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光畢現,窮途末路。
此時此刻的百聞老人就是一尊掌控着這裡所有人命運的死神,直到這一刻他不再相信身旁足智多謀的追影無風,他知道只有殺掉所有與他作對的人才是捷徑。
目視着一雙索命的眼睛一點點逼近自己,黃衫實在難以控制心中的恐懼,她只能無力的一步步往後退,她知道對方那致命的一擊終將到來。
百聞老人還在猶豫,爲什麼他還不出手?他始終自信他已經無可匹敵,所以他更享受自己威嚴給別人帶來的生前那種生不如死的恐懼。
慌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六大門派的人正從四周合爲過來。
“花大哥。”白巾喊道。
“陸大哥。”夕月也跟着喊道。
兩個女人率先衝到他們心愛的男人跟前,凝望着自己的男人身受重傷她們更是傷痛不已,眼淚從兩張美麗的眼眸之中滑落在地,而在花中淚和陸離給出的答案都是沒什麼大礙。
少林方丈,武當道人,峨眉道姑,東嶽、南陽以及西嶺三派掌門紛紛來到花中淚和陸離跟前,望着地上那一灘灘將幹未乾的血跡和四周那些打鬥的痕跡,他們依稀能夠想象到方纔那番生死打鬥的慘烈,也許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明白俠是什麼?俠應該做什麼?他們的目光之中帶着虔誠且懺愧的敬意。
“阿彌陀佛,花盟主、陸少俠,我們來遲了。”少林方丈上前致以歉意道。
“方丈哪裡話,大家來的正是時候。”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哈、哈、哈......
百聞老人環顧四周,所有的去路都被中原武林人士圍的水泄不通,縱然他武功蓋世,此時此刻面對着這般圍追堵截也難免驚慌失措,他那放肆的大笑也正是爲了掩蓋這一切,但眼神已經沒有了方纔的淡定。
“藏寶圖是我的,唐家寶藏也是我的,你們休想從我手中奪走寶藏。”百聞老人聲嘶力竭的說道。
所有人都知道百聞老人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所有人心裡很清楚瘋狗最危險,要想剷除這隻瘋狗必將付出慘重的代價。
突然,百聞老人收起笑容,目光如狼一般投向黃衫手中的木匣子。
“小心!”花中淚大喊道。
只見,黃衫後腳跟踩在一卵石之上,一個踉蹌接着向身後倒去,手中的黑色木匣也拋向空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百聞老人已經擊出要命的一掌,掌風直逼黃衫胸膛,掌風有怒濤之勢也有迅雷之速,黃衫幾乎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她必將在倒地前血濺當場。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然而卻無力相救。
突然,一道黑影,一道像風一樣的黑影在天空劃過,也許是陽光太過耀眼,所以大家都只能看清那是道黑影,卻沒有人可以看清那道黑影是什麼?
直到黑影落到百聞老人和黃衫之間,大家方纔看清這道黑影,這道黑影便是追影無風。
“砰”的一聲悶響,聲音並不算大但卻讓在場所有人神色大變。
追影無風將他所有的內息都用在了方纔衝入這裡的速度上,以至於在百聞老人這一掌下他就如弱小的羔羊一般不堪一擊。
這一掌正中追影無風的胸膛,他沒有喊也沒有叫,一口鮮血朝天噴出,鮮血正好灑在緩緩下墜的黑色木匣之上,他的身體也隨之向後倒去。
“不,不,不......”黃衫聲嘶力竭的哭喊着。
她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但這一幕卻真實發生了由不得她不信。
此刻,在這個女殺手的臉上除了淚痕,依稀能夠看到一絲清純,凌亂的秀髮、染滿塵土的黃裙以及哭花了的臉龐,這一刻她彷彿回到了少女年紀,然而生死卻已經回不去了。
“黃衫,你怎麼能如此美麗?”追影無風躺在血泊之中望着孤獨無力的黃衫笑了笑說道。
這個男人一生從來沒有認真的笑過,他死前總算還是給這個世界留下一次認真的微笑,如果沒有黃衫這絲微笑將不復存在。
黃衫緩緩的爬到追影無風身旁,用衣袖擦拭着追影無風嘴角的血跡,那些快要凝固的血跡被黃衫的眼淚一衝即化,很容易便會衣袖擦去。
日光下,男人的臉龐很青澀。
日光下,女人的兩旁也很青澀。
垂死戀人,彷彿這一刻回到了最美好的年紀,然而這一切卻又註定稍縱即逝。
“你到底還是愛我的?”黃衫哭泣着說道。
“我早就想好了這一天,就算沒有今天這些事我也會死在你面前,這輩子我唯一能證明我愛你的方式便是爲你而死,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追影無風微笑着說道。
黃衫將追影無風摟在懷中,懷抱在日光下格外淒涼,血腥味在風中四處飄散。
江湖中有令人作嘔的血腥,那麼必將伴隨令人稱奇的故事。
黑色的木匣子緩緩墜落,最終落在追影無風和黃衫跟前,但奇怪的一幕也隨之發生了,這個幾乎永遠也打不開的木匣子居然打開了,裡面那塊藏寶圖清晰可見。
百聞老人望着黑色木匣,他腦海中不斷思考這個木匣是如何打開的?他的猜忌、他的猶豫都使得他沒有勇氣上前拿走藏寶圖。
這裡只有一個知情人,他也是這世界還活着的唯一一個知情人。
花中淚在白巾的攙扶下一點點向着追影無風和黃衫這邊走了過來,與百聞老人擦肩而過的時候,花中淚依稀從對方眼神中看到了一絲驚慌和愧疚。
花中淚蹲下身子,望了望這個打開的黑色木匣又望了望追影無風。
“天意弄人,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居然是你?”花中淚望着追影無風搖了搖頭道。
“這是怎麼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追影無風躺在黃衫懷裡氣息微弱的問道。
“你真想知道嗎?”花中淚猶豫的問道。
此時此刻說出這個實情合適卻又不合適,合適是因爲這是追影無風唯一知道事實的機會,不合適是因爲追影無風已經性命垂危他是否能夠經受此打擊。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讓我帶着遺憾去死便是最大的遺憾。”追影無風微笑着說道。
花中淚翻弄着木匣子,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不忍,他連連搖頭嘆息。
“你知道嗎?這黑色木匣天下間共有兩個,它們分別裝着一份藏寶圖,是殘心老人和百悅老人藏下的,他們知道這兩個木匣終有問世的一天,爲防止藏寶圖落入奸人手中,他們找能工巧匠設下這一對無鎖無鑰的黑色木匣。”花中淚說道。
在場衆人聞見這番話也是好奇不已,既然無所無鑰,那麼如今又是如何被打開的?
“這天下間沒有打不開的鎖,一定有一把鑰匙。”追影無風說道。
“不錯,的確有鑰匙,這把鑰匙便是殘心老人和百悅老人親生骨肉的鮮血。”花中淚說道。
說罷,花中淚便埋下了頭,他害怕去面對追影無風此時此刻驚詫的表情和悔恨的情緒,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對方?他更不敢想象一個親手設計害死自己親生父母的故事該如何收場?
追影無風望着花中淚,他的目光猙獰的就像沒有月光的暗夜,他的表情扭曲到恨不得將自己撕碎,他有些後悔了、他後悔聽到這個事實。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花中淚你一定是騙我的,你看我慘死你還不甘心,還想以此來打擊報復我。”追影無風聲嘶力竭的喊道。
花中淚沒有迴應也沒有反駁,他似乎也後悔了、後悔說出這個事實,他到寧願對方不相信,然後在安詳中死去。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沒有人可以去更改。
在場衆人也是驚詫不已,追影無風是殘心和百悅的親身骨肉,這個真相似乎比江湖中發生過的任何故事都要曲折離奇。
衆人的議論聲讓追影無風絞痛的心惶惶不安,他腦海中不時的閃現那晚在梨花幽谷之中殘心老人和百悅老人雙雙慘死的一幕,也許這是他畢生設下的最值得自豪的局,然而這個局卻害死最不該害死的人。
“百聞,你告訴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追影無風望着百聞老人憤怒的說道。
追影無風是百聞老人一手帶大的,所以百聞老人應該也是知情人。
“時至今日我也沒必要瞞你了,我深愛着你的母親也就是百悅,你母親生下你的第二天我便搶走了你,我告訴他們你已經被我丟入萬丈懸崖屍骨無存,這也是我用來報復你父親和母親的方式。是你親手設計害死了你的母親和父親,這樣的報復方式更大快我心,哈哈哈。”百聞老人大笑着說道。
追影無風不再爲自己辯解,他已經說不話來,他再多說一個字都是在嘲笑和諷刺自己,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自己?但幸運的是他馬上就要死了也不需要再去面對這一切。
風靜止了,陽光躲了起來,陰霾的天像是又要下上幾日暴雨。
晴天霹靂,電光時作,暴雨說來就來了。
雨滴落在追影無風的臉上,他緊閉的眼又睜開了,他望不見陰霾的天,只能望見黃衫那張因他花容失色的哭顏。
追影無風嘴角微微抽動,他的笑容似乎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的笑容讓這裡所有人都看的想哭。
“黃衫,我這輩子都做不了好人,等我下輩子再來愛你,你一定要等着。”追影無風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撫摸着黃衫的臉龐說道。
“我等你,黃衫生生世世都只爲你一人等待。”黃衫哭泣着說道。
“我這輩子造下太多的孽,謝謝你替我挽回了一些,你知道嗎?其實這一刻我才真正愛上你了。”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我也愛你。”黃衫哽咽的說道。
“不說了,爹孃正拿着鞭子等我,不聽話的孩子要去領罰了。”追影無風微笑着說道。
這句話話是追影無風在人世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這句話後他染滿鮮血的雙手重重的摔倒泥潭之中,渾濁的泥漿也許能夠幫他掩蓋一些劣跡,回家之後也能少受父母一些責罰。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該來則來,該在就在,該死亦則死。
旁人所給予的所有愛憐、不捨、心痛和惋惜的目光,都說明了追影無風真到了該死而且能死的時候。
死,不在乎怎麼死,死的恰到時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