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無情的吹颳着、吹颳着江湖。
一夜笙簫,良人靜默;伊人乏愛,情痛成傷。
陸離還在沉默着,他不是一個沒有主見的人,他不會輕易思考別人的話語,但往往這種人一旦決心思考時,他或許應該已經瀕臨絕境。
笑,冷風之中有人在笑,但她沒有笑出聲,是怕打擾了旁人的思考。
又過了很久,陸離終於擡起了頭,他的眼神之中依然很疑惑,想了很久或許他還在掙扎。
“若是如你所言,豈非成了無情無義之人?”陸離疑惑的問道。
這個問題本不應問起旁人,但他還是問了,他心底的那桿秤終於還是傾斜了,這個時候女閻羅一旦給出了答案,那麼陸離則會深信不疑。
“有情有義又能怎樣?從前的你足夠有情有義,但結果你被這些累贅反覆的重傷,你的劍本是正義的劍,而今卻成了一柄殺人見血的劍,這一切歸根究底都是因爲有情有義。”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那我該如何?”陸離問道。
陸離已經陷入了迷思,他需要對方給他一個答案。
“斷情絕愛方能成就劍客神話。”女閻羅湊到陸離耳邊低聲說道。
“如何斷情絕愛?”陸離再次發問。
“先殺了那些令你痛苦的人,再去破滅那些愛情的種子,江湖是個很殘忍的地方,若想快樂必然建立於別人痛苦之上。”女閻羅憤怒的說道。
她的武功或許還算不上天下第一,而她作說客的本事絕對是舉世無雙,很顯然陸離已經深信了她的話語。
從前的陸離風度翩翩,如今他依然風度翩翩,只是那眼神之中已經沒有往昔的純淨,有的只是那來自地獄九幽的憤怒和殺氣。
劍隨人心,可救人亦可殺人,可正義亦可邪惡,全在人心一念之間。
“不錯,你說的很對,我應該也必須殺了他,可是......”陸離肯定的說道卻又有些吞吐,似乎有些話難以啓齒。
“你擔心你不是他的對手。”女閻羅說道。
“不錯,可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陸離好奇的問道。
“因爲我在你眼神中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想生的人一定怕死,所以你有所顧慮也是情有可原。”女閻羅笑了笑說道。
“你與他交過手,今夜又與我交過手,你認爲我能否勝過他?”陸離問道。
此刻,陸離需要有一些把握,正如女閻羅所言想生的人一定就會怕死。
“他的劍至少快你十倍,你勝過他幾乎是不可能的,但你一定可以殺了他。”女閻羅冷冷的說道。
“爲什麼?”陸離好奇的問道。
當女閻羅說起這番話時,陸離先是一悲又是一喜,這個時候他需要有人來給信心。
“因爲他還未能脫下正義的皮而你已經脫下了,正義永遠無法戰勝魔鬼。”女閻羅冷冷道來。
“這樣是否有些勝之不武?”陸離擔憂的問道。
“你自己考慮,你若要公平和正義,那麼永遠只能臣服於他的威嚴之下。”女閻羅惡狠狠的說道。
說罷,轉身向着破廟走去。
“他在哪裡?”陸離突然問道。
“看來你已經有了選擇。”女閻羅轉身問道。
“我要他死。”陸離冷冷的說道。
這句話一出,再加上這裡已經冷到極致的鬼天氣,就連天上的皓月都不寒而慄,悄悄的躲了起來。
女閻羅轉身望着陸離,望着那雙如狼般空洞又弒殺的眼睛。
“這和當年的我有那麼幾分相似。”女閻羅微笑着在心頭暗暗自語道。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但他一定會出現的而且一定會出現這裡,你完全不用費盡心思去找他。”女閻羅低聲說道。
“爲什麼?”陸離問道。
“因爲這兩個女人在這裡,他如果不來、他便不是花中淚。”女閻羅笑了笑說道。
說罷,女閻羅轉身向着破廟裡走去。
空寂的冷風中只留下陸離一個人,他需要冷靜來洗禮內心的憤怒和狂躁,這裡已經足夠冷,可終究他還是沒有靜下來。
陸離靜靜的守在破廟門前,一守便是三天,三天之中這裡無波無瀾,花中淚也始終沒有出現更沒有絲毫要出現的跡象。
破廟之中,只有白巾和夕月,女閻羅要已經不知所蹤。
這個時候,陸離若是想着救人,這應該是一個絕佳之機,然而他現在完全陷入了殺人的期許之中。或許想比於得到夕月,他更想要花中淚死,花中淚一死、夕月自然而然也就成了他的女人。
女閻羅不在,她去哪了?她難道不擔心陸離突然反悔救走二人嗎?那麼她一手搭建的局不就毀於一旦。
流水湖畔,梅花樹下,白衣勝雪,蒼穹正藍。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花中淚靜默於此,享受着冬夜難得一見的好天氣,可這裡還是江湖,江湖絕容不下享樂的人。
梅樹瘋狂搖曳,花瓣飄飛不已,疾風驟然又驟停,應該是有人來了,然而這裡又不應該有人來。
花中淚依然閉着眼,旁若無物的仰面朝天,他知道有人來了,他應該並不歡迎這個人,所以他也不需要睜開眼。
黑色的流紗,黑色的披風,黑色的眼眸,黑色的來人似乎又和這個白衣勝雪的劍客形成了天然的反差,女閻羅終於還是找到了這裡。
“這些天你很閒?”女閻羅先開口說道。
“你這個問題問的毫無疑義,閒又如何?不閒又如何?你應該問一些與你有關的話。”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那你告訴我,我應該問什麼?”女閻羅好奇的問道。
“你應該關心我的傷勢是否痊癒?現在的我對你能夠構成多大的威脅?這些應該都是你關心的。”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哈哈哈,你未免有些太高估自己了。”女閻羅大笑道。
“你還沒動手,便證明你已經低估了自己。”花中淚反駁道。
“我不需要動手,有人比我更適合動手。”女閻羅辯論道。
“若你不是低估自己,又何必教唆他人動手?”花中淚說道。
女閻羅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欲言又止,她終於還是敗在花中淚的脣槍舌劍之下,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駁,一旦有她絕對不會住嘴,因爲女人天性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這個時候,花中淚睜開了眼睛,望着身前的女閻羅。
“表明你的來意吧。”花中淚笑了笑說道。
“你爲什麼不先猜一猜?”女閻羅問道。
“既然你始終都要說,我又何必勞神去猜?”花中淚繼續微笑着說道。
“你爲什麼一直都在笑?”女閻羅突然好奇的問道。
“沒有值得我哭的事情,我爲何不能笑?”花中淚迴應道。
幾乎每一個話題,花中淚都能一語回絕,他並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天性如此,一個不太善辯的人一定要學會率先回絕。
“如果你知道我的來意,那麼你一定會笑不出來。”女閻羅肯定的說道。
“你可以試試。”花中淚平靜的說道。
“夕月,白巾,再加上陸離,這三個人若是聯繫到一起,是不是可以令你有那麼絲絲的不安?”女閻羅自信的笑道。
然而,她很快便又收起笑容,因爲花中淚笑的比她更大聲。
“這三個人聯繫到一起,對我而言該是一件好事。”花中淚說道。
“爲什麼?”女閻羅不可思議的問道。
“我不用一個個的去找他們澄清,這樣會省去我很多時間。”花中淚微笑着說道。
貌似他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事實也的確如此。
“你可能把事情想過太過美好了,你應該知道當一把劍染上恨和殺戮的時候是有多麼的可怕,我想你比我更加了解陸離。”女閻羅恐嚇着說道。
“那樣更好。”花中淚繼續笑道。
“你不用故作鎮定,這樣沒有絲毫的意義。”女閻羅說道。
“他最好能夠殺了我,我也免得去費神費時去澄清。”花中淚平靜的說道。
他依然把生死看的淡,貌似並不像僞裝。
“既然如此,跟我走吧。”女閻羅說道。
說罷,女閻羅轉身便準備縱身掠去。
“等下,我如果不跟上來後果會怎樣?”花中淚趕忙問道。
“你可以試試。”女閻羅回頭冷冷的說道。
說罷,女閻羅不準備再在此逗留,縱身躍起,輕點梅花,眨眼便也掠起飛遠。
“最後一輪對話,你還是把我贏了!”花中淚搖了搖頭說道。
說罷,他也縱身躍起,追隨着女閻羅的身形而去。
清風微起,梅花飄飛,它灑落的很自然;
潺潺流水,歡欣鼓舞,它哼着悠揚的曲;
這裡人去,方纔會有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