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之事不出門,英雄之事傳千里。
這在江湖已經習以爲常見怪不怪,聚衆之事永遠不算好事,不管出發的初衷多麼高尚,喧譁永遠都是錯誤的導火線。
陸離和夕月成婚之事,在整個洛陽城傳的沸沸揚揚,短短一兩天便轟動了整個江湖。
大喜之日就定於三日後,****的江湖豪客紛紛涉足洛陽城。
這場喜事是追影無風一手爲陸離操辦的,像陸離這樣的人應該不太懂這些繁瑣的禮節,那麼這個時候追影無風出現了。
唐來樓又恢復了往日的朝氣,這裡高堂滿座、人聲鼎沸,他們來到這裡也不過爲了討上一杯喜酒,見識見識這位英俊瀟灑的少年劍客。
閣樓上,陸離沉默佇立,他默視着街道上縱橫穿梭的車水馬龍,臉上洋溢着微笑,這份微笑在朝陽的初輝裡又顯得格外燦爛。
陸離站在高處,那麼想要看他的人就必須擡起頭仰望,沒有被仰望過的人不知道被仰望的快樂,被仰望已久的人也體會不到這份快樂,或許只有像陸離這樣剛剛被仰望的人才會樂在其中。
過路行人望着唐來樓上這個英俊少年都倍感陌生,他們只知道這個少年將要迎娶唐妝的夫人,儘管如此光明正大,也難免淪爲世人口中的笑柄,過路行人也難免嘀咕議論。
這幾天,陸離一直站在這裡接受世人的祝福和唾罵,從一開始不太敢站上來到如今站着就不想下去。
虛榮和輕取,無疑是令人脫胎換骨最好的武器。
陸離一直在微笑,很顯然他已經習慣了這一切。
啪、啪、啪,一連串的掌聲響起,追影無風緩緩走來。
“看來你已經漸漸習慣了這一切。”追影無風笑了笑說道。
“人生總是需要去習慣,江湖就在那裡,千百年來從無更改,既然改變不了它,我又爲何不隨它意?”陸離淡然一笑道。
“很好,陸公子能有此番頓悟,也令在下萬分佩服。”追影無風奉承道。
“這段時間也多虧了你了,幫着我裡裡外外的張羅着,我從來沒有想到我們二人居然有一天會成爲朋友。”陸離微笑着說道。
“這樣說來,陸公子已經把我當成了朋友。”追影無風欣喜的說道。
“能讓我笑的人,除了夕月就只有你了,我真不知道還能給你一個什麼身份?或許這應該就是朋友吧。”陸離笑了笑說道。
“能有陸公子如此年輕豪情的朋友,也是追影無風此生所幸!”追影無風繼續奉承道。
人在沾沾自喜的時候,總是喜歡將顯而易見的奉承當做掏心掏肺的衷言,當陸離願意接受這一切的時候,他便已經步入了另一種人生,他的劍還是劍,而他已經算不上一名客。
“來了多少人?”陸離問道。
“比想象中多了很多,據說六大門派的人也正趕來。”追影無風說道。
“很好,這一次我一定會昭告天下夕月從今以後就是我的女人,而我陸離也會從此名動江湖,我不再是從前那個浪蕩劍客,我是有家有室的英雄。”陸離歡欣鼓舞的說道。
面朝初輝,陽光正好,冬日幾許,難得至極。
可如今陸離臉上已經再難覓見當初那份青澀、多愁、孤僻以及冷峻,改變並不是一件難事,難的是改變之後再還原。
“對了,是否通知花中淚?”陸離突然問道。
“通知過了,但是他撕碎了請柬,似乎並不準備來。”追影無風喃喃說道,看上去並不像是在撒謊。
“他一定是要來,否則這場喜事將毫無意義。”陸離說道。
“那我再派人前去請他前來。”追影無風趕緊說道。
“不用了,這次我親自去。”陸離微笑着說道。
當一個人被虛榮衝昏了頭之後,那麼接下來就需要更多的虛榮來滿足他的野心,花中淚來與不來似乎並太不影響,卻關聯着陸離狹隘心胸裡無限膨脹的虛榮。
人少的地方,冷風便更加肆無忌憚。
洛陽以西,這裡鮮有人來,所以這裡有完好的鄉野、有清澈的湖泊、有綠柳鶯啼,自然這個地方就應該有活的像閒雲野鶴的人。
有人遊戲江湖,有人闖蕩江湖,有人顛覆它也有人想着順從,而花中淚絕對是萬里挑一的另類,因爲他活的就像是一個江湖。
花中淚的江湖裡不乏大起大落,但一成不變的依稀是這份孤寂和淡然。
風吹,茅屋梭,柳動,行人愁。
小茅屋不大,但絕對不失精緻,簡陋卻不淒寒。
陣陣炊煙才晨風中抖動,粗菜淡飯只要用心去做,皆可成爲佳餚。
白巾還是脫下了她高貴的白色,換上了一身不太容易髒的粗布棉衣,雖然褪去了她從前的那幾分仙氣,但那嬌好的面容依然是國色天香。
白巾忙忙碌碌的籌備早飯,即便是簡簡單單的早飯她也做得很用心,因爲她做這件事情是快樂的。
花中淚在幹什麼?
門前有棵梅樹,又正逢冬日綻放之際,它盛開正豔,他正坐在梅樹下賞豔。
看了很久,陽光正好,梅花嬌豔,但花中淚始終都沒有笑。
當一個人不笑的人笑了,他一定是走出了困境然後頓悟人生;當一個人從不笑到笑、再到不笑,他一定是遇到更大的困境。花中淚正經歷着這一切,他似乎並準備再笑了,但是他還活着、手中還有劍。
落紅戀冷風,初陽復夕陽;
前程歸往事,人來來去去;
江湖人,江湖事,刀和劍;
愛人傷,離人淚,柳變絮。
花中淚輕輕吟誦着,他不是詩人,他沒有學過作詩,那麼此時此刻每一字每一句應該都是內心的聲音。
江湖中,孤獨是一件害人害己的事,然而花中淚卻將孤獨演繹的平易近人,即便有傷害也只中傷自己。
大風起,吹起梅樹上那些不太堅韌的花瓣。
紛紛揚揚,灑落地上、石階上還有花中淚的肩頭。
“嗖”的一聲,他手中的天狼出鞘,接住了那最後一朵將要墜落的花瓣,他終於綻放出了像是久違已久的笑容。
又是一陣大風起,劍還未歸鞘,可劍上梅花已經墜地。
他本可以再次接住,他的劍也完全可以做到,可是他沒有那麼做。
“你終於還是笑了。”白巾的聲音響起。
她不知何時也出現在了這裡?或許已經站在這裡很久了,亦或許是剛剛來,但好在她覓見了花中淚那絲稍縱即逝的微笑。
天狼歸鞘,無聲無息,劍要快很難,但想要慢下來更是難上加難,可花中淚就是做到了,他的改變是成長,一個合格劍客的成長。
“我爲什麼不能笑?”花中淚望着白巾說道。
“你不是不能笑,只是很久沒有笑了。”白巾低聲說道。
“很久不笑不代表我不會笑,該笑的時候我自然會笑,我沒必要故意壓抑情緒,也沒必要太過張揚情緒。”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他又笑了,正如他剛纔所言,此刻的情緒應是想笑無疑。
“你的笑讓人覺得很彆扭。”白巾笑了笑說道。
“你能說一個讓我不笑的理由嗎?”花中淚問道。
“有,但我不太想說。”白巾傻笑着說道。
但她既然這樣說,那麼就一定會說出來。
“你可以試試,畢竟你已經說了一半了。”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三日後,唐來樓,夕月和陸離大婚,這個消息是否可以讓你不笑?”白巾問道。
“哈哈哈,就是這個理由?”花中淚反問道。
“沒錯,就是這個理由。”白巾肯定的回答道。
“看來你的目的並沒有達到。”花中淚笑得更加大聲。
說罷,朝着茅屋裡走去。
當轉過臉時,他依舊笑的很大聲,可他臉上卻絲毫沒有笑意,他只是想笑給白巾聽而已。
桌上擺滿了飯菜,素菜居多、葷菜也有,相對於早飯而言已經足夠豐盛。望着桌上這頓飯菜,花中淚笑得很滿足,看來此刻他應是餓了。
吃了一口,花中淚立刻停了下來。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白巾趕緊問道。
“味道不對!像是剩菜!”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你終於嚐出來了,每次等你吃飯都要等很久,冬日了菜涼的很快,這頓飯菜我已經熱了三次了。”白巾傻笑着說道。
不管是從前的魅舞還是從前的白巾,只有這一刻她纔算找到了人生的終點,因爲她的傻笑裡面全是溫暖,沒有絲毫的爭執,找不到一絲的欲和求,或許這個終點並不是歸宿,但至少這裡讓她慢了下來。
“三次?”花中淚問道。
“不錯,三次,這已經算少的了。”白巾笑了笑回答道。
花中淚傻傻的望着白巾,停頓了片刻。
“三次、三次、三次......”花中淚低頭望着飯菜反覆的唸叨着。
“你不喜歡,我可以再做一桌。”白巾誠懇的說道。
“不用,很好吃,這是我吃過最有味道的飯菜。”花中淚說道。
說罷,他便不再言語,低着頭大口吃着飯菜。
他吃的很專心,或許他的確是餓了,亦或許是這飯菜裡的味道。
但不管爲了什麼?他在吃,白巾就是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