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向前完全是一副來串門的姿態,進門來便笑着一副老派的做法,拱手笑道:“書記,聽說夫人來了,這是喜事啊,特來道賀。”
這個理由其實很蹩腳,不過有時候不就是隨便編個理由的事情麼?王國華自然不會太當真,笑着招呼車向前坐下。別看這些市委常委裡頭車向前表現的最爲低調,王國華可絲毫不敢看輕他一分。這種人,要不就是真的淡泊,要不就是心機很深。
王國華的看法傾向於後者,理由很簡單,老車也才五十出頭,不可能這會就惦記退休的事情。說是紀委這個系統比較特別,進步的機會比較艱難。車向前已經官至副廳,市委常委,就算不惦記着上去了,肯定也要惦記着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滋潤一點不是?
“向前同志有心了,請坐請坐。”王國華很熱情,之前越風說的時機,現在體現出來了。車向前這種醬油黨都找個很爛的藉口來拜見,可見明眼人很多啊。藉着一連串的手段和營造出來的鐵州大好局面,王國華的勢頭已經形成了不可阻擋之勢。
看清楚這一點的人,不單單是一個越風,更不止一個車向前。所以,車向前在王書記這串門的時候,宣傳部長艾青山的車子找了個角落停下來。在車裡沒下來的艾青山自言自語道:“這個老車啊,沒想到動作還挺快。”
“老闆,老闆。那好像是軍分區老方的越野車吧?”秘書的眼睛好尖,一傢伙就看見了正在開過來的車子。艾青山嘖了一聲道:“大局已定了。”
見了一個下午的客,王國華的腮幫子都笑酸了。總算是天色暗淡了下來,王國華坐在沙發上使勁的揉着腮幫子。楚楚端了一杯西洋參茶過來,放下後笑道:“累了?”
王國華點點頭,苦笑道:“跟這些人打交道,腦子累。”
楚楚笑道:“我看你是樂在其中吧?”王國華聽了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夫人也。”
小別勝新婚,這一夜夫妻二人早早休息,第二天起來王國華精神飽滿。剛下樓,秘書湯新華已經站在院子裡等着,奧迪車刷洗的乾乾淨淨,司機小趙還在那用抹布擦着,似乎要擦的更鏡子一樣。
王國華出來了,小趙趕緊收起抹布,恭敬的站在一邊等着領導上車。眼瞅着王國華走近,小趙鼓足勇氣道:“老闆,今天我有點事情,回頭想請個假。”
王國華聽了站住,笑問:“有什麼事情?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上忙。”
小趙頓時臉紅了,低頭低聲道:“一點私事,家裡介紹了一個女的,交往有一段時間了,說好了今天去見家長。”
王國華一聽這個便笑道:“這是好事啊,對了新華,拿兩條中華煙回頭給小趙捎帶上,另外那些山貨什麼的,你帶小趙去拿一些。”
湯新華笑道:“有煙還得有酒不是?正好,我那還存了兩瓶茅臺,一起貢獻出來吧。”
王國華聽了忍不住笑道:“行啊你,還存了私貨。”很明顯,王國華今天心情那是相當的好,跟湯新華開起了玩笑。對此,湯新華非但不擔心,反而心裡暗暗高興,臉上卻是苦着臉道:“老闆,這可不是什麼私貨,這是上回您丟給我的,說是什麼宏大集團的廖經理送的,您都不記得了,放我那有些日子了。”
說起這個王國華想起來了,一拍腦門道:“對,有這個事情。”
如果真要忙起來,市委書記自己能支配的時間真不多。這個那個的會一個接一個,王國華這段時間一直忙着抓經濟,現在出了成效了,活也有韓浩這個常務副市長接過去了。王國華算是可以放開這個事情,乾點市委書記的本職工作了。
小趙請假,王國華就讓徐耀國臨時找個司機頂一天的班。今天王國華的日程安排的很緊,上午去市公龘安局調研,下午要去老幹局看望老同志。自打東合區之行後,王國華還真沒怎麼走動。如今局面不同了,王國華也就是順理成章的開始了各單位各部門“調研”的步子。
公龘安局這邊餘茂華態度那是相當的端正,帶着局領導班子在大門口提前十分鐘就列隊等着了。實際上完全沒這個必要,王書記的車剛出市委,餘茂華這邊就知道了,這路上的**在這個時候可不是吃乾飯的。
陪同王國華的有市委秘書長徐耀國,市委宣傳部長艾青山。艾青山的隨行,倒是昨天談話時定下。用宣傳部長的話來說,王書記代表的是市委形象,走到哪宣傳都要跟上。宣傳部長的親自隨行,不僅僅是表示重視的意思。實際上這種“調研”,來一個副手是正常的。
調研是電視報紙上的定位,市公龘安局這邊掛出的橫幅上寫的是“視察”。究竟哪個更接近本質,這就仁者見仁了。
市公龘安局的大樓還是八十年代初期的建築,前任局長看似栽在某個意外上頭,實際上被人抓到痛腳的地方是用罰沒款蓋新辦公樓的事情。這個新辦公樓的錢還沒湊齊呢,局長大人就被迫調走了,並且是揹着處分的。
這些都是舊事了,不歸王國華關心。
一番寒暄之後,王國華在市局領導們的陪同下去了會議室。正常情況是聽取彙報,然後做出一點指示,再然後市局領導表決心。
今天王國華卻一反常態,在會議室裡坐下後,對着要彙報的餘茂華擺手道:“彙報就不用了,我來這裡不是來視察的。”
市局領導們各個愕然的時候,王國華已經接着道:“我市棚戶區的治安問題,這些年一直比較突出。市政龘府一直在努力謀求改善棚戶區的局面,我關心的是在市政龘府改造工程啓動以前,市公龘安局在棚戶區的治安問題上是不是要拿出點動作來?”
餘茂華一聽這個,立刻接上話道:“書記,棚戶區那個地方,環境比較複雜。要說大案子不多,小偷小摸的事情不斷。還有一些其他問題也屢禁不止,市局對這個問題一直很重視,只是礙於人力和資金上的困難,一直沒有取得太好的成效。”
王國華聽了這個話,立刻借題發揮道:“不要跟我強調客觀苦難,幹工作誰不會遭遇困難?有困難就不幹工作了?鐵州市正在迎來一個大發展的契機,市公龘安局肩負着爲改革保駕護航的重任,治安問題不是小問題,關係到我市經濟發展的大環境是不是穩定有序。今天我把醜話說在前面,治安出了問題,我是要處分負責人的。”
市局領導們從王書記的話裡頭,聽到了刀光劍影。問題是,今天這個調研,市政法委書記鄭明怎麼沒跟着來呢?是沒接到通知呢?還是根本就沒通知他。
王書記在市公龘安局呆了兩個小時不到,時間不算很長,但也不算太短,中午飯都沒吃就走了。新任公龘安局長餘茂華,下班之後回到家。正好老丈人也在,提起這個事情餘茂華深感擔憂道:“王書記是不是對我有看法?”
老謀深算的關主席,端着酒杯一番沉吟道:“這個事情應該不是衝你來的,不過你也不能等着看,要主動的動起來。王書記既然有了指示,你堅決執行就是了。有人真是要不聽招呼,你不正好行駛權利麼?”
餘茂華可是在省廳裡熬過日子的,一聽這個話就明白了。不是衝着自己來的,那還能有誰?公龘安局這一塊,一向都是鄭明的人在掌實權。餘茂華這個新局長,上任至今也沒怎麼打開局面。王書記來了一番講話,算是給自己送上了動手的藉口。難道說,王書記還有別的意思不成?
“我是不是晚上去王書記那坐一坐?”餘茂華遲疑的問了一句,關主席稍稍琢磨後笑道:“這倒是可以的,如今這鐵州市大局已定,你適當的表態對於坐穩這個位置有好處。”
楚楚在南天省呆了一段時間,嘴巴倒是吃刁了。習慣了清淡口味,對於東海這邊的菜式不是很接受。好在保姆做得一手好菜,楚楚便決定在家自己開伙。
王國華中午回來,菜已經擺好了,看見楚楚圍着一條圍裙的樣子,王國華頗爲吃驚道:“你行不行啊?”
對於丈夫的質疑,楚楚表示憤慨,但是又知道這是事實。只好撅着嘴不滿道:“我幫着打打下手,做飯是林嫂,放心,不會給你吃壞肚子的。”
夫妻倆還沒開始開飯,政法委書記鄭明笑嘻嘻的出現在門口,手裡還拎着兩瓶酒。帶路的何梅有點拘謹的解釋:“領導,我……”
王國華笑着擺擺手,起身招呼道:“什麼風把鄭明同志給吹來了。”
鄭明面帶微笑,心裡卻是狠狠的鄙視了一番王國華。心道你上午搞出的動靜還小了,在市公龘安局你可是放了狠話的。其實上午王國華去市公龘安局“調研”居然沒有通知鄭明,老鄭就聞着味道不對了。
長期自立山頭的老鄭,儘管很不情願的走這一趟,但是王國華抓的這個時機太好了。前幾天老鄭還跟越風交流過,打算在人事問題上有所收穫,沒曾想越風直接就上了王書記的門,還帶着夫人一起。
這個事情本來就不是好苗頭,趕上王國華今天的“調研”,鄭明要是再不走在一趟,別說暫時空缺的兩個副局長的位置,其他依附老鄭的副局長恐怕都要被藉機整治,輕者大權旁落,重者直接就丟官都很有可能。
“呵呵,聞着菜香了,過來討杯酒喝。”鄭明同志說起瞎話來也是一把好手,王國華對此倒是一點都沒在意,招呼坐下後,無視鄭明帶來的兩瓶酒,對正從廚房裡出來的楚楚道:“我書櫃裡有瓶酒,你去拿一下。”
楚楚衝着鄭明瞄了一眼,點點頭語氣淡淡道:“來客人了,怎麼也不早說?”
這看似抱怨的話,王國華沒有解釋,老鄭笑着起身道:“是楚總吧?真不好意思,不請自來。打擾了!”
王國華這才介紹道:“這位是政法委書記鄭明同志。”楚楚沒再說話,上樓去了,整個過程一股濃濃的傲氣撲面而來。
老鄭多少有點尷尬,王國華卻在心裡暗暗的讚歎老婆的眼力過人。“老鄭,別介意,她就這脾氣,對人不太熱情。”王國華這麼說,老鄭卻是另外一種理解,心道王書記這個夫人不論氣質容貌,都是絕頂的人物。那股傲氣,真是從骨子裡往外冒的那種,絕對是從小養成的習慣。殊不知,昨天的楚楚在越風的老婆跟前留下的印象,完全是另外一種顛覆。
鄭明一陣訕笑道:“沒事,沒事,我來的冒昧了。”
手裡拎着一瓶看着很土氣的茅臺,楚楚下樓來,往桌子上輕輕一放道:“酒來了,你們慢慢用,我去廚房看看加兩個菜。”
“辛苦了!楚總!”老鄭趕緊客氣一句,楚楚淡淡一笑,冷峻的氣質因爲這一笑,突然發生了本質的變化。老鄭似乎經歷了從冬天到春天的變化,耳朵裡迴旋着一句:“不客氣。”時,楚楚已經轉身走了。
雖然冷淡傲氣,但這個禮貌上是一點可以挑剔的地方都是沒有的。老鄭心道,這女人的教養真是沒說的,對於不速之客的到來,不熱情也不失禮貌。
王國華動手去開酒瓶的時候,老鄭的注意力回來了,注意到那瓶酒。伸手道:“這個我來嘛,您是領導。”王國華笑了笑,把酒遞給老鄭。接過酒瓶的老鄭沒有立刻倒酒,而是舉起酒瓶端詳了一番才道:“這年份的酒,十年前我倒是見過一次,現在想弄到這個不容易了。”
王國華聽了表情波瀾不驚,淡淡道:“是麼?我對這個不太懂,酒是楚楚家裡長輩那裡給的。一直沒太在意,就是隨手丟那放着。”
鄭明保持着微笑道:“書記,看來今天這趟算是來對了,能喝着這種好酒。”說完倒了兩倍,舉起杯子道:“書記,我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