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國華準點上班，對於新來的區長，政府裡的工作人員明顯帶着一點敬而遠之的態度。一路往樓上辦公室走的時候，躲躲閃閃者不少，實在是躲不開的人也都是小心的問候一聲，畏懼的看着王國華。
王國華猜不出這些人到底在怕什麼，可以肯定的是有人不希望自己這個區長過的太愉快。走到五樓的時候，辦公室主任馬玉高出現了，微笑着問候一聲道：“區長，您怎麼不坐電梯？”政府辦主樓六層，王國華的辦公室在頂樓。
“走樓梯對身體有好處。”王國華敷衍了一句，實際上坐不做電梯王國華不在乎，走樓梯的意圖是想看看這一路上來政府裡頭工作人員的態度。王國華繼續上樓，馬玉高落後半步跟着說話：“您吩咐的事情我辦好了，這些稿件是我讓人中午加班寫的。”
馬玉高沒有露出諂媚之色，表現的很沉穩，言語之間帶着一股自信。來到辦公室的時候，馬玉高搶上一步拿鑰匙開門，王國華這纔想起來，自己上午走的時候沒跟他拿鑰匙。
果然，馬玉高等王國華坐下後，把兩串鑰匙和一個盒子放桌子上道：“這是您的鑰匙，盒子裡還有兩把，您檢查一下，貼個封條我好存起來。”
辦公室主任的人選決定權在王國華手上，馬玉高對於能否繼續做這個主任心裡很沒底。新區長的爲人和性格怎麼樣，誰能說的清楚？一個伺候的不滿了，看不上自己也是有可能的。馬玉高一再告誡自己要謹慎，凡是要細心再細心。
王國華看了一眼馬玉高平靜中略帶一點緊張的表情，拿起桌子上的稿件挨個看了一眼，挑出兩份字寫的不錯的往前一丟道：“老馬，從中選一個，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簡單的一句話，馬玉高的表情頓然鬆弛下來，很快恢復沉穩狀態的馬玉高，拿起兩份稿子看了看，微微遲疑了一下道：“胡家營歲數大了點，還是選吳明之吧。”
王國華點點頭道：“好，把人叫來吧。”馬玉高微微擡頭，驚訝的看了一眼對面的領導，竭力剋制內心的激動淡淡道：“好，我這就去叫人。”馬玉高走到門口的時候，王國華突然在後面道：“老馬，我向來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馬玉高的身子微微一顫，停了一下後沒有說話，邁步出門。
走出辦公室的馬玉高渾身一鬆，微微低垂的下巴也昂了起來。王國華沒有看錯人，馬玉高作爲辦公室主任還是很有能力的。前任區長因爲跟苗雲東關係鬧的很僵，換屆的時候被調整了。王國華這個新區長又遲遲沒有來上任，馬玉高的心始終懸着。特別讓馬玉高不安的是，代爲主持工作的常務副區長姚曉華對他一直很不滿意，總是找這樣那樣的藉口批評他。
一直身處煎熬狀態下的馬玉高，深知在體制內能力不是最重要的，領導看你順眼不順眼纔是關鍵。王國華剛纔說的話，讓馬玉高一顆懸着的心徹底放下的同時還生出到一股強烈的興奮。原因很簡單，王國華太年輕了，未來的前途可想而知。只要能夠得到王國華的信任，位置肯定能坐的穩，還有可能在王國華進步的時候也跟着上進一小步。
選擇馬玉高，對於王國華而言多少有點無奈，以其折騰一番不如大膽用人。再說了，馬玉高不是做了五年的辦公室主任麼？說明他是得到了前任區長信任的，前任能信任，自己相比也能信任。還有一點，王國華眼下立足於站穩腳跟，人事上折騰意義不大。
馬玉高動作很快，一個年輕人被帶了進來，個子不高也就是一米七的樣子。進來後馬玉高沒有介紹，而是把一份材料放在王國華的面前道：“您先看看這個。”
一張紙上寫的是來人的簡歷，吳明之三十歲，南天大學中文系畢業，黨員，畢業後分配到銀田鄉做幹事，兩年後調入政府辦綜合科至今。從簡歷上看不出太多的東西，王國華也就是掃了一眼便對吳明之道：“你先出去一下，我有點話跟馬主任說。”
吳明之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安，應了一聲小心的出門去，臨走時有點失魂落魄門都沒帶上。王國華心裡不由暗暗嘆息一聲，面色不悅的看着馬玉高道：“老馬，你覺得他能讓我信任麼？”
馬玉高也是心中暗暗爲吳明之可惜，這點小小的試探的都過不去，不過馬玉高還是爲吳明之解釋道：“區長，小吳這個人平時還是很能幹的，以前他岳父是政府辦的副主任，三年前小吳的岳父中風病退，他在政府辦裡頭有點擡不起頭。我覺得，他是太在意這個機會了，您看是不是給他一個機會？”
馬玉高沒有明說，王國華倒是聽出來吳明之的現狀受到了岳父病退的影響。政府辦雖然不是大衙門，但是內部的鬥爭肯定少不了，吳明之是被殃及的池魚。馬玉高這話裡頭最能打動王國華的，還是透露出吳明之沒有靠山的這一點。
“嗯，你跟他明說我的意思吧，說完讓再他進來。”說着王國華點上一支菸，看起面前的一份文件。馬玉高的目光中閃動着感激，微微的彎腰道：“我知道了。”馬玉高心裡很清楚，感激的話一個字都是多餘的，王國華根本不想聽。對於這份沉甸甸的信任，馬玉高知道只需要牢記在心裡就夠了，表象跋扈的王國華剛纔的表情實際上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感激之餘，馬玉高更加受到了激勵。跟這個背景強大能力出衆的領導混，前景無疑看好。
站在門口等候的吳明之神態有點頹喪，馬玉高把他叫來時，吳明之是非常激動的，一路上都在想着怎麼好好表現，抓住這個機會。結果連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就讓區長給攆出來了，難道說區長看不得自己這張小白臉？吳明之是農家孩子，南天省經濟發達，家裡日子過的還算過得去。考上了全國重點的南天大學後，吳明之就是整個家庭出人頭地的期望。國人的心目中，不管你家裡錢多錢少，能當官纔是最有面子的事情。畢業後的分配讓吳明之認識到了現實的殘酷，一個無根基的年輕人想出人頭地簡直比登天都難。兩年的鄉政府跑腿生涯幾乎讓人看不到半點的希望。爲了進步，兩年的煎熬讓吳明之接納了張相很一般的妻子，接着便調入了區政府。不想天有不測風雲，岳父大人居然病倒了，吳明之隨即遭遇當初岳父的競爭對手的壓制。
馬玉高在爲王國華選擇秘書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秘書是否絕對忠於王國華，所以看中了自己雖然不喜歡，但是又不得志的吳明之。這一點完全是出於爲區長大人考慮的角度出發，所以吳明之是最合適的人選了。至於說到能力，南天大學畢業的能力還能太差麼？關鍵是這個人選要沒有任何根基，這纔是吳明之死心塌地的保證。
“小吳，你讓我很失望，剛纔出來怎麼連門都沒關？你知道不知道，區長很不高興。”馬玉高聲音不大，但是足夠讓吳明之絕望的臉色蒼白，呆呆的看着馬玉高不說話。就在吳明之絕望的時候，峰迴路轉，馬玉高又道：“還好區長是通情達理的人，我跟他說你是太緊張的緣故。好了，現在區長讓你進去，記住了，打起精神來，別浪費我爲你爭取的機會。”
王國華既然決定把這個人情讓給馬玉高，就是希望他能在政府辦裡豎立起權威來。從王國華的角度來看，既然用馬玉高，就得讓他在職務範圍內豎立去足夠的威信。王國華從馬玉高的態度中意識到，馬主任的位置似乎不太穩當。至少馬主任的心裡是這麼擔心的。
“區長好！”再次進來的吳明之顯得淡然了一些，一個經歷了絕望的人是不會丟掉失而復得的機會的。這一點也正是王國華希望看見的結果。
“馬主任認爲你很合適，我信任馬主任，所以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秘書了。你先回去辦手續，完事了過來辦公。工作上有不懂的地方，要多多向馬主任請教。”說完王國華便揮揮手，馬玉高拽了一下還沒有從興奮中回過神來的吳明之。
吳明之衝王國華深深的一鞠躬，堅定的說道：“請區長和馬主任放心，我一定好好幹。”
這一天對於吳明之而言是充滿的奇詭的歷程，中午加班寫稿子的時候，吳明之還被老婆罵了一頓。原因是他沒去接孩子。吳明之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妻子總是有點看不起他的家人。爲這個，夫妻倆沒少吵嘴。自打岳父病退之後，妻子的抱怨中又多了一項內容，那就是說吳明之如何沒用，當初怎麼瞎眼看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