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猜得沒錯,榮逸軒壓根就沒想去通知百澤,在這之前恐怕早放出假消息讓百澤尋了弟弟遠去。於百澤不回京正合榮逸軒之意,回來了又怎樣?只要到時候放出話,百承在他手裡……
“看在你護他心切的份上,本王可以不將他囚住,你可要好好看着他,別讓他踏出朝露宮。”榮逸軒冷笑一聲,揚起了眉又道,“不過他生性機靈,本王也奈何不了,萬一跑了也就跑了,他正好怕被責罰、躲着於百澤。”
若芸咬脣,百承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即便他跑了也不會去找百澤吧?消息確切與否一點不重要,百澤愛弟心切只要這段時間內由着榮逸軒……天吶!
她頓時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榮逸軒略帶棱角的俊臉此刻看起來是那麼可怖,他隱忍多時,皇上不在宮中是天賜良機,他居然藉着於百承誤打誤撞入到宮中來牽制於百澤,目的竟是藉機起事?
他有恨有怨勢必報此仇她懂,可是皇上離宮他便能除了暗衛,想必皇城中早已佈置妥當,他到底是有多少她不知道的手段,到底有多少她不能猜透的心思,要讓她眼睜睜看着骨肉相殘!
榮逸軒方纔說她朝露宮有暗衛,皇上既然留了暗衛在朝露宮,那他僅帶了十二近衛去了避暑離宮,豈不是凶多吉少?!
“按你這麼說,皇上他……他……”若芸驚恐的盯着他,一句話未完卻哽住了。
果然,榮逸軒眼眸一閃,朝她道,“不錯,待蕭老將軍的門生餘部衆衛在離宮得了手,便會通知本王,算算就該是今明兩日的事。”
榮逸軒見她臉色刷白,看她的眼神竟有讚許之色:“若芸果真聰慧過人。日後你改名換姓、母儀天下,本王將拭目以待。”
“你認爲,我是貪圖榮華富貴,才說出當日之誓?我是否該感激你要饒我一命。而不是兔死狗烹?”她踉蹌一步出言諷刺,看着如此這般的榮逸軒,不禁心痠痛楚不已。
“你倒是清楚本王殺人滅口的作風。”榮逸軒竟然笑了起來,彷彿說的不是人命而是草芥,他深吸一口氣,嘆道,“本王自然知曉你是奉了皇命不得已才入宮,那時回京遲了沒能攔的下,如今時局不同、再來便可。”
“王爺果真不僅僅是遇襲,而是藉機部署?洛將軍臨陣倒戈王爺不屑。故而當了替死鬼?”若芸緊鎖雙眉,將當日榮逸軒還朝、她一閃而過的疑問拋出,僵直着背站着,覺得自己隨時都會脫力。
榮逸軒卻放聲大笑,笑畢直搖頭:“算起來洛將軍可不是本王害死的。不過你說的也對,本王的確奉命誅殺外戚臣民,也順手殺了不少絆腳石本,就連替本王早早傳來本王已死消息的侍衛也未曾放過。此時此刻,本王在你心中,可是冷血無情、不擇手段之人?只可惜本王既然傷了你的心,也沒指望你原諒。”
他漸漸收了笑。瞧她的眼神竟是悲涼。
若芸絕望的閉上眼,他知道胡舒兒有了皇上的孩子、若誕下太子他再謀取已是太遲,他是知道成王敗寇的兇險,也是知道此番出手便不得回頭。
可是他不知她當初入宮是自願並未受脅迫,他不知異姓王府看重的並非權勢,他不知一旦江山易主清平教與大祭司未必能鎮的住。他不知朝中各懷鬼胎、不是手持玉璽便能統御全局,他不知一朝登頂天頤便會分崩離析,他更不知她眼下根本不想呆在宮中、何來貪圖後位?!
如今的榮逸軒,早就是志在必得,不僅如此。他恐怕幾年前就已經開始謀劃了,外人只知道他是皇上的親弟弟,最盡忠的臣子……
“到頭來,王爺還是沒釋懷先皇后的死,沒能忘卻兄長盛權之下給王爺帶來的傷……”若芸喃喃的說着。
榮逸軒表情一滯,卻看到她緩緩的睜眼看着他,搖頭朝他道:“聽說皇上的眼睛像極了先皇后……”
榮逸軒的臉色瞬間變白,一時間杵着沒有動。
若芸輕笑,世人常言於王是魔鬼,可眼前的王爺即將化身魔鬼,莫不說自己當初下了誓言,就算不下,現在又能如何?皇上不在宮中,四王府的人也散落各地,懷軒墨向來不是她請得動的人,莫非她只能眼睜睜看着榮逸軒謀朝篡位……
“若芸,本王知道你有委屈,也知道你是審時度勢之人,可是本王的仇怨豈是說放就放的?!”榮逸軒說罷,拂袖背手不再看她。
她聞言愣住,不知如何說明,她有委屈並非在這宮中所受,她顧全大局並非爲了自保,且不說榮錦桓的爲人定會防着、那幫餘部不是說得手便能得手的,難道現在對他說出“若要起事、勢必會大亂”並告知他性命堪虞,他便會收手麼?
箭在弦上,她阻止不了他!
若芸看着他風姿挺拔的身影,不覺眸中又有氤氳,輕輕搖了搖頭,閉口吞下那般苦澀。
日頭毒辣,有人?大踏步走近,一身勁裝的書言帶了侍衛而來,對着榮逸軒拱手道:“王爺,請王爺移步。”
他並不多說,語畢朝若芸拜道:“見過賢妃娘娘。”
榮逸軒聽到書言喚他,這才恢復了先前的平靜冷淡,看了她一眼,道:“本王允許你在宮中走動,並非囚禁你,莫要驚慌,你記得答應本王的事就好。”說着扔下她,頭也不回的跨門而出。
書言始終低着頭,見狀似是擔憂的空望一眼堂內,也快步跟了去。
若芸自嘲一笑,緊緊攥緊了手心。他並不監視她,可這宮內外只怕早就被他控制了,他才能如此堂而皇之的帶人進出、如在無人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曉紅揉着眼從裡頭出來,瞧着自家娘娘在花瓶架子旁站的筆直、就這麼呆呆的看着窗外,不由心聲奇怪,上前推了推她道:“娘娘,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中暑了?”說罷伸手去探她的額頭。
手伸到跟前若芸纔回過神來,勉強一笑便避開道:“說傻話,我好好的。”
見若芸臉上掛着淚痕、雙目怔怔沒了往常的清亮,曉紅嚇了一跳,忙抓過她的手道:“娘娘怎麼哭了?是不是……又想什麼人了?”
若芸瞧她緊張的模樣,嘆息一聲,心想這宮中到底還是有憐惜她的人,不由的胸中回暖:“沒有的事,我剛纔睏倦這才眯了眼。”
“這樣……”曉紅將信將疑,又打了個哈欠。
若芸看着曉紅迷迷糊糊才睡醒的憨俏模樣,脣邊帶笑卻苦由心生:即便榮逸軒放過她,他會放過這一宮人麼?胡舒兒懷有龍嗣會被處死麼?林暮煙呢?先皇未有子嗣的妃嬪可都是去了冷宮的。宮女呢?亦欣姑姑呢?他可會同先皇駕崩時那樣,將宮中掃蕩一番?
她想着,幾乎要愴然淚下,她不是誰的所有物,不是給他們爭來奪去的,並不是他一句母儀天下,她便會爲了他人眼中至高無上的地位不顧一切,即便當年爹爹要起事她也想過阻止……
她眼神越發蒼涼,視線繞着屏風、香案轉了圈,又落到曉紅身上,想起她方纔的話,忽然發覺自己並非到絕望之時——即便懷軒墨不愛管她的事,百澤又受制於人,她如果能聯繫上程清和、或者聯繫上程清璿呢?
若芸伸出掌心看着,又猛地握緊。
她也不是一個人,也不是一介宮妃卻束手無策,張餘手握着宮中守衛的職權,她請不動懷軒墨未必請不動莫御史和顧大人,且她不知爲何總覺得榮錦桓不會輕易中計,一切尚有緩和的餘地。
她不能與榮逸軒爲敵,可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而毫不所動,不能看着他輕易起事卻無法君臨天下、最後追悔莫及的是他自己!
榮逸軒撤換守衛、包圍宮中幾乎在不知不覺中進行,宮人幹活也罷、走動也罷竟異樣,胡舒兒得了鮮果吃便眉開眼笑、安分許多。
若芸抱着雙臂不住的走動、鬢角的汗水滴落卻毫無所覺,她只有幾天的時間,可僅僅過了一天時間她就覺得已經過了一年那麼長。
“娘娘,懷王爺到。”曉紅進來通報,對着她肯定的點了點頭。
若芸聞言一喜,懷軒墨向來深居懷王府,今個居然破天荒的去了前殿辦事,而這會兒聽了她的“病情”竟是肯來的。
若芸忙用手指沾了鵝蛋粉點在脣上,抓起了預備好的白布貼在額頭,放下簾子躺到榻上,儼然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你用這個引我前來,未免太小看我。”懷軒墨沉聲冷哼,手中抓着那支琉璃蝴蝶釵踏步進來,一身黑紗鑲銀邊的袍子袖擺隨風揚起,眼神空靈卻步履自如,平淡自若的臉上稍有煩躁之色。
若芸擡起眼角輕哼了一聲,勉強回頭,假裝虛弱道:“若非此,本宮死了王爺也是不肯治的。”
“從前用的都是最好的藥、最好的方子,你既無大病,豈能說死就死。”懷軒墨聽她聲音雖弱卻不虛,面無表情的揭穿她,將釵子雙手奉上遞到榻前。
見懷軒墨走進,曉紅連忙從外頭關上了門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