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唐來,高堂滿座;
人聲鼎沸,燕雀留聲。
吉時未到,熙熙攘攘的寒暄似乎都在催促着。
站在大堂正中央,陸離不時的環顧四周,或許他有想過這一天,但他一定沒有想過這一天能有這麼多人。
陸離臉上的微笑並不自然,他至始至終都不是一個習慣嘈雜的人,但他依然努力的去微笑、去迎合這一切的熱鬧和喧譁。
大堂一角,坐着一個孤獨的人,他右手一如既往的下垂,用左手倒着酒再用左手喝着酒,所以他喝酒的速度則比普通人慢了很多。
花中淚也在笑,他的笑也是那麼的情非得已,他是這裡最不該笑的一個,但既然來了他還是必須笑,他也做到了。
角落裡的位置只有花中淚一人,這裡稍顯僻靜但這正是他需要的,因爲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鞭炮聲再起,一陣又一陣的歡聲和喝彩此起彼伏,不管是奉承也好還是真意也罷,至少表面上他們都做得很乾淨。
等了這麼久,終於迎來了吉時。
陸離站在大堂正中央,歡欣鼓舞的目視着閣樓階梯處,他的新娘將從那裡走來,走到他的懷抱和他組成一個家。
“吉時已到,新娘出場。”追影無風大聲喊道。
又是一陣歡呼和喝彩,夕月穿着紅豔的新娘妝、披着紅蓋頭,在下人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望着心愛女人一步步朝自己走來,陸離的心難以言表有多麼的激動,他伸手雙手迫不及待的想要將對方擁入懷中。
終於夕月還是走到了陸離跟前,但他們不能牽手,因爲儀式還未走完。
追影無風走到二人之中面朝臺下衆人,他似乎有話要說,陸離無父無母、夕月也無父無母,那麼追影無風便順理成章成爲了關鍵人物。
“感謝江湖豪客不遠千里前來一聚,今日是陸離公子與夕月姑娘的大婚之日,二位相識、相戀、相愛再到如今共結連理,一路走路曲曲折折、波瀾不驚,我希望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給二位新人一些祝福。”追影無風大聲說道。
追影無風是一個很能說的人,通常這樣的人在人多的地方也很討喜,大家也會毫無顧忌的去相信他、順從他。
掌聲響起,世人矚目的眼光灑向陸離和夕月。
角落裡的花中淚沒有鼓掌,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做不到,似乎生來他就沒有爲他人喝彩的命。
“新郎揭蓋頭,新娘如郎懷,千里姻緣,一朝結禮。陸公子請親手揭下你對面這個姑娘的紅蓋頭,從今以後他就是你的女人。”追影無風后退一步說道。
陸離的手有些顫抖,生死一線也未見他哆嗦絲毫,或許是因爲高興和激動,畢竟這樣的事情一生能經歷的機會並不多。
有那麼一瞬間夕月想要後退,她已經邁出了後退的步伐,但終究她還是停了下來。
“你已經不年輕了,任性不是你應該做的事,不爲自己也不能讓陸離難堪,畢竟他是如此的愛我。”夕月在心中暗暗自語道。
終於,紅蓋頭揭開,陸離望着夕月傻傻的笑着。
夕月也應該笑但她很難笑出來,唯一掩飾尷尬的辦法就是躲進陸離的懷中,不去目視那些世俗的眼光和奉承的祝福。
吉時已過,連理已成。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有人這樣褒獎道。
“自古美人配英雄,江湖再添一對神仙眷侶。”有人這樣表達着。
“曾在這裡見證了夕月姑娘和唐妝的婚禮,那時我便認爲他們乃是最般配的一對;而今看到陸離少俠與夕月姑娘共結連理,我又覺得當初那並算不了什麼。”也有人這樣奉承道。
大家都在笑,花中淚也在跟着笑。
衆人在恭維這場婚禮,而花中淚卻是在笑衆人。
花中淚終於擡起了頭,他一直不敢擡頭,他怕看到夕月那張動人臉龐,他怕他心中的愛會讓他失去理智。當他壓抑好心中所有情緒的時候,擡起頭時已經望不見夕月的臉,夕月的臉已經埋入了另一個男人的懷中。
“若是一個女人不能在大婚之日發笑或者是流淚,那麼這場婚禮一定是錯誤的,至少不是兩廂情願。”花中淚喃喃自語道。
他說這番話時,很自然、很平靜的就表達出來了,他應該已經看穿了夕月的心思,所以內心應當是有那麼一絲絲的喜悅。
陸離牽着夕月的手,走到臺前面朝衆人,他不是一個善於言表的人,但在如此重要的時刻他應該說些什麼。
“今日在此,在下陸離替我們夫婦共同致謝各位,感謝各位江湖朋友不遠千里遠道而來參加無名小輩的婚禮,在下榮幸之至實則又有些不敢當。”陸離自貶身價中肯的說道。
沒有人心甘情願去自貶身價,如果有人說了自貶身價的話,那麼他一定是想聽到旁人的擡舉,而且他必須得有十足的把握。
果然,陸離話畢,馬上就有人站了出來。
一個膀寬腰圓的粗狂漢子,拎着一把宣口大刀站了起來,看這身打扮和氣勢,定是西嶺一刀門下弟子無疑。
“陸少俠雖在江湖深居簡出,但你腰間的烈焰劍早已是名動江湖,上次也是這個地方你連挑江湖衆位高手,不論風度還是劍法?西嶺一刀吳大石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若是江湖有人不服,老子第一個不答應。”大漢怒目圓睜的說道。
“吳大哥嚴重了,早聽聞閣下燕山十八刀、鬼神同泣,在陸離心目中你永遠是前輩高人。”陸離雙手合拳行禮道。
這時一個尖嘴猴腮的男子站了出來,手裡拎着圓月鐵斧,這定是東嶽門下。
“陸離少俠太過客氣了,論威望你略顯不足,但江湖自古都是以武論輸贏,陸離少俠的劍法舉世無雙,從今以後可得爲江湖出一份力啊。”男子笑了笑說道。
“不敢當,不敢當。”陸離謙虛道。
“陸少俠再強做推脫,莫非是看不起中原江湖,還是不願與我們同道行俠仗義、替天行道。”男子繼續說道。
男子的話語有些尖銳,一時之間無人應答,整個大堂的氣氛略顯尷尬。
“替哪裡的天?行哪裡的道?你不說清楚別人怎麼應允你?”一陣醉酒戲謔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
衆人的目光立刻望向角落,那裡的確有個低頭醉漢在喝着酒。
男子拎着鐵斧走了過去,見自己已經靠攏對方還無反應,只好將鐵斧重重的摔在桌子上。
“臭小子,今日是陸公子大婚之日,若是你想找茬,我們可以出去單打獨鬥,我保證我這把鐵斧可以打得你滿地找牙。”男子狂妄的說道。
花中淚掏了掏耳朵,像是沒有聽清楚男子方纔的話。
“臭小子說誰?”花中淚問道。
“臭小子說你呢......”男子說罷後,立即停了下來,他終於意識到哪裡不對,聽到後面的鬨堂大笑,他才明白被對方戲弄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就讓你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男子憤怒的說道。
說罷,提起鐵斧準備砸向花中淚。
但終究這一斧還是沒有落下,被及時趕過來的陸離制止了。
“兄臺消消氣,這位是我朋友,言語之中又什麼不敬的地方,陸離代之賠罪了。”陸離望着男子說道。
“哼,看在陸少俠的面子上,老子就不和你一般計較。”男子轉身回到衆人堆中。
“是你。”夕月望向這邊大聲說道。
站在臺上沉默的夕月終於開口,她聲音之中有驚訝,但更多的是應該是憤怒和敵意。
衆人望了望夕月,又望了望角落裡這名醉漢,大家都吱吱嗚嗚的端詳着什麼。
“爲什麼低着頭?讓大家好好看看你。”夕月惡狠狠的說道。
“夕月,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有什麼事情改天再說。”陸離無奈的說道。
這時,花中淚站起身來,目視着衆人也目視着夕月。
“不!你讓她說,把想說的都說出來。”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好,今日江湖英雄都在此,你敢前來簡直就是自投羅網。”夕月冷冷的說道。
說罷,她走到臺下,走到花中淚跟前。
“大家可能還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有一個名字叫做花中淚,他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幾月前在江湖興風作浪的怪手左劍。”夕月面朝衆人大聲說道。
“啊!”
“他就是怪手左劍。”
“沒錯,你看他的左手還有那把劍,一定就是他。”
“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替武林除害。”
“剛好,天下英雄都在此,無懼於他。”
這羣江湖豪客藉着人多勢衆,你一言我一語的應和着。
“夕月,這就是你想要的目的?”花中淚問道。
“沒錯!”夕月堅決的回答道。
“這是可是你的婚禮。”花中淚說道。
“如果能看到你的血,我想這應該是我婚禮最好的禮物。”夕月無情的說道。
哈、哈、哈......
花中淚放肆的大笑着,他在笑這裡迂腐無知的衆人,同時也在笑犯傻的自己,但他還願意去笑便證明他並未後悔。
“你、你、你,你們可以一起來,如果我的血可以維護你們心中的狗屁正義,你們就要拿出讓我流血的本事。”花中淚收起笑容,指着這些江湖豪客冷冷的說道。
大家都在沉默,衆人都在等、等一個人先出手。
這是衆人身後的追影無風又笑了,他總是躲在衆人背後發笑,所以永遠也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