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冕就快要樂不思蜀了。
一連數日,他未出家門,實實在在的享受了一番人倫之樂。那些官員將軍們包括太平公主,都很識趣的沒有來打擾劉大將軍的婚後小日子。劉冕算是渡過了這幾年中最安寧最舒坦的幾天。
一直到了七天後離十天假期就快要結束了,晉國公府裡纔來了客人。
來的客人還不簡單,相王李旦與長安留守宰相狄仁傑,以及左玉鈐衛大將軍薛訥。這三個大牌沒給一點通知的就突然造房了。來的時候劉冕還正在後院帶着黎歌韋團兒品茶彈琴玩,得門子來報才急忙收拾衣妝去出迎。
既然連相王都來了,劉冕也就帶上了郡主黎歌一起出迎。二人來到正堂,李旦等三人居然都站在那裡有一搭沒一搭兒的聊着天。
“殿下駕臨,微臣有失遠迎,死罪死罪!”劉冕快步上前遠過的就拱手打揖。
“臣妹拜見皇兄!”黎歌也上前來施禮了。
李旦憨厚的呵呵直笑:“大將軍、黎歌,咱們一家人私下裡就不必如此多禮了。我這當哥的來看看新出嫁的妹子和妹夫,大抵不必搞得如此興師動衆誠惶誠恐吧?”
劉冕笑了一笑又與狄仁傑和薛訥分別見過了禮,就請他們三人坐了下來。李旦笑容可掬的道:“天官,妹子。看你們二人氣色,這新婚後的日子感情過得不錯。我這當哥的也不是故意來煞你們的風景。愚兄離開神都之前得皇帝陛下旨意,一來是迎接朔方的凱旋之師,二來是請天官和右衛、左玉鈐衛的將軍們一起進京受賞。皇帝陛下給的時間期限是半個月。現在也差不多了。天官,如果方便的話我們就擇日啓程前往神都如何?”
“一切全憑殿下調停了。”劉冕沒有二話。
“那就明天啓程前往神都如何?”李旦笑呵呵的,仍在徵詢劉冕的意思。
“臣下自當從命。”劉冕拱手應諾。
李旦點頭微笑。對黎歌招手:“黎歌。過來。”
黎歌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拜了一禮:“殿下有何吩咐?”
“一家人嘛。幹嘛如此生份?”李旦笑得很憨厚。從袖管裡拿出一個小布包來遞到黎歌面前。“當初你大婚。我這當哥地也沒來送賀禮。來。這枚紫金鐲子就送給你了!”
黎歌有點猶豫看向劉冕。劉冕坦然地一笑示意她收下。
黎歌就收了下來。輕輕展開布包。果然是一件優雅精緻地鐲子。上面雕刻地花紋很奇特。不像是中土之物。鐲子地光芒秀出一點黯淡地紫色。一眼看去就不是凡品。
李旦笑呵呵的道:“這是愚兄當初當皇帝時,天竺的高僧進獻的一枚千佛紫金鐲,據說這玩藝在天竺可是出了名的聖品,戴上後能佑人安康一世平安。”
“如此珍貴,臣妹如何敢要?”黎歌作勢要退回。李旦忙道:“快別這麼說。你收下便是。算將起來你夫君現在已是億萬家資,哪裡會把這種尋常貨色看在眼裡?愚兄不過聊表心意,你就當是禮輕情誼重吧!”
劉冕笑了一笑道:“殿下說笑了……”黎歌也就小心翼翼的將布包收了起來。
狄仁傑與薛訥靜靜坐在一旁觀望。沒有出聲。劉冕卻感覺他們二人似有話要說。
李旦倒也識趣,這時便站起身來道:“天官,黎歌。愚兄還有一些皇帝陛下交待的事情要辦,就請告辭了。狄大人、薛將軍,你們不妨坐下來聊聊天——我先走了。”
劉冕與黎歌自然是出言挽留,李旦客氣的婉拒堅持走了。二人送李旦出了家門,黎歌自回後屋劉冕來到正堂與狄仁傑薛訥坐到了一起。
狄仁傑笑呵呵的道:“晉國公新婚燕爾又得勝歸來,老朽還未及道賀。今日就在此賀喜晉國公了!”
劉冕笑着擺手道:“咱們之間就不用如何客套了。狄公,在下離開這些日子,朝中可有什麼重大地變故?”
“重大的變故倒是算不上,只是局勢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薛訥也不是外人。狄仁傑便直言道,“晉國公還曾記得當日十人之盟嗎?那天我們定下大計,準備恭迎如今地相王李旦爲太子。皇帝陛上登基前後,我們就明裡暗裡開始活動了。當然,武三思那些人自然也不會閒着,他們也在竭盡全力的力爭東宮之位。”
“那皇帝的態度和意思呢?”劉冕最關心這個問題。
狄仁傑眉頭輕皺:“她的意思表達得很模糊。”
“模糊?”劉冕很疑惑。
“是的,模糊。”狄仁傑說道,“歷來皇帝陛下辦事的風格都是雷厲風行敢做敢當。可是這一次在立儲的問題上,她從來沒有直接表態也沒有向任何人闡明自己的立場與態度。老朽前不久曾與太平公主密談。皇帝陛下居然都沒有和她最喜愛和信任的女兒談及過此事。可見。皇帝現在對立儲一事非常謹慎,對任何人都晦沒如
劉冕沒有接話,只是皺着眉頭暗自思索。
武則天居然在這件事情上晦沒如深,怎麼會這樣?如果說歷史上地武承嗣與武三思深得聖寵還曾經讓她蒙發過立侄爲儲之心,可是現在武承嗣捅了大簍子已被貶廢,武家之人也應該令她大失所望了纔是。摒開武家子侄,那武則天就只能在自己的兒女中選擇繼位者了。
流放在外的李顯顯然是不必考慮的。剩下的太平公主、李旦、李賢之中,從情感上講武則天當然想立她最心愛也最信任的寶貝女兒,可是這難度太大了。李賢曾經一直都是武則天的政敵。他雖然賢能有威望。可是武則天是肯定不會放心將自己一手打來的江山,交給昔日的政敵手中地。
這就唯獨剩下李旦一個了。再加上現在有了許多人在擁護李旦——那她還在等什麼、想什麼?
“天官。你是不是在想,皇帝爲什麼會這樣?”狄仁傑彷彿能洞悉天機,眼中精光熠熠似已看穿了劉冕的心思。
“不錯。”劉冕坦承道,“我左右分析思來想去。現在李旦都有理由入主東宮。可是皇帝陛下爲什麼還要猶豫不決和晦沒如深?”
“呵呵呵!”狄仁傑撫髯長笑。
劉冕和薛訥疑惑不解地同聲道:“狄公因何發笑?”
“天官,你聰明過人慧眼如炬,可是你畢竟對皇帝不夠了解。尤其是,你對皇帝那個年齡的人——也就是老人的心思,不夠了解。”狄仁傑意味深長的微笑道,“雖說是局勢決定走向。但皇帝她老人家畢竟是執掌乾坤之人,她的意願與想法是不容忽視的。某些時候,她大可以獨戰乾坤力排衆議,決定許多地事情。”
劉冕驚訝道:“狄公地意思是說,皇帝很有可能不按常理和局勢地走向來辦事,破格做出一些另類的決定?”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狄仁傑說道,“這就是老朽今日特意前來面見天官地原因。從現在的局勢來看,彷彿一切都在按照我們當日的籌劃在進行。可是在表面的順利與安寧之下,卻暗流洶涌殺機四伏。”
“此話怎講?”劉冕驚訝問道。
“我剛纔說了。我們不能忽略了皇帝的想法與意願。”狄仁傑嚴肅地說道,“她是女人,而且是一個很強勢、很有徵服**和佔有**的女人。女人強勢起來。會比男人更加霸道和強硬。簡單來說,她不會容忍任何人左右她的意志,也不會聽命於任何一人在重大地事情上做出決定。在登基之前,她就喜歡權力給她帶來的快感。現在她是皇帝了,更要一切自己做主——尤其是像立儲這種家事。”
劉冕心中輕彈了一下:“狄公的意思是說,我們一手推動和造就的局勢,無法讓皇帝去順應,甚至有可能激起了她的反感?”“就是這個意思。”狄仁傑正色道,“皇帝何許人?浸淫宮斗數十年。現今已經沒有人比她的嗅覺更加敏銳,也沒有人比她更有手腕,更沒有人比她更加心狠手辣。老朽感覺,皇帝似乎已經發覺我們十人盟正在有意將李旦推上臺面入主東宮。而且實際上,我們的一些做法也顯得有點矯枉過正了。天官你難道不這樣認爲嗎?”
劉冕心中飛快的一思索,認可的點頭:“不錯……按照我們李黨地常理來推算,我們更加有理由推舉賢能的潞王李賢入主東宮。可是我們卻將相王李旦頂上了去……這的確有些自作聰明主動暴露了我們的意圖。”
狄仁傑輕籲一口氣道:“這不能算是敗招,但的確有了破綻。天官,不管我們如何得勢、如何風光。都永遠不要忽略了皇帝的感受和想法。想想吧,當初的一朝首輔裴炎、她的親侄子宰相武承嗣、最愛的女兒地夫君武攸暨,那都是說殺就殺說廢就廢的。在利益面前,皇帝完全可以鐵面無私六親不認。所以……我們十人盟有必要改變一些策略了。”
“言之有理……”劉冕也發覺了一絲危機感,點頭道,“這幾年來,我們李黨在諸多鬥爭中屢屢得勝,武黨則是屢屢挫敗一再失勢。皇帝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肯定不會對我們十人盟坐視不理、任由我們坐大的。按照常理來說。以皇帝的帝王心術。這時候是打壓一下我們十人盟的力量、以期平衡兩黨的實力對比,來方便她駕馭了。所以……現在我們看似風光。頭上實際懸着一把亮閃閃的屠
“不錯!說得很好!”狄仁傑點頭讚許道,“所以現在,我們不能犯任何一絲的錯誤。永遠不能掉以輕心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禍兮福之所伏,福兮禍之所倚。我們必須提高警惕居安思危,同時注意言行低調行事。不要給武三思等人抓到我們的把柄。否則,皇帝是肯定不會姑息忍讓地。”
“我明白狄公地意思了……”劉冕眉頭輕皺緩緩點頭,“在立儲的這件事情上,我們該收斂一下我們地態度了。尤其是李昭德與魏元忠、黑齒常之他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老是在皇帝面前嗦嗦說個沒完。說得越多,皇帝就會越反感。皇帝的態度模糊,我們也就閃爍其辭好了。就算她問意見,我們也說此乃皇帝家事,外臣不便干預。疏不間親自苦皆然。”
狄仁傑微笑道:“我們這些人當然可以如此來說……可是天官,你能行嗎?”
劉冕眉頭一皺,表情變得嚴峻了一些:“不錯……現在,我已經是皇戚了。”
“就算你不是皇戚,皇帝也會問你這些事情。”狄仁傑說道,“你可別忘了你與皇家之人的過從是何等之密。再者,這幾年中皇帝的許多私密之事你都是知情之人。不管她是不是真的信任你,你已經是她現實意義上的心腹。她不問你,還能問誰?”
劉冕追問道:“那依狄公高論,皇帝如果當真問起此事,在下該如何回答?”
狄仁傑呵呵一笑,撫髯而道:“天官就說……讓皇帝立太平公主爲儲吧!”
“什麼?!”劉冕甚感意外,驚訝道,“爲什麼?”
連薛訥也極感意外:“狄公何出此言?”
“二位稍安勿躁!”狄仁傑揚了一下手,嚴肅的正色道,“此間無外人,老朽也就直言實說了。天官與太平公主的私交那是公開的秘密;此前與潞王賢的交情也是人盡皆知;現在皇帝又有意把相王李旦往你身邊來推,就是有意讓你與他們三人都有接觸和了解。皇帝此舉,真是用意深遠!老朽現在就敢拍板定案:皇帝陛下必然向天官問起立儲一事。而且天官的態度,對皇帝陛下的影響會極其重大!”
劉冕迷惑不解的道:“那狄公當真是想讓太平公主入主東宮?”
“當然不是。”狄仁傑眼神炯炯看着劉冕,“我是爲了天官的安危着想。你唯獨建議皇帝立太平公主爲儲,方能打消她的戒心與懷疑,脫身於危險之外。”
劉冕腦子飛轉冥思苦想,仍是想不通爲什麼。於是對狄仁傑拱手正拜:“請狄公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