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逢蘇將周雨的話帶給慕容蘇是在第二天的晚上。
只有當她不在宮裡當值的時候,才能找機會夜行出宮。這一夜月色如水,晚風薰然,慕容蘇院子裡的那樹桃花幾乎落盡了,枝頭綴着許多嫩綠的新葉,空氣裡浮着淡淡的清香。
慕容蘇像往常一樣倚在窗前,他的臉色不太好,像是一連幾天沒有好好休息,葉逢蘇猶豫了片刻,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詢問,最後只是靜靜的將周雨的紙條遞了過去。他展開看完,隨手拈起來放在燈火上,火苗輕輕一舔,頓時燒成一團飛灰。
葉逢蘇道:“王爺,娘娘想請您入宮一趟,她有事想和您當面說。”
“當面說?”他皺了皺眉。
“也許娘娘只是想見王爺一面……”葉逢蘇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慕容蘇冷淡的一眼止住,因此也不再往下說,等了片刻,又道:“王爺,時候不早,屬下要回宮了。還有什麼吩咐嗎?”
慕容蘇似乎一直在沉思,此刻才把視線從幽藍的天幕裡移了回來,低聲道:“逢蘇,你有沒有辦法見到楊宇和上官漁?”
葉逢蘇想起昨日在宮裡的相遇,愣了愣,然後點了點頭。
慕容蘇的手指輕輕的扣着窗櫺,沉吟道:“淑妃娘娘的信上說,她已經有了一個能夠一舉扳倒上官漁的計劃,此事她已籌劃了很久,只是如今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葉逢蘇心中一動:“王爺想讓逢蘇做什麼?”
慕容蘇微微的點了點頭:“有兩件事,一是過些日子替我給楊宇送封信;第二件事,是想辦法讓上官漁進入後宮,然後在某處不省人事。”
“不省人事?”
第一件事不難。可這第二件事卻不那麼容易。且不說上官漁本身是太醫院出身。尋常地迷藥輕易不能將他迷倒;就算是要他進出後宮。也絕非易事。如今他已經不是太醫院地醫正。後宮是嬪妃女眷所在之地。可不是說進就進地。
見她低頭不語。慕容蘇也知道此事有些爲難。因此低笑道:“逢蘇。這件事若有什麼難處。你儘管和我說。不必拘禮。其實以我所見。這也未必是個好法子……”
話還沒有說完。卻被葉逢蘇打斷了:“王爺。此事交給我吧。”
他一挑眉:“你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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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地眼神微有躲閃。聲音卻很堅定:“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異樣,慕容蘇一反常態的追問起來。她卻偏了偏頭躲開他的臉,語氣沉靜道:“請恕屬下不能言明。但請王爺相信,只要定了下手的日子,逢蘇定將此事辦妥。他也知道她地脾氣。因此不好追問下去,只是微微傾身道:“那你答應我,絕不能置自己於任何危險之中。區區一個上官漁。不值得你去冒險。”
“不會冒險,請王爺放
他是不是覺察到什麼?葉逢蘇心中一滯,卻終究沒有勇氣擡頭直視他逼人的目光,暗自垂下了眼睫。
葉逢蘇是個孤兒,是何家暗中豢養培訓,用來完成各種見不得人的任務的“暗影”之一。
她從記事起便留在何倥傯身邊,每日重複的最多事情就是練習各種各樣的技能,捱揍,以及被揍。
她很認命。從不覺得這樣地生活有什麼不好,沒有何家,她早就餓死了。
救命之恩,以命相換,很公平。
沒有出任務的時候,日復一日的單調生活裡唯一的亮點,就是皇族的那一個少年公子。
他的母親是何家的女兒,身份極爲尊貴,卻又因爲皇帝的寵愛而得以格外開恩。時常回孃家省親。她便是這樣見到了那位公子,生的極乾淨漂亮地男孩子,愛玩,會說話,一件簡單無聊的事從他口中說出來,也會與衆不同,叫人聽的心花怒放。
她和他同歲,生活裡卻沒有任何色彩和期望,所以起初地她。對他是羨慕。甚至嫉妒的,但不知不覺中又忍不住被吸引。很多次偷偷的跟着他,哪怕只是聽他說那些宮裡頭好玩的事,都會從心底裡覺得快樂。
他從小和周家的姐妹關係好,三個粉嫩嫩的孩子一同玩耍的時候,她也會瞞着師父從演武場裡溜出來偷看。有一次,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同他鬧彆扭了,他便一個人躲在花叢角落裡傷心,她看在眼裡,終於忍不住從黑暗的地方走出來,但是隻對他說了一句“不要難過”,便被師父發現,一把抓了回去,不由分說就是一頓好打,連腿都打斷了,躺在牀上半個月都不能下來。
他們說,他是皇子,高不可攀,他和她不是活在同一個世間的人,她沒有資格褻瀆他半分!可她不懂,難道他難過傷心地時候,就不需要有人陪伴,有人安慰嗎?
這半個月裡,她一個人不停地思考,直到有一天,那位公子偷偷的溜到演武場邊的小黑屋裡看望她。他從懷裡掏出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放在她牀邊,跟她講了很多好笑的故事,卻顧及了她的自尊,沒有說一句對不起。
她知道這是他的溫柔,她至今猶記得他說起話來的眼神很美,眸中似有星光灑落。
那天晚上,她終於明白了。
他們真地不是活在同一個世間的人。他不是不需要人安慰陪伴,而是安慰陪伴他的那個人,永遠都不可能是她。
那麼,她可以爲他做些什麼呢?
做些什麼呢?那一年她十四歲,宮裡要選宮女,何家暗中甄選優秀的“暗影”送進宮裡做內應,她自告奮勇的去了,並且很順利的被留了下來。她想,這就是她可以爲他做的。
是了,那個時侯她還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編號。她是“暗影”裡的十號,別人都叫她“小十”。進了宮,卻是要名字的,他笑吟吟地看着她,然後說,就叫“逢蘇”吧,你家裡姓葉,就叫葉逢蘇,好聽嗎?
大人們都說胡鬧,這名字豈不是犯了他地名諱?可她卻很喜歡,怎麼樣也不肯改,彷彿佔有了這個名字,就佔有了他的一部分似地,心裡隱隱的歡喜着。
至今,快要十年了……
其實葉逢蘇還是不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思,不是欽慕,也不是愛戀,而像是守護着某種神聖器物一般的虔誠堅決,因爲她的生命裡,只有他纔是那絲光亮。
出來會很可笑吧?她的堅持……只是這麼簡單卑微。
夜涼如水,她輕輕的環起雙臂,走過夜半空無一人的街道,快步朝宮門方向走去。
四月初九,身在宮裡的葉逢蘇接到宮外傳來的消息,消息只有“四月初十”四個字。
她心中瞭然,立刻寫了一封信叫人送去給上官漁,與他約在宮裡的芙蕖小築相見。
終於交代了逢蘇的身世了呵呵麼看起來慕容蘇小時候還真的是個對女孩子很溫柔的小孩,對蘇襄襄也這樣,對葉逢蘇也這樣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