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蓋,異鄉人,最傷情兒女,最知江湖路清涼。
閣屋裡,不眠人,守候着身旁,守候着天涯之初。
雪白的大牀上,躺着一個面色憔悴的女人,她睡的很安詳。
大牀邊小凳上,坐着一個同樣面色憔悴的男人,他笑的恨掙扎。
火光下,地上出現絲絲血跡,它快要乾了。
花中淚扯下一塊衣襟緊緊的圍在腰間,很快腰間那塊黑色的衣襟便被什麼東西打溼,與黑色不太一樣的東西浸了出來,那應該是花中淚的血。
但花中淚似乎並未太在意,臉上依然擠出掙扎的笑容,這道傷口是夕月在他身上留下的,而這個狠心的女人就在他身旁,可他似乎並無恨意反而心繫對方的安慰,這似乎有些不該。
有些人,生來就是爲別人付出的,他們往往是這紛亂江湖中別具一格的小同,他們不是英雄卻做了很多英雄做不了的,他們從不言談救國救民卻一直做着溫暖旁人的傻事,他們是拿着劍的人。
咳、咳、咳......
牀上,夕月胸口劇烈起伏着,猛烈咳嗽了幾聲,她沒有醒來卻似乎很想醒來,她應該在做夢而且是一個很掙扎的夢。
花中淚伸出顫抖的左手,一點點伸向夕月的額頭,他想爲對方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可看看自己這隻令自己都有些作惡的怪手時,他猶豫不決。
“爲了一個女人如此而今相隔兩世,若是早知道今日,或許當初就廢了也好。”望着自己這隻怪手,花中淚喃喃自語道。
說着,說着,連花中淚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女人若是花了妝可比死了還要難受,反正她也看不見。”花中淚猶豫不決之下終於還是決定伸出手爲對方擦拭着額頭的汗珠。
這隻粗糙蒼老的怪手握着劍的時候是冰冷無情的,放下劍的時候又是如此的溫暖,花中淚很溫柔很溫柔用袖角擦拭夕月的額頭,夕月也漸漸平復下來。
最後,夕月還是醒了過來,花中淚趕緊縮回手生怕對方看見。
當一個男人開始注意自己外在的時候,那麼一定有一個女人走進了他的心,也只有女人才會令男人不那麼瀟灑。
“是你,這是什麼地方?”夕月揉揉還有些恍惚的腦門問道。
“這是什麼地方?你問我?”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夕月定睛一看,漸漸有了印象,她記起她來過這裡一次,而那一次也是和身旁這個莫名巧妙的男人,不一樣的是她們互換了位置。
“你沒事吧?”夕月從牀上坐起來望着臉色蒼白的花中淚關切的問道。
“我能有什麼事?我若有事、你還能沒事嗎?”花中淚繼續微笑着。
有種人他可以把生死看得極其的無所謂,卻把某些不足爲奇的東西視作無比珍貴,往往這種人又是拿着劍的江湖傻子。
“你真的好傻,好傻,天底下怎麼會有你怎麼傻的男人?”夕月望着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當一個女人微笑着說一個男人傻的時候,那麼這個女人對這樣男人一定產生了某種興趣,不一定是愛,但一定是好感。
“你笑了,你終於還是笑了,如果說讓女人笑需要留點血的話,我覺得我留得太值了。”花中淚望着夕月的眼睛說道。
“爲什麼?”夕月問道。
“因爲你笑起來真的很好看。”花中淚確定的說道。
男人在認真的時候誇獎一個女人時,一定說的是真心話。
“可我愛的人並不這樣認爲。”夕月嘆息着說道。
昨晚的一切已經深深刻在腦海,但一場昏睡足夠沖淡一些東西,夕月雖然還是很哀怨,但已經平靜了很多。
“或許你並沒有你想象中那麼愛他。”花中淚在對方安靜時突然說道。
這句話有些突然,就連花中淚也是脫口而出的,但往往就是這些脫口而出的話總是在剎那間驚醒一些人。
“沒有那麼愛他,不可能,我是愛他的,但是......”夕月迫切要想表達她的愛,可欲言又止的背後到底藏着些什麼?
她沉默着,花中淚也沉默着望着她,他們都迫切想要知道欲言又止背後的答案。
這時,對面屋頂出現了一個人影,坐在紛揚的雪花之中。
不!他應該不是突然出現!他身旁擺着幾個空酒罈,想來他已經在這裡很久。
陸離喝着酒,傾聽着對面的談話,這個時候他應該也迫切的想要知道夕月欲言又止背後的答案,所以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沉默了很久,夕月終於決定說些什麼,接下來她的每一個字都牽動着兩個男人的心。
“我方纔做了一個夢。”夕月緩緩說道。
“什麼夢?”花中淚趕緊問道。
“關於一個男人的夢。”夕月說道。
“唐妝,陸離,還是誰?”花中淚趕緊問道。
除了這兩個人,似乎不會出現其他答案,但花中淚這樣問便應該是期待一點不一樣的答案。
對方屋頂上的陸離也放下酒罈,等待着夕月給出答案。
“不是唐妝,也是陸離。”夕月緩緩說道。
陸離再次陷入懊惱之中,但他知道這一定是真實的,無論現實還是夢境?這個女人心中都沒有他。
縱身一躍,陸離也不知道要出向什麼地方?他只知道瘋狂的朝黑夜中駛去,跑到疲倦、跑到跑不動爲止。
終於他還是停了下來,站在黑暗的密林之中,他擡眼望着沒有星月的夜空。
“嗖”的一聲,烈焰劍破空出鞘,剎那光芒閃過陸離深邃的眼眸,這裡面飽含着憤怒和毀滅。
劍光閃過,劍氣所至,皆是鬼哭狼嚎。
劍鋒碰觸之物都毀於一旦,它似乎想要毀滅一切。
劍氣一旦染上憤怒,劍客的一隻腳便已經踏入了魔道,如此的陸離正如當初憤怒下上的花中淚,他們經歷着同樣的背叛和傷害,但似乎他們的今後應該會有一點不一樣。
“那是誰?”花中淚好奇地問道,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不知道,一個很模糊的身影、一個很遠又很近的身影、一個讓我內心空空蕩蕩又起起伏伏的身影,好像......”夕月不太確定的說道。
“好像什麼?”花中淚再次問道。
“好像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些回憶,又好像我真真實實的經歷過,但我真的想不起了,這種感覺經常困擾着我。”夕月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雖然很想憶起,但始終還是未能如願。
“難道你不知道你是怎麼出現在這個世界的?”花中淚繼續問道。
“只知道三年前是陸離從小河旁撿回了我,關於之前我真的一無所知,我問過陸離但依然未能獲悉我的從前。”夕月有些着急的說道,提及回憶總是讓人揪心。
花中淚似乎還想問些什麼卻欲言又止,看到陷入回憶中即將捲入掙扎渦流的夕月,他有些不忍心再繼續下去。
“想不起就不要想了,想不起一定有想不起的緣由,或許那個回憶比現在還要糟糕。”花中淚安慰着夕月說道。
“其實我也不願去想,但現在我需要一些回憶的慰藉,否則與行屍走肉有何卻別?”夕月輕聲低語道。
“也是,也許忘記一個人的最好辦法,就是找一個更值得、更好的人去取代。”花中淚低着頭喃喃自語道。
“你一定是個有故事的人,能否講講你的故事?”夕月望着沉默低頭的花中淚問道。
這一次夕月終於對花中淚的故事產生好奇了,當一個女人對另外一個男人產生好奇時,這個男人或許能夠走進她的心,因爲令女人好奇的故事也一定能夠感動她。
想了很久,花中淚並不是拒絕,畢竟他也需要一些傾訴和分享,希望聽故事的人一定也喜歡講故事,孤獨只是因爲還未遇到合適的人罷了;而如今花中淚有些猶豫,只是因爲他不知道從何說起?
“故事很長很長,你確定你要聽?”花中淚反問道。
“我不確定我足夠好奇,但我能確定你需要傾訴,所以再長我也願意聽下去,我現在有的是時間。”夕月微笑着說道。
或許分散一些注意,也能減少一些傷害。
花中淚經歷的東西並不算很多,他走過的路也不太紛繁,他遇到過的人也不算太多,但短短几年感悟到的一些情感絕對不失色彩。
沒有人不想傾訴,花中淚靠在牀邊,找到故事的起點理了理已經快要凌亂的思緒,喃喃低語的講述着,一邊的夕月也聽得很認真。
許久,花中淚終於停了下來,故事已經到了終點、到了此時此刻。
“那個女人一定很幸福。”夕月幻想着說道。
“她應該是幸福的,但如果她還活着應該不那麼幸福。”花中淚肯定的說道。
“爲什麼?”夕月好奇的問道。
“因爲我發現她只是我活在那個時段裡的執念,而如今已經淡了很多,儘管這個執念還困擾着我,但我已有了放下的意願。”花中淚說道。
他不會說謊,他說想要放下,那麼就一定是這樣想的。
夕月沒有說話,只是望着花中淚癡癡的笑着。
“你笑什麼?是不是突然覺得我很薄情?”花中淚望着夕月奇怪的笑容問道。
“我只想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夕月問道。
“花中淚。”花中淚第一次向這個世界吐露除了自己的名字。
“很美的名字,能被你這樣的男人愛一次已經足夠。”夕月低着頭傻傻的笑着。
花中淚望着夕月的笑容,自己也低着頭傻傻的笑着。
故事結局時,笑容無疑是最好的終點。
天快要亮了,註定有人要離開,那在這之前就應該留些沉默的時間,給互相一個消化的時間。
所以,花中淚沉默着,夕月也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