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還籠罩在一片灰濛中的蘭州城響起一通軍鼓。/猶在睡夢中的劉冕條件反射的睜開了眼睛,一下就坐直了身體。
吃吃睡睡歇息了一天一夜,劉冕感覺身體已經恢復了不少,至少行動能力該是回來了。於是起牀穿衣。
雖然手腳仍有些凍傷發腫,但好在活動自如。兩名軍醫正好進來準備給劉冕擦身換藥,見到這個情形一起驚道:“大將軍怎麼自己起來了?”
“能起,就起了。”劉冕並未多言,“抓緊時間來給我換一下藥,我還有事。”
兩名軍醫也不敢多言,只得依言辦了。
少時片刻,一身金甲黃袍戎裝披掛的劉冕,出現在了館舍大門口。在外戍衛的兵王驚喜道:“大將軍!”
劉冕一揚手:“牽馬來,去刺史府。”
少時小卒牽了馬來,劉冕皺一下眉頭:“我的火猊呢?”
“報大將軍,火猊……一時恐怕騎不了。虛耗過盛又受了幾處箭傷,正在休養。”
劉冕心裡緊了一緊,只好騎上了馬。落鞍的一剎,大腿內側一陣刺疼,劉冕緊咬牙關忍了下來。揮動馬鞭帶領這一隊近衛朝前而去。接連數日長途奔襲又浴血衝殺,小腿充血腫脹大腿內側磨破了皮,這滋味還真是不太好受。
沒多久到了刺史府。
西征大軍撤入蘭州後。便將中軍行帳設立在刺史府內。此時。黑齒常之正在府中主持軍事民政會議。大小地將佐與蘭州刺史府地官員都到齊了。
“劉大將軍到——”門吏一聲喊。衆人皆驚。不等他們到門口迎接。劉冕大步流雲已經進了正廳。
黑齒常之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劉冕:“天官。你……無恙乎?”
劉冕揚一下手:“自然無事。咱們長話短說。報歉了黑齒副帥。本將今日恐怕是要喧賓奪主了。”
“天官何出此言?”黑齒常之抱拳鄭重行一禮。“請天官上座!”
劉冕點了一下頭,在所有人驚愕的眼神注視之下,神情肅然的朝上座走去。
雖然劉冕一直還沒有宣佈什麼,可大家也早就是心知肚明瞭——那一領血跡斑斑的杏黃龍紋袍,顯然已經將劉冕的身份昭之於衆。
劉冕到了正位,也沒有坐下,手執刀柄凝神環視衆人,朗聲道:“閒話就不說了。今天,本將就說三件事情。其一,表明來意。”
“本將原是右衛大將軍,受陛下特旨,加封西海道行軍大總管、河隴經略使領蘭州大都督,代帝親征。從即日起,凡蘭州大都督府治下州縣乃至河隴之地,一切軍政事務由本將料理承擔。”
衆人不約而同的驚咦一聲,各自驚愕。他們想到了劉冕是代帝親征,這估計也是就是個‘場面效果’,是皇帝要‘做秀’。但他們沒有想到劉冕還被授予了這樣巨大的實權!
接下來劉冕地話,則更讓這些人驚愕了:“凡我治下,五品及五品以下州縣官吏乃至軍中將領,本將都有授免之權。另,在國法與軍規的範圍內,本將可以先斬後奏。”
衆人心中更驚:軍政一把抓,先斬後奏權……那儼然就是一方之王了啊!
“其二。”劉冕提高了一點聲音,“本將所率領的援軍,是西京薛訥所部左玉衛。由於風雪嚴寒道路難行,大部隊人馬還在後方押着大批糧草徐徐推進。但是,也很快就要趕到了。也就是說,蘭州之危剋日可解。還請諸位回去之後多多安撫軍心民心。”
衆人心中的一塊大石突然落地,都一陣歡喜,場面輕鬆不少。
劉冕接着道:“另外,派出快使聯繫涼州都督唐休,約其前來蘭州議事。”
黑齒常之抱拳而道:“老夫馬上去安排。”
劉冕看着黑齒常之,感激的點了一點頭,再道:“其三,共議保城退敵之策。誰來說一說,吐蕃軍隊現在的情況?”
“末將說。”論弓仁一晃身站了出來,雙眼凝神看着劉冕,重重抱拳,“末將奉副帥令,連日負責城防與監視吐蕃軍隊動向。三日前,大帥親率一旅殺入蘭州,打破了吐蕃的封鎖線。從那時起,吐蕃便陸續撤去了對蘭州的包圍屯營,退守州。如今,吐蕃近二十萬大軍,大部屯於城,小部分散在州與蘭州之間,用作前部先鋒禦敵與斥候刺探我軍動向。”
劉冕問道:“敵人可有援軍?”
“未知。”
“敵軍糧草轉運及糧倉虛實如何?”
“未知。”
劉冕點了一點頭:“本帥知道了,你且退下。”片刻須臾間,劉冕的自稱就由‘本將’變成了‘本帥’。
“副帥。”
“老夫在。”黑齒常之上了前來。在劉冕這個後生晚輩面前,他倒沒有感覺到什麼放不下架子,也全沒有倚老賣老的意思。
劉冕道:“我剛剛進入蘭州,對軍情民事不太瞭解。現在就請你當衆給我講一講,我軍與吐蕃軍隊地戰鬥力情況,以及各方面優劣所在。”
黑齒常之便道:“目前,吐蕃有號稱二十萬兵馬,由他們的贊普器弩悉弄親自率領,麾下有莽布支等大將聽用。糧草充足,甲杖齊備,準備十分充份。”
“我打斷一下。”劉冕道,“論弓仁,莽布支此人如何?”
論弓仁站出來道:“回大帥話。莽布支,原是贊普器弩悉弄的私人近衛隊隊長,力大驚人武藝高強。這幾年來器弩悉弄逐漸掌握了吐蕃的實權,剪除了我父與我叔父此前的門生和一批軍中將領,開始任用自己的人。這個莽布支,就是其中的代表。此人一字不識粗莽兇殘,但是個行軍打仗的天才。上陣廝殺,以一擋百無人可敵。是高原赫赫有名的勇士。”
劉冕輕揚了一下嘴角:“比你如何?”
論弓仁亦是微笑:“只能說……各有千秋。”
劉冕點了一點頭,心忖論弓仁一向謙虛謹慎從不誇什麼海口。聽他這話,卻對莽布支讚賞有嘉。看來這人不容小視。
“副帥,請你接着說。”
黑齒常之便道:“吐蕃地軍隊在大非川乃至河隴西域一帶,都能佔有優勢。一方
因,是他們的騎兵適合在這一帶平整的地形作戰;二們有犛牛搬動糧草。衆所周知,犛牛是高原地特產,耐寒、力量與體力俱佳。犛牛組成的運輸隊,翻山越嶺禦寒踏雪那是輕而易舉。因此,吐蕃人的補給不會出問題。而且,還他們還能在四處劫掠。相比之下,我軍在這方面處於一個極大的劣勢。前不久我軍被劫了營,損失了七成以上的糧草。目前,軍中糧草非常吃緊。如果不是有蘭州百姓的資助,恐怕早就要斷糧了。”
劉冕點了一點頭:“糧草地問題,不日可以解決。薛訥所部帶了一批糧草,春暖雪融之後,蘭州糧道也會暢通。而且,針對這個問題我還有一個重大舉措,稍後再議。副帥你接着講。”
黑齒常之道:“目前,我軍最大的問題除了糧草,再就是傷員地醫治與軍心士氣。原本,蘭州城中的軍民士氣與人心,是個最大地問題。不過,隨着大帥殺入城中、暫解蘭州之危,這已經有了極大的改善。如大帥所說,糧草問題不日可以解決,那就只剩傷員的救治與醫藥問題了。”
“這個,只能慢慢來了。充分調動百姓地力量,向百姓尋醫問藥。
可以由蘭州都督府和軍隊支出藥錢。”劉冕說道,“如今我軍駐紮在蘭州城中,本帥要嚴重申明幾項紀律:其一,任何人不得妄取百姓一物,否則視同謀財搶劫,定斬不饒;其二,不得與蘭州城中的百姓,發生任何衝突與爭執。就算是他們不對,我們地將士也要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否則,以擾亂民生罪論處;其三,就算是百姓主動贈送勞軍的物資,有司也要記錄在案。日後按價值還給錢物或是別地民用物資。”說到這裡劉冕停頓了一下,道:“馬敬臣,昨日你代我收下了百姓贈送的許多食物補品,都統計一下,務必弄明白清楚到戶。等有了時間,本帥要親自上門答謝。”
馬敬臣一愣:“不用了吧?那怎麼查得清楚啊?昨天至少來了五六百百姓,七手八腳地放下了一堆堆的東西,我怎麼去查啊?”
“那是誰讓你自作主張濫收的?”劉冕神情嚴肅的瞪他一眼,“我令已下,你自己看着辦。”
“是……”馬敬臣也不敢多言,只得心裡暗自叫苦。這新官上任三把火,專挑自己親熟的人來燒呢!
“黑齒副帥你繼續。”
黑齒常之想了一想,道:“其他的,也沒什麼需要特別說明的了。大體就是這樣一個情況。”
劉冕表情平靜:“這就沒了?”
黑齒常之有點茫然:“大帥還想知道什麼,請示下?”
劉冕輕哼了一聲:“我軍戰敗,天下震動。剛剛你說了半天,爲何只字不提此前戰敗之事?”
黑齒常之可是老人精了,心中立馬明瞭,於是答道:“回大帥……箇中情由,十分複雜。可否讓老夫私下稟報?”
“不。我就是要讓你當衆說來。”劉冕堅持,鐵面帶霜。
黑齒常之心中瞭然,剛剛也不過是有意推搪一下,好配合劉冕。這時便將當初西征大軍屯於城、與武懿宗之間的矛盾衝突當衆說了個清楚明白。
其中,包括武懿宗不聽衆將力諫剛愎自用,不肯移營回蘭州,以及私下屠令、殺害了城及大非川青海湖一帶的牧民幾件大事。在座的人當中,除了黑齒常之、馬敬臣、論弓仁等三位中樞大將以外,其他地人對這些事情可都是不太知情的。這時聽得怒髮衝冠,恨不能一起將武懿宗生擒而來,食其肉寢其皮。
劉冕也是聽得心中怒火騰騰。武懿宗剛愎自用想獨攬大權排擠李黨衆將,乃至將帥失和最終導致失利,這在他預料之中;殺良冒功、殺虜屠民,這他可還真是沒有想到!這件事情要是捅到皇帝那裡,估計武則天也是饒武懿宗不得。
“武懿宗,你這個蠢貨!”劉冕恨得牙癢癢,心中怒罵。在場衆人也一片罵開了,個個怒氣沖天。
“安靜!”劉冕一揚手,衆皆安靜下來。他問道,“那麼,現在武懿宗與監軍武攸寧何在?”
黑齒常之搖頭:“不知所蹤。除前主帥武懿宗與監軍武攸寧外,行軍司馬明以及他親率地心腹近衛十餘人,全部不知所蹤。據我估計,該是當時戰場大亂又當黑夜之時,一起突出重圍躲藏了起來,卻與大軍分道揚鑣失去了聯繫。”
劉冕略作尋思:“你是說,他現在應該不在蘭州城中?”
“想必應該是如此。”
劉冕雙眉略沉眯了一下眼睛:“找到他!”
黑齒常之心中驚彈了半分,也不好當衆問什麼情由,只好拱手應了諾:“是。”
新官上任三把火,劉冕也知道不可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辦完。於是道:“今日之會,開到這時便。諸軍將領、刺史州官,從即日起各司其責各守本份,以安撫百姓爲第一要務,各盡其責。但有重大事務,一律前來向我報告。副帥,請你寫一份詳細的戰報,將西征大軍此前的戰事,詳詳細細的說清楚;馬敬臣,你總督糧草負責內務後勤;論弓仁,你負責城防與戒嚴戍衛。蘭州刺史何在?”
一名官員站出來道:“報大帥,蘭州刺史在此前地守城戰中不幸爲流矢所傷,已經爲國捐軀了。卑職蘭州長史唐禮海,暫代刺史之職。”
“蘭州刺史陣亡了?”劉冕略感驚訝,點點頭,“那就由你暫代刺史一職,統領麾下州官理治民生。”
“卑職領命。”
劉冕心討,這蘭州刺史可是我劉某人的重要臂膀,是治理民生地直接代言人必須是心腹。將來定要挑個合適人選來繼任。正四品的刺史,我雖然沒有直接任免權,但向朝廷舉薦也是一定能得到允許和同意地。
“散會。”劉冕雷厲風行也不多話,同時道,“論弓仁,你陪本帥檢視四周城防。”
“得令!”論弓仁沉聲應諾,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這幾天來他一直親自負責城防,都還沒空來探望劉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