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與黎歌分立於御陛之前,武則天緩緩點頭看着他們微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人兒。慈安,你以後再不許提起出家入道之事,兩個月後,予就給你們完婚。”
黎歌臉上一紅,低下頭來輕聲道:“一切全憑太后區處了。”
“你這孩子,怎的就一直不肯改口,仍是稱呼我作太后?”武則天作勢假慍。
黎歌急忙道:“多謝母后成全,女兒一切全憑母后區處。”
武則天呵呵的笑,這才滿意的點頭。
此時的劉冕,卻有一點心猿意馬。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武則天身後束手站立的上官婉兒,左右感覺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雖然上官婉兒的表情很淡然一直只是職業的微笑着,但劉冕分明感覺她有些心神不寧眼神空洞。
這種時候,連太平公主都那麼感傷和憂鬱,相對而言更加敏感和脆弱還有點喜歡吃醋的上官婉兒,心裡會作何感想?
劉冕沒仔細去想。這時他總感覺自己像個負心人,辜負了身邊的這些女人。說到頭來,怪也只怪這些女人太不簡單。一個是風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公主,一個是無冕宰相當今第一女官。就連那個婚期被無限押後的小母狼洛雲,也是突厥汗國的公主。
哎,我怎麼就招惹上這麼多麻煩女人呢?劉冕心中暗自嘆息。
“劉冕!”武則天一聲喚,劉冕還怔了一怔,急忙拱手道:“微臣在。”
“兩個月後。你就來神都完婚吧。在此期間,予會讓相干衙門料理好你們的婚事的,這些全不用你來操心。還有,將你父親從汴州接來吧。你都要成婚了,一些事情還得由他出面來張羅打點。”武則天說道,“你在神都地府第。就暫時改作郡主府讓黎歌住進去。她都要嫁人了,也不能再住在皇宮躲在閨中。你也別怪予吝嗇啊,朝廷的國庫現在實在是有點入不溥出了。要不然予也不置於幹出這種借花獻佛的事情來假裝大方。”
劉冕連忙拱手道:“微臣的一切全拜太后所賜,再無所求。其實微臣頗有家資,婚禮一切花銷用度可以全盤自己支付的。”
“這不必。”武則天呵呵的笑道,“你有錢那是你地,按我皇室規矩郡主出嫁就該一切由朝廷來負擔。另外。按習俗郡主出嫁是該有陪嫁的。早年予曾派韋團兒給你當戶婢,如今就讓她給慈安當陪嫁,一起入你劉家大門吧!”
“謝太后。”劉冕沒有多話。武則天處理這些事情,當真是滴水不漏合情合理。韋團兒隱姓埋名當了幾年的地下老婆。也是時候給她一個合理的名份了。陪嫁過來,那便是通房丫頭或是小妾。這也基本符合韋團兒的理想了。
武則天略作停頓,又道:“予聽說這個冬天你訓兵訓得很猛,很苦。右衛已經煥然一新改頭換面,成了一支赳赳鐵軍。這很不錯,繼續保持和發揚下去。今後,右衛是我大周最精銳的王牌之師。不管是拱衛京師還是對外禦敵,都要發揮最重要的作用地。你切不可怠慢輕
“微臣謹記。”
“神都這裡的事情,你就不必牽掛什麼了。兩個月以後。也就是六月初一就是你與慈安大婚的日子。”武則天笑吟吟的道,“你可提前一些時日過來準備成婚。此外,在你大婚之後予地登基之日也不遠了。雙喜臨門,一定要辦得熱熱鬧鬧的。現在神都這裡也無甚大事了,你就且回長安料理你的右衛大軍去吧!”
“是。微臣告退!”劉冕施了一禮就準備退出。武則天卻道:“按照禮制慈安暫時只好住在郡主府,不能隨你一起去長安了。你們要分開兩月不得相見。慈安,去送送他。”
“是……”慈安輕輕施了一禮,和劉冕一起走了出來。
二人離開了仙居殿走下龍尾道,一直都沒怎麼吭聲說話。兩個人的心中,不約而同的有點恍然如夢的錯覺。
“天官哥哥……”還是黎歌先說話了,“我們就要成婚了……那婉兒姐姐怎麼辦?”
劉冕心裡輕輕的抽*動了一下,揚起嘴角淡然微笑:“能怎麼辦?像以前一樣,老樣子吧。”
“雖然我與婉兒姐姐沒有說過什麼話也未嘗相處過。但我感覺她是一個好人呢!”黎歌說道。“而且更重要的是,我發現她真的非常非常地喜歡你。女人的直覺是最敏銳的。我能從她的任何一個小的神態和眼神就看出來,她現在可傷心了!”
劉冕無語以對,只得勉強笑了一笑岔開話題道:“想不到你還挺細心也蠻聰明地。”
“天官哥哥,你去跟太后說,讓她把婉兒姐姐也一併許配給你,不好嗎?”黎歌很認真的說道,“我知道大唐的妻妾規矩,正妻只能有一個。我可以只當平妻或是小妾呀,我不在乎的。就讓婉兒姐姐來當你的正妻吧!她先我過門嫁給你,也是可以的。”
劉冕不禁有點愕然:“你……怎麼會這麼想?”
“有什麼不對嗎?”黎歌笑了,大大的單眼皮眼睛眯成了一道彎月般,“我是說的真心的,我真地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其他地我都不在乎。還有,我喜歡你,就希望你能過得開心,能夠幸福和快樂。我知道你和婉兒姐姐之間彼此愛慕感情真摯。要是你和她不能在一起,一定會很傷心很落寞的。這是我最不喜歡看到地事情。所以,天官哥哥,不管怎麼樣你一定要開心、要快樂、要幸福。知道嗎?你不必在意我的,我對什麼都無所求。只要身邊有你,就夠了,我就知足了。”
“哎,黎歌……”劉冕嘆了一口氣,“你越是這麼說。我越是感覺有點慚愧和自責。你說老實話,是不是覺得我很花心很濫情?”
黎歌走到劉冕地面前拉起他的手,認真的看着劉冕的眼睛面帶微笑說道:“你若當真是花心濫情,現在就不會如此憂傷和彷徨了。你是一個多情但又很重情的人。正因如此,你纔會爲情所困。你這樣一個優秀出色又懂得珍惜感情的好男兒,如果沒有女子愛慕那才真是稀奇事呢!天官哥哥,這些日子以來我跟着魚清師父學經參道。我笨。學了許久只領悟了一件事情:生命苦短,該珍惜地就去珍惜,該爭取的就去爭取。凡事只要做到無愧於心,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也就無怨無悔了。師父常說,人在紅塵,揹負的束縛和壓力都是來自於自己。只要心境坦然了,也就一切無憂了。那樣,人就容易快樂,不會後悔,能天心過好每一天。”
劉冕釋然的笑了,他稍稍用力握了握黎歌的手道:“你說得對。你一點也不笨,反而非常的聰明。像我這種自詡聰明的人。其實往往看不透生命中最簡單地道理。永遠活在掙扎與痛苦之中,無法得到真正的快樂。凡事只要做到無愧於心,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也就無怨無悔了——這句話,我會永遠記得的。謝謝你。黎歌。”
“謝什麼呀!”黎歌笑得更開心了,嘴脣兩角各向上微然翹起勾勒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從今以後,你就是我最親最愛地人。我生命中的一切都會與你分享。我從小就笨,娘那時候老罵我,說我不懂一點人情世故將來肯定要吃大虧。可我這麼多年來愣是沒有一點改變,還是像小時候一樣的笨。天官哥哥,以後要是我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情,你可千萬不要太生氣啊!”
劉冕呵呵的笑了:“打是親罵是愛。你娘是疼你才那麼罵的。你是大智若愚。比許多所謂的聰明人聰明瞭百倍之止。你的純真和率直讓你領悟了生命的真諦。這個真諦,塵世間無數人恐怕花一輩子到臨死之時也未必能夠領悟。這樣一比較。你豈不是智慧出衆?”
“咯咯,天官哥哥真會哄人開心!”黎歌笑了起來,臉上泛起了紅。
“不是哄你,我是說真的。”劉冕吁了一口氣,坦然地笑道,“我的心,太過複雜。所有簡單的事情經過我的心思一加工,都會變得複雜無比。這種複雜,讓我無法去體味到真正的快光與幸福。黎歌,你就是我一直在找地女子。和你相伴一生,我會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快樂與幸福。”
“嗯……”黎歌點頭,臉上掛着欣慰和愉快的笑意,“只要你快樂和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對了,天官哥哥。你是不是該去向婉兒姐姐道個別?”
劉冕微微的怔了一怔,無奈的笑道:“她現在正忙呢,陪着太后處理許多的奏摺。”
“不如,你就在這外面等等吧?你該要拿出一點誠意來。這個時候她應該很需要你的安慰的。”黎歌認真地說道,“婉兒姐姐真是能幹哪,都勝過了男兒。有時候我真地很羨慕她,那麼聰明又有才華。我若有她一半也就知足了。”
劉冕笑了,伸出手來摸了摸黎歌的腦袋:“你就做你自己,不要羨慕任何人。你,黎歌,就是這世間最完美地獨一無二的女子。旁人羨慕你還來不及呢!”“不是吧……”黎歌有點難爲情,掩着嘴吃吃的偷笑臉上一陣陣紅。
二人又聊了一些時辰,黎歌就藉故推脫先回仙居殿去了。劉冕知道,她是見快到中午歇息用膳的時間了,上官婉兒興許會出了御書房來用膳,特意給二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劉冕心中暗自嘆息,黎歌真是少有的坦率又真誠的人。世間能幾個女子有她這樣的心胸?自己也算是修了八輩子福了,遇上這樣一個好女子來與自己相伴一生。
皇宮裡敲響了一陣鐘鳴,到了午時用膳時間了。劉冕就在仙居殿外來回的踱着步子,把那裡幾個守衛的眼睛都要晃花了。
等了許久。仍是不見上官婉兒出來。劉冕心忖興許她今日和武則天一起用膳了,以前政務太忙時她們君臣二人就經常一起在御書房中草草用膳。劉冕又不好再去御書房叨擾,因此心中多少有點鬱悶。
正發愁時,黎歌又從裡面出來了。四下看一眼只見劉冕單身一人,於是上前來低聲道:“你等一會兒,我進去幫你叫。太后每天午時都要小睡一會兒地。婉兒姐姐肯定是單獨在御書房裡處理奏摺——你等着呵!”說罷,黎歌就拎起裙襬來快步朝裡面走了。
劉冕既感欣慰,又有點哭笑不得:這算什麼?老婆幫我撮合女朋友?這種事情在21世紀恐怕可就有點讓人難以接受和理解了。
等了片刻,上官婉兒隻身出來了。步履輕盈,臉上掛着職業的微笑。
“不知晉國公喚下官前來何貴幹?”旁邊有多名衛士,上官婉兒便沒忘了禮數。
“請借一步說話吧!”劉冕示意下龍尾道。上官婉兒點了一點頭跟着走了下來。
二人像以前一樣走到了御花園中。明明都有滿腹的話要說,卻不知道如何起頭。
“婉兒。我……”劉冕感覺自己以往最善長的詭辯口才全沒了,嘴變得笨起來。
“你想說什麼?”上官婉兒微然一笑,低着頭漫不經心的踢着腳邊的小石子,淡淡道:“難道還說不出口了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劉冕有點鬱悶地撓了一下頭。衝着上官婉兒傻傻的歉意的笑。
“那就不必說了。”上官婉兒低着頭面帶微笑,笑得很落寞。
“我……”劉冕深吸一口氣,“我對你的承諾,永遠不會忘記。”
“那就行了啊……”上官婉兒點了一點頭,仍然沒有去看劉冕,只是背剪着手胡亂的踢着腳邊的青草,淡淡微笑道:“其實你什麼也不必說,也不必解釋。你又未嘗虧欠我什麼,也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你娶突厥公主也是娶。取大唐地郡主也是娶……這種事情,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你不必擔心我的,我沒事。真的。”
“那……就好。”劉冕有點木訥的點了點頭。這時候,他很想像往常一樣將上官婉兒抱入懷中,卻左右感覺有點尷尬。伸不出手來。
“沒事了吧?”上官婉兒終於擡頭看了一眼劉冕,始終面帶微笑,“那我該回去了哦。今天好忙呀!太后要登基了,大小地事情多如牛毛。”
“那……好吧。”劉冕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得點了點頭。
上官婉兒轉身,依舊是那樣微低着頭背剪着手,彷彿是漫不經心的朝前走。
劉冕感覺很不是滋味,很想留住她多說幾句話。但卻有點叫不出口。
上官婉兒緩步走着,雙眼刺痛。眨了一下眼睛,落下若大的兩顆淚來。
劉冕站在那裡。頭一次感覺自己真的很沒用很窩囊。居然都沒膽量追上去抱住她。
上官婉兒不急不忙的朝前走,很想回頭來撲進劉冕的懷裡痛哭一場。也生生的忍住了。
二人之間,漸行漸遠。
待上官婉兒走到花園的拐角時,劉冕終於扯着喉嚨大喝一聲:“婉兒,等我啊!!”
上官婉兒定住腳,卻沒有回頭,只是輕聲呢喃了一句:“好啊……”
“你聽到沒有?等我來娶你啊!”
“嗯……”上官婉兒淚如雨下已然說不出話來,於是重重點了一點頭,大步朝前走去。
劉冕一個人在花園裡愣了許久,方纔怏怏的離開皇宮,來到和太平公主約定地洛河橋邊。太平公主已經擺好了車駕等了多時了,劉冕騎着馬剛到,就一起動身出了洛陽城。
出城之後,太平公主掀開車簾來對騎馬走在她車旁的劉冕道:“怎麼了你,進了一趟皇宮就變成這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沒事!”劉冕深吸一口氣,用力揮動了一下馬鞭,“走吧,去西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