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正濃,北山之下還是一片薄霧瀰漫。
喧囂之處,只聞人聲卻不見其人,薄霧慢慢散去,初升的輝如驚鴻般將大地劃成兩半,亦仙境亦凡塵的地方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座瓦舍相連的集市。
無意集位於北山腳下,喝着來自北山的水、吃着北山上種的菜,這裡世世代代都是依山而活,沒有人知道這座集市存在於世間多久了?就算是這裡最高齡的老人也不知無意集的歷史由來。
無意集並不算大,它所處的地理位置也不算好,但就是這樣一個地方卻在江湖上小有名氣。
提到無意集世人總會津津樂道三個人,自然而然這三個人也成了江湖響噹噹的人物,一位是富可敵國的唐妝唐三公子,一位是“刀斷雲、劍遮雨”的宋乾宋大俠,還有一位便是“笑惹流星駐、哭絕日月光”的魅舞仙子。
這三個曾經被捧在神壇之上的人相繼來到了無意集,據說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幾年前魅舞獨自一人來到這裡,然而這個與世隔絕的小集市卻無人認識她,但這些都不重要,憑着她這張臉、她到哪都可以活下來而且活的很好。
雖然她不曾向這裡的人提及往事,但她那骨子裡面的風塵氣息卻是掩蓋不住的,她的風韻、她的舞姿、她的石榴裙下,甚至連呼吸的動作都不難發現她定是閱盡萬千男人、虐死無數癡心的極品女子!
世人都知道她不是乾淨的女子、世人都知道她不是可以長相廝守的女人、世人都知道她不會對自己動情,但世人依然不顧一切迷戀她,她可以在愛她的男人面前和另外一個男人上牀,這個世界的貞操法則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因爲太美麗,仙子的稱號用在她身上一點也不爲過。
自從她來了之後,無意集就熱鬧了很多,每晚她都會在東河畔燭火走廊裡翩翩起舞,貢世人來欣賞、貢世人來喝彩。
不久,無意集又來了兩個人,一位便是唐三公子,還有一位便是宋乾大俠,他們二人是結伴而來的、也是有說有笑的來到無意集。
二人看上去像是一對好兄弟、一對來自江湖的生死知己,然而誰也沒有想到二人竟在見到魅舞之後反目成仇。
那是一個沒有月光但有火光的深夜,二人相繼來到東河畔,爲求與魅舞一夜纏綿,兩位深交多年的知己竟割袍斷義、要爭個你死我活。
那次之後,財大氣粗的唐三公子便花大價錢請來追影十殺,時刻護在身前爲防宋乾行刺;面對棘手的追影十殺,宋謙在幾次行刺失敗之後也放棄了,苦於孤掌難鳴他只能在其他地方大肆斂財,用錢來與唐三公子抗衡,二人就這樣此消彼長。
幾年後的今天,唐三公子的護院門客也有千人之衆,宋謙手下也培養了一大批職業殺手,無意集已成爲他二人的天下,但他二人之間生死依舊未分。
二人在東河畔燭火走廊的兩頭,各自爲魅舞蓋了一座樓。在這兩座閣樓裡,魅舞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和其他男人上牀,因爲愛她所以唐妝和宋乾二人從來不敢反對。
當然也不是隨便一個男人都可以來到這裡,東河畔與無意集還隔着一條河,本來這裡是沒橋的,但如今這裡有了兩座橋,分別連接着無意集和那兩座魅舞專屬的閣樓。
這兩座橋還有着很奇怪的名字,唐妝爲其建造的橋取名“量金橋”,每日他都會在這裡給出一個黃金的數量,來客身上財物若是多於他給出的數量即可過橋欣賞美人起舞、甚至與其纏綿。
而宋乾則爲自己建造的橋取名“勝我橋”,顧名思義就是在武功上勝過他則可以通過,享受美人同等的待遇。
“量金橋”和“勝我橋”的傳說已在江湖四處流傳,然而這兩座氣勢恢宏的大橋完工至今,還沒有一個人通過。能勝過宋謙手中刀劍的人,已經很難找了;恐怕多過唐妝手中銀兩的人,早已經絕跡了。
這麼多年了,陪着魅舞的永遠是這兩張熟悉又厭惡的面孔,若是普通女人能夠得到這兩位翩翩公子的親昧,也算是不憾此生了。然而她不一樣,她這一生最偉大的目標就是閱盡天下男人,她也是這個世上唯一有資格說這樣話的女人。
魅舞的舞越跳越孤獨、越跳越寂寞,她不是天生的舞女,然而她卻是舞的最好看的,這一切都得歸結於這張臉。
每天晚上,東河畔的對岸總是擠滿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似乎這已經成爲了無意集人的一種習慣。
無意集還有一樣東西比較出名,那就是南街花鋪的花,據說這裡的花只能賞不能帶走,離開無意集半步即謝。
花鋪老闆是一對夫婦,男的大約四十出頭,女的也有三十七八了。按照常理來說,他們養的花名揚江湖各地,自然生意也是很好的,他們應該很高興纔是,然而他們二人卻整天悶悶不樂。
秋季百花全萎,四海列國或許也只有這裡能夠看到百花,來花鋪裡賞花的人自然也是絡繹不絕,花鋪老闆夫婦倆在門口一邊迎接客人、一邊介紹百花的種類,磨破嘴皮爲的就是將客人的銀兩撈儘自己的腰包。
誰也不會注意到角落裡那個目光呆滯、神色迷離的少年,他呆呆的望着百花,他應該是個不懂花的人,望着如此美麗的花他始終無動於衷。
花鋪老闆夫婦倆有些忙不過來了,這是婦人向少年這邊望了過來呼喊道:“淚兒,趕緊過來給我和你爹幫忙。”
少年不說話,依然直勾勾的望着這些花,鮮豔的花瓣中難免有些提前枯萎,不小心瞟見這些枯萎花瓣時,少年眼中總會情不自禁的涌現淚水。
見少年這般,男人責罵婦人道:“不用叫了,這孩子已經沒救了!”
說罷,二人相望一眼、深深的嘆息後,繼續微笑着迎接絡繹不絕登門而來的賞花人。
是什麼讓少年的父親對他如此絕望?或許這也是籠罩着這家人永遠的傷。
少年望着花鋪的花繼續流着淚,他沒有話、他坐在哪裡一直沒有說話,任憑人來人往他始終無動於衷,到底是什麼賜予一個少年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寂寞和孤獨?
“咯吱、咯吱”,少年身後那道小小木門開了一條縫,一個滿臉稚氣又略帶絕色芳華的少女傻笑着望着少年,同樣的年紀、花總是比木頭早熟!
少女傻笑着喊道:“花哥哥、花哥哥。”
少年也應聲回頭,望見少女那一剎那,雖然臉上憂鬱不改,但至少他回頭了就證明他聽到了,寂寞的人很難聽到別人的聲音,如果你的聲音能讓他聽見,那麼可以肯定你已在他心底佔領了一席之地。
少年默默的起身向着少女那邊走去,少女拉着少年的左手,興高采烈的說道:“花哥哥,今天我領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少年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於是他便跟着少女離開了。
望着少年離開的身影,花鋪夫婦對望一笑倍感欣慰,回過頭繼續忙着接待賞花客人。
一條窄窄的古道,兩旁綠柳成蔭,初秋的夜還能聽聽些許的蟲鳴鳥叫。
少年以爲少女會停下來,但少女一直往前走並未停下,少年有些着急了掙脫少女的手說道:“我們要去哪裡?”
他原來會說話,他不是啞巴,但爲何他的話語之中帶着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和仇恨?他似乎很懼怕外面的世界。
想比於少年的沉默和憂鬱,少女則開朗了很多,她並未生氣傻傻的望着少年,當一個女人傻傻的望着一個男人時,這裡面至少已經有了七分情愫。
少女笑着說道:“花哥哥,你知不知道東河畔的舞姬?聽父親和周圍人說道她舞的可好看了,你難道不想去看看?”
少年沒有理會少女這番話,他對所謂的東河舞姬也絲毫不感興趣,掉頭就走!
少女一把抓住少年的左手說道:“花哥哥,你不能再這樣自己關着自己,外面的世界比你想象的還要美麗,相信我可以嗎?”
少年依舊沒有說話仍然執意要回去,少女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兩人撕扯之中,少年一不小心倒在地上。
望見少年倒地少女連忙道歉,一邊伸手去攙扶少年。
少年拒絕了少女的攙扶,但奇怪的是他掙扎了很久也沒有從地上站起來,從少年的表情看來他已經用盡了全力,從地上站起來對於一個即將成年的少年來說不應該如此困難,還是這其中有什麼難言之隱,或許這與少年沉默寡言、自閉隔世有着什麼關聯。
不難發現少年一直在用自己左手支撐地面,而他的右手一直處於下垂狀態,直到最後他也沒有站起來,他也始終沒有用右手去幫助左手,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右手已經廢了!
這一刻少年再難抑制內心的悲憤,他不停的用自己左手敲打着右手,嘴裡撕心裂肺的喊着:“我是個廢人、我是個廢人、我是個廢人。”
望着少年痛苦的表情,少女臉上也掛滿了愁容和淚水,她安慰道:“花哥哥,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流燕這輩子認定的男人!”
原來這位少女有着這樣一個粗俗又不世俗的名字,當一隻奔流飛翔的燕子願意爲一個男人停下的時候,這個男人一定是幸福的!
流燕彎下腰準備扶起她心愛的花哥哥,少年依然不領情,他指着流燕說道:“你不要靠近我、我是個廢人,我的右手已經廢了、左手也快要廢了,整個人也快要廢了!我是個廢人!”
少年不停的捶打着自己胸口,面朝浩瀚夜空聲嘶力竭的吶喊......
望着情緒已經再也控制的少年,流燕也毫無辦法只能在一旁靜靜守候着,或許等他累了、倦了也就停下來了,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止一次發生在她和他二人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