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璿這才停了筆,可依然沒有擡頭,不假思索道:“京城眼下乃是全天頤最安全的地方,這麼做最好。”
“你簡直瘋了!好不好是一回事,願不願是另一回事,你難道覺得送她回京中很好?讓她再受苦?”百澤這回一本正經的怒罵,分毫不讓。
“受苦?”程清璿微微詫異,終於撂了筆,“依你看,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帶回龍華山莊,要是龍華山莊不安全了,就破例帶她回扶蘇。有事我擔着!”百澤此刻嚴肅異常,銳利的眸子不帶半分戲謔,完全不像是開玩笑。
“不用了,我隨你回京就是。”不等程清璿回答,若芸猛的推開門走了進去,對着呆住的百澤莞爾一笑,“我本來就答應皇上平安回京,此番到了錦州地界,過去便是京城。可惜我膽子太小怕一個人遇上危險,所以,我同你一起回去交差,不用特別送。”
程清璿怔住,不曾料到她會聽了去,也不曾猜想過她會這般闖進來說這番話,一時間便僵在座椅上,看着她披着衣裳又笑容篤定,不禁雙眸暗了暗。
“這……”百澤站直了身子看看她、又看看程清璿,張了張嘴,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什麼。
“我想我的去留,還是我自己決定的好。”若芸說着便轉身,揚聲確認道,“就這麼定了,百澤。”
等她大踏步走出門,於百澤還大張着嘴沒反應過來。
程清璿忘了門口良久,方纔看向她的眸中驚訝與溫柔之色盡褪,末了低低的道:“那就按她的意思去辦罷。百澤,你方纔說的受苦是怎麼回事?”
“哎!我明天再和你重新討論!”百澤像是完全沒聽到他的決定,煩躁的甩了甩手,似乎一刻都不想呆,三兩步就衝了出去。
程清璿擰眉嘆息,用力的收手。寫好的紙頁便給漸漸揉成一團,輕吐出聲道:“扶蘇的確倒是個選擇,只是……”
他沉思片刻,忽然大聲道:“來人。”
若芸頗爲生氣的朝院中走。沒想到巴不得她回京的不僅僅是有私心的榮玉芸,還有程清璿本人!
榮逸軒她救了,曉紅她護了,張餘她保了,冷宮呆過、毒藥喝過,戰場暗殺或者奇襲都有她的份,她是真真的累慘了。
她九死一生倒並非他的過錯,只是他如今堪堪的就想把她推離身邊着實讓人憤懣,她的道歉他應了聲卻也沒做什麼反應,讓她覺得或許這業城就是終點。
蘇府留了看守的僕從與應急的錢財。此次回京到了蘇府她便另想辦法,她眼下只想圖個安靜,再也不想與天頤皇家或是扶蘇王們有任何關係。與其由榮錦桓或是程清璿來決定她的去留與命運、在紛爭中渡過一世,還不如早早離開能尋半生平安和樂。
她走着,始終在迴廊上徘徊着。竟是不知不覺繞了院子幾圈。她收住腳,擡頭看了看烏雲蔽月星光不再,又在廊邊坐了許久,待心情平復些才慢吞吞的走回院子。
尚未進門,她聽着一聲極其輕的喊聲從牆上傳來:“姑娘,救命。”
她狐疑之下看向邊上,可屋外除了一堵牆還是一堵牆。但呼救聲清清楚楚的又從牆那邊傳來。
她到了牆邊仔仔細細的反覆看,看了很久纔看清這是一道被藤蔓覆蓋的、與牆壁同色的門,她纔想後退便見門開了條縫,緊接着人影一閃,嘴裡便給人塞了布團、雙眼也被布蒙上,掙扎之下有人將她的腳捆了起來。呼救悶然成了“嗚嗚”聲。
按理說扶蘇的守衛可比天頤武藝精湛的多,何以這府內怎麼會有人綁架她?!看這又是捆人又是矇眼的迅速架勢,來人絕對不止一個!
她來不及多想,掙扎不過便只得用力甩了袖子,只聽得“叮”的一聲。緊接着手便被捆起、動彈不得,又有人給她套了個布袋紮了起來。
“快走。”一個粗啞的聲音低聲說着,來人迅速將她扛在肩上小跑起來。
若芸盡力壓着心中的惶恐和不安,既然來人敢綁架她,不是求財就是報仇,這宅子是安老爺的產業,興許這些人只是弄錯了人。
扛她的人似乎還是畏懼被抓,走一段路就回轉身去看一看,每次轉動都讓她頭暈目眩。
過了不知多久,她覺的自己被用力甩到了什麼軟軟的地方,套着的布袋給拿開,矇眼布一鬆,只見如豆的燈光照着一間柴房,自己摔在草堆上,一個滿臉鬍渣的魁梧大漢叉腰站在跟前,他身後還有個下巴尖尖的小個子摸着腰上穿着的兩個綠環,兩人皆穿着有污漬的粗布衣裳直勾勾盯着她看。
她心裡“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這兩人和她曾在城郊遇到的流寇何其相象!
“唉?”小個子發出驚呼,湊上前將她仔細的看了看,回頭肯定的對那大漢說,“這不就是京城的那個小娘子嘛?!”
“你走開我看看。”大漢一把推開她,也湊上前與她四目相對。
濃烈的酒氣噴在她臉上,若芸整個臉都白了,所謂冤家路窄,這倆人不僅像,根本就是當日的流寇!看樣子他們一路逃竄作案,竟是來了這業城。
“呵!還真是!”大漢忽然面目猙獰起來,一把捏住她的下巴,暴喝道,“好你個小美人!上回你害的爺吃苦頭,害的爺沒臉再當大哥,今個落在爺手上,看爺不收拾你!”說着便要去扯她的衣衫。
若芸臉色頓時灰白,渾身都抖得厲害,無奈手腳都被死死的捆着,再怎麼掙扎都是徒勞。
“唉唉,別!”小個子忙上前用力的掰着他的手,壓低聲音道,“咱們守了老半天才守到這個機會,要是把她弄殘了,還怎麼賣的出好價錢?這姿色比尋常人家的姑娘可漂亮多了,咱們就讓她完好無損的先呆着,明天找個好賣主。”小個子說着,上下瞧着她,不禁眼泛淫光。
若芸從頭涼到腳,他們是想把自己給賣了!
大漢覺得有理,點了點頭就放開了她,看到她驚恐的模樣得意的笑了起來:“好!今天爺就放過你!明天就把你賣了!”
大漢像是做慣了這種人販子生意,熟練的將一個略小的布袋套上她的頭,又檢查了一遍捆她的繩子,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小個子“嘿嘿一笑,面對着她蹲下:“我和你說,有人給咱兄弟財路,咱兄弟自然不會拒絕。誰叫你又落到咱兄弟手上呢?你可別想跑,乖乖的咱兄弟就先不爲難你。”
若芸倒抽一口冷氣,綁架她的這兩個流寇竟是受人唆使,難怪能輕易的入宅子又將她扛了出來,如此說來她真真的在劫難逃!
聽着柴房的門砰然關上,又有鐵鎖鎖門的聲音傳來,她在黑暗中絕望的啜泣起來。
天明,侍衛將整個府宅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若芸的影子,只在她臥房外的院內找到了落在地上的金葉子。
“啪”,百澤揚起手掌將令牌重重的拍在桌上,接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氣的抱起手臂,斜眼看着背對他立着的程清璿,哼了聲道:“你乾的好事,沒事招人去問話,白禮、風橫你都叫上了,好歹留一個在周圍!”
程清璿對着他的怒氣衝衝依然負手而立,清雅的眉心早擰成一團,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道:“去扶蘇是你提的,問你話你也懶得答。我不過招了近衛問話,該有的守衛一個都沒有撤走。”
百澤啞口無言,方纔的急躁與不滿逐漸成了懊喪,長嘆一聲靠在椅背上,道:“不過是半柱香的功夫,何以人就會不見啊?”
“兩位王爺別煩惱了,皇嫂說不定是先回京了?”榮玉芸端着茶盤進來,輕巧的將熱茶端在桌上。
“不可能!若芸昨天說好同我一起回京的!”百澤不耐煩的反駁,換了個姿勢靠。
榮玉芸面色稍喜,又轉而安慰道:“那或許……是上街轉轉,走得早,所以無人知道?”
“無論走得多急,也絕非飛檐走壁、無人看到。”程清璿這才緩緩的轉過身,捻起桌上的金葉小令,邊看邊道,“她——絕不是會輕易將這麼重要的令牌遺失的性子。”
聽他不容置疑的口氣,榮玉芸頓時面色發青,低下頭去不再說話。
“唉,就算懷軒墨把令牌做這麼小是方便人攜帶、示警,可令牌又不是人,現在落下也無從知曉人在哪裡。”百澤託着腮嘆氣,眨着眼望着頭頂的樑柱發呆,輕輕地道,“難不成真的有人能在我們眼皮底下飛天遁地不成。”
程清璿看着令牌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聽他這麼說雙眸竟劃過一絲光亮,旋即將令牌舉給他看,冷聲道:“搜,將發現令牌周圍的牆拆盡、地翻起,一切障礙物全部撤走。”
百澤神色一凜,忙帶人去辦。
榮玉芸手足無措的站在書房內,望着程清璿再度背轉的身影,眸中盡是無奈和落寞。可無論她沉默多久,程清璿都沒有想與她說話的意思。
她纔想開口,卻有人匆匆跑來,大聲的道:“稟告尊主!有暗道!”