了。人家都想着從軍撈一筆油水賺錢,我卻反過來貼錢接濟將士們。誰會有多話要講?”劉冕說得義不容辭,心道就算有人指責我收買部下人心,那我也是順理成章理直氣壯。不服氣,你們跟着學呀?
劉冕回到帳中草草吃過早飯,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裝。少頃鼓聲響動,軍中該操練了。
日常的操練,基本上是分隊進行。由郎將、都尉、校尉、隊正層層把關負責。劉冕這個當將軍的,倒不用經手這等瑣事,只要分派人手安排下去就行。
少頃過後,張仁願派人來請,說是叫劉冕一起去一趟東營,大元帥黑齒常之召喚。
劉冕立馬動身來到東營帥帳。陸陸續續左右鷹揚衛五品以上的將軍都到齊了。趙懷節也來了,站在右鷹揚衛的一隊兒將軍裡面,臉色有些難看,始終沒有正視劉冕。右鷹揚衛地將軍們也有意無意地瞟一瞟劉冕,眼神中多有疑惑和些許的敵視。
黑齒常之端坐在帥座一手支頤。表情平靜如水看不出什麼情緒變化。只是偶爾瞟一眼左右武將地班例,將眼神落在劉冕和趙懷節的身上。
顯然。今日早晨的一場校場比武,已然是傳得衆人知曉了。
衆人到齊,黑齒常之終於站起身來。衆將一起拱手來拜:“大帥!”
“坐。”黑齒常之揚了一下手,自己坐了下來。衆將各自坐到馬札上,目不斜視搭膝握刀,標準地武將面對上司的坐姿。
黑齒常之在堂中掃了一眼,道:“燕然軍地衆將。除了押解糧草的左鷹衛揚將軍馬敬臣,其餘都在這裡了。大家先認識一下。好吧,自報家門張仁願,從你開始。”
張仁願站起身來抱拳一軍禮:“張仁願,左鷹揚衛大將軍,華州人仕。”
衆將一齊拱手回禮。張仁願落座。
對面一人站起身來。如法炮製的抱拳一禮:“李多祚,右鷹揚衛大將軍。人,受賜李姓。”
劉冕打量李多祚一眼,身裁結實高大,臉上一圈黑胡茬兒眼睛如同銅鈴。頭盔下露出幾綹灰黃的頭髮,面相生得比較兇。
李多祚正欲坐下。黑齒常之補充了一句:“李多祚人稱黃頭都督,是左鷹揚衛第一勇士。”
“大帥謬讚了,末將如何吃受得起?”李多祚謙虛了一回,坐回座位。
輪到劉冕了。他站起身來抱拳一禮:“劉冕,長安人仕,左鷹揚衛將軍。末進晚輩,給諸位將軍見禮了。”
衆將一起回禮。李多祚一雙眼睛就如同猛虎一樣打量着他。趙懷節的眼神更是複雜。怒慍之中又帶有一絲不甘。
黑齒常之又開言道:“劉冕。軍中老宿劉正則之孫,薛仁貴的隔代弟子。雖是年輕。卻有一身好武藝。他是本帥從軍四十年所見過最驍勇的人之
“末將慚愧……”劉冕心頭一陣汗顏,只好坐了下來。他幾乎能感覺到,對面右鷹揚衛地一些人的眼神,都直勾勾的落在了他的身上,彷彿要將他洞穿一般。
接下來衆將依次自我介紹,大家也算是都認識了。其實只是一個很普通簡單的見面會,卻因爲今日早晨劉冕和趙懷節一場比試,讓這氣氛變得有點緊張和詭異起來。
黑齒常之帶兵數十年,哪裡想不到手下這些將軍們在想什麼。他一巴掌拍到帥桌上先將衆人的注意力轉移過來,然後道:“本帥帶兵,素來公正無私一視同仁。所以,不管是右鷹揚衛地老兄弟,還是左鷹揚新來地將士們,在本帥眼裡都是一樣的。衆將務必精誠團結齊心協力,打好眼前的每場戰役!”
“得令!”衆將一起抱拳拜喝。
黑齒常之嗯了一聲,從身邊書架上取下一份卷軸在帥桌上鋪展開來,對衆人道:“都過來看吧,這是代州地形圖。”
衆將起身依次走到帥桌前,分成兩個半弧圍成了一個圈。
黑齒常之指着地圖道:“這就是代州州城,如今被突厥人佔據,距離我燕然軍的軍營僅有七十里的路程。在我們中間,有一道並不陡峻但樹木雜生的小山阻擋,那山名叫駝背嶺。成了我們兩軍之間地阻隔和分界線。”
黑齒常之按着地圖一一指給衆人來看,說道:“據先前從代州州城裡逃出的人說來,城中現在至少有三萬餘突厥鐵騎。他們一夜之間強攻州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了城池。然後在城中進行了一番燒殺搶虐的大清洗。”
說到這裡黑齒常之皺了下眉頭,憤慨道:“估計,這一次至少有千餘士兵被殺,被害的百姓更是無可計數。損失牛羊馬匹無數。朝廷急調本帥統領右鷹揚衛北上禦敵。幸得我們趕到得早,燕門一戰我軍小勝,至少先將他們打回了代州州城之中,擋住了他們繼續南下。但本帥估計,他們是在等候援兵。”
“大帥,如此說來兵貴神速,當速戰速決拿下代州!”李多祚怪眉一揚,重重一抱拳:“我軍士氣正盛體力充沛,末將請纓攻城!”
“不忙,稍安勿躁。”黑齒常之一揚手,不急不忙的道:“按理說來,我們是早該發起攻擊奪回城池了。但現在有三個問題:其一,右鷹揚衛輕兵兼道而行,所帶糧草不多,現在差不多快要糧盡。其二,據探子來報,這些日子以來代州城中仍在不斷增兵。看來突厥也不想輕易放棄他們好不容易撕開的突破口。其三,假如我們強行攻城將突厥人逼得急了,他們很有可能在城內進行一場大屠殺。那麼,代州城中的百姓就要無辜受殃。”
“那難不成就坐等在這裡,盼天雷擊殺突厥人嗎?”李多祚性子火爆,此時情急嚷道:“大帥,末將右鷹揚衛麾下地男兒早已磨好刀槍只待上陣搏殺了。只要大帥一聲令下,李多祚必然親自攻上代州城頭,拱手將城池獻上!”
劉冕在一旁沉默無語,心道這個“黃頭都督”李多祚真是個急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